胸口的位置似乎有个刺, 看不见拔不掉,有点痒还有点疼,总是让人产生异样的情绪。
周予琛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他拿着体检报告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每走一步, 脸色便沉闷几分。
如果有人问周予琛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他不信任的人, 他会念出大把的名字, 反之,让他放下所有戒心信任的人却寥寥无几,在少数中他的景爸绝对排在第一位。
心有疑惑和不甘,很多猜忌的念头从脑海里发芽, 尽管如此,周予琛为了孩子和叶老师,他决定放下任性选择相信景逸宸。
去往F国的事告吹,周予琛第一时间联系叶颂明,发了十几条短信控诉自己的身体, 还问叶颂明想不想他,顺带编辑几句肉麻的情话。
另一头, 刚安静没多久的院长办公室又冲进一个人。
景逸宸凝神地望着略显慌张的景澄, 薄唇微启:“怎么了。”
景澄不理解,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的老爸还能表现的如此淡定。她没太多时间感叹, 一屁股坐在景逸宸对面,有点急切地说:“景爸, 我该怎么回复?”
说话间已经把手机递到景逸宸眼下, 指了指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划重点地敲着周予琛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我要听你的声音, 哪怕一句也好, 你不知道我现在的状态, 总是疑神疑鬼,可能是和你分开太久了。]
景逸宸看了之后便移开视线,脸上的表情不变,轻声说:“回复他,也没多久,才一周而已。”
“.......”这么简单?
景澄迟疑了一下,低头编辑短信,可能觉得文字有点生硬无情,结尾的时候加了“小予琛”三个字。
避重就轻一直是景逸宸的看家本领,在景澄的记忆里,两个爸爸闹别扭的时候,永远是周衍张开嘴巴叭叭叭说不停,景逸宸会保持很长时间的沉默,最后用一句话轻松岔开话题。
“景爸,我压力好大...”景澄饱受折磨地抓了抓头发,“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早晚有一天会露馅。”
景逸宸说:“你表现的好点,那一天就会晚点到来。”
景澄叹口气,摸着胸口,“我能感觉到他不好的情绪,我被他感染了。”
“别想那么多,”景逸宸开始做心理辅导,“你放轻松跟他聊天,表现的自然,才能减少他的怀疑。”
“但愿吧。”
景澄心累的趴在桌子上,嘀咕一句:“不知道叶医生怎么样了....”
景逸宸拿着病例的手一顿,无绪的声音微沉:“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么久都没消息,如果真的....”景澄打个冷颤,不敢继续说下去,“周予琛知道会不会疯啊,他那么爱叶医生...”
景澄忙拿起手机看一眼。
周予琛并没有回复信息,看样子是耍脾气了。
得知叶颂明出事以后,景逸宸便通知景澄,让她想办法冒充叶颂明和周予琛取得联系。
景澄找到一个玩电脑特别厉害的朋友,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便获取叶颂明的手机号和聊天软件的账号,并且查到叶颂明和周予琛在半年之内的所有聊天记录。
来不及感叹她之前猜中了弟弟和弟夫真的要离婚,她盯着俩人的聊天记录,像背英语单词一样去死记硬背。
她一边执行任务一边临时补课,不仅看了叶老师的聊天记录,还读了叶老师的文章,努力学着叶颂明的语气,为了不让周予琛产生怀疑。
可她知道,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会被周予琛发现端倪,到那个时候,周大少爷会不会把她的皮扒了....
她闭上眼睛,只能在心里祈求,祈求叶医生平安无事。
......
大洋彼岸的另一边。
衣衫褴褛的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男的靠在岩石上,脸面向阳光。女人微微弓腰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脏兮兮的探险专用笔,正在往笔记本的背面空白处写字。
那支笔是阿林用三条鱼从另两名乘客那里换来的,还是在船长不知情的情况下。
“外公,舅舅,周予琛,孩子...”
叶颂明轻声念着,眼眸忽然亮起来。
阿林一一记下,听到孩子时,好奇地问:“叶先生有孩子吗?”
“嗯,”叶颂明嘴角露笑,“有啊,我们的宝宝快要出生了,可是我....”他的眼神黯淡下去,低垂着眼眸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阿林感到奇怪,猜测是代孕或者其他原因,没往深了问,放柔声音安慰:“叶先生一定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上帝知道你爱他。”
“阿林,还有很多人,景院长,周衍,小亮,夏睿,侯老板,会长,鲍里斯....”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念出来,让阿林在名字旁边留出空位备注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还有多久是...”他摆弄手指,苦思冥想地算日子,实在是记不清楚,他伸手碰碰阿林的衣角,“阿林,现在是几月份?”
阿林想了想说:“八月份。”
叶颂明露出欣喜的神色:“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只要过了这个月,我的宝宝就出生了。”
阿林附和:“是的,叶先生,我们还有时间。”
“不知道...”叶颂明喃喃低语,“不知道予琛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担心我,等等!我想起来了,他原本是要跟我一起来F国。”
“没错没错。”阿林类似相声界捧哏的演员。
叶颂明继续回忆:“他好像被什么事耽搁了,幸好,幸好他没来...”
“是的,不幸中的万幸。”
叶颂明捉住阿林的手腕,有些激动地说:“阿林,快记下,我们要离婚。”
“啊?”阿林愣了一下,很快执手记录。
接着又听叶颂明说:“但是为了小天使,我们决定重新试一试,把离婚勾掉吧。”
阿林忍不住笑起来:“叶先生,您真是幽默。”
叶颂明也笑了笑:“我撞坏了脑子,请多担待。”
阿林笑得肩膀不住颤抖,用探险笔记录下他说过的话。
“还有呢?”
“予琛喜欢领带,我喜欢看他穿赛车服,哦,想起来了!他是因为朋友出事才没跟我一起来!”
“太好了!你记起了许多事!”
“希望还有更多美好的记忆。”
....
午后的阳光很暖,受伤的叶颂明有嗜睡的现象,他用脑过度地想起一些事后,整个人变得没精神,躺在帐篷里眯了一会儿。
或许是在野外生存的不安,让他只睡了一小会儿便醒来。
每当他闭眼再睁眼的时候,总是庆幸自己仍旧记得自己的姓名。
他很害怕有一天从梦中醒来,看见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来自哪里。这种恐惧使然,他决定在以后活着的时间里,尽量不睡觉。
他从帐篷里钻出来,凭借视野里的虚影,准确地握住用来捕鱼的工具,表情坚韧而镇定。
阿林惊讶地说:“我去吧,你的眼睛....”
“嘘,”叶颂明把手指放在唇上,低声说,“阿林,我眼睛有问题这件事,不能让他们知道。”
阿林半懂不懂地点头:“好的,可你是病人应该休息,你放心,我会找到吃的。”
叶颂明抬眸瞭望远处,说:“这里没有病人,只有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
阿林留下照看帐篷,叶颂明拄着临时做的登山杖,夹着捕鱼叉独自上山。
他按照阿林指引的路线,缓慢地,摸索着,磕磕绊绊的越过几个做记号的野山石,终于到达阿林所说的林间小溪。
这里水流湍急,流水的声音甜美,旋律优雅,宛如诗人的吟唱,水源也非常清澈,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游来游去的鱼儿。
可惜叶颂明看不见,他光着脚,杵着登山杖移到河边,站稳脚后,他执起做工粗糙的捕鱼叉,用力向水里扎去。
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他做起事来还不如阿林利落,连着扎好几下,只碰到硬硬的石子和泥土。
“真是想不到...”他被自己有点蠢的样子逗笑了。
他看过一部电影叫《荒野猎人》,还读过一本书叫《荒岛余生》。看的时候觉得书里的世界离自己很遥远,而他现在却是书里的主人公。
想尽办法生存下去,不会放过任何联络外界的机会。
“嘿!老哥!”
身后陡然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
叶颂明稳住身形,转头看去。
一个虚化的身影迈着敏捷的步伐朝自己走来,根据身高和声音推测,叶颂明知道这个人叫艾富里。
有关这个人的记忆是阿林告诉他的。
“艾富里。”他叫了一声。
艾富里背着工具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他几眼,摸着胡子惊讶道:“你竟然活下来了!老兄,你可真了不起!”
叶颂明说:“谢谢你背我。”
艾富里哈哈笑:“老哥,咱们已经进入野蛮人的世界,文明世界的那套就扔掉吧!我是听舅舅的话,而舅舅是收了那个女人的戒指。”
“还是要谢谢你。”叶颂明说完,低下头,继续用简陋的工具捕鱼。
几次没有成功后,艾富里好心问:“要不要我帮你?我可是捕鱼高手。”
叶颂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我自己可以。”
艾富里耸耸肩,吹着口哨往另一边走。
叶颂明说:“你心态很好。”
艾富里卸下背上的工具,准备捕猎山兔或野鸡,笑道:“说实话,我还挺喜欢的,男人就该寻找刺激,哭也没用。”
叶颂明抿下唇,心里想:再过几天你就不会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