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阿林, 你能跟我说说吗?”
恢复意识的叶颂明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他的头脑混乱,记忆犹如碎片零零散散的,偶尔从脑子中蹦出一句“钱南”, 或者是“叶妈妈”, 还有周家的人。
他们都怎么样了?
叶颂明迫切的想知道, 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遗落在脑后。
阿林坐在他身边,拿起湿围布一边帮他擦脸一边娓娓道来。
她把醒来后的经历全部跟他讲了,如何发现幸运的生者,如何跟上队友的脚步, 又是怎么来到这里找到失踪的船舶。
叶颂明静静地听着,满心疑惑:“我们的船怎么会沉?”
“您不知道?”阿林惊讶地看着他,“那您知道西泽岛发生的事吗?”
思考了一会儿,叶颂明感觉后脑像被铁锤砸了一下那么疼想,他不得不放弃回忆, 轻轻地摇头:“抱歉,有些事我不记得了, 西泽岛我知道, 我们一起去钱南的旧址,后来怎么样了,我有点想不起来。”
“一定是撞到头的后遗症...”阿林喃喃低语, 随即露出安慰的笑容,“没关系,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接下来, 阿林用很长的时间讲述近日来发生的事, 包括叶颂明舍身为人地把游泳圈让给她。
然而她说的这些, 叶颂明一点印象都没有, 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阿林掀开垫在帐篷底下的外衣,从里面拿出一份用防水袋封好的笔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朝叶颂明递过去:
“你心里一定很惦记它,你被海浪推到岸边时把它攥在手里不松力,幸好你有先见之明,如果没有防水袋保护,钱南留下的这些文字只能交给大海欣赏了。”
叶颂明微眯眼眸,伸手去碰眼前的模糊物体,“这是钱南的遗物?”
“对啊。”阿林把笔记放在他怀里。
他低头,一只手摸着防水袋,心里五味杂陈。
记得笔记本,但是他不记得防水袋的事,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登船之前,后面发生的沉船和救人的经历他没有丝毫头绪。
现在的他脑子稍微清醒了点,开始思考现状。头痛、视力模糊、记忆紊乱,因为连续昏迷三天,四肢也不够灵活。
这么看他算是半个废人。
“叶先生?”阿林见他久久不言,眼含担忧地唤一声。
片刻,叶颂明抬起脸,聆听外面传来的神态万千的海风声,他淡声说:“我想出去看看。”
“没问题。”阿林欣喜至极,掀开帐篷的帘子,身体慢慢往后退。
叶颂明跟着前面的虚影,弯着腰往出爬,只是他每动一下,头部的阵痛感便会加重。
他从破洞的帐篷里钻出来,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使他差点摔倒。
幸好阿林手疾眼快地扶住他,站稳后,他凭着海风的旋律把脸面向一望无际的大海,由衷地在心里呼喊:
我还活着!
他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任由海风吹着他衣衫褴褛的身躯,皮肤见到阳光,视野也变得更加明亮刺眼,但仍旧看不清阿林的容颜,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轮廓,他可以从对方的语气和那双手判断阿林是笑着的还是哭泣呢。
许是他表现的不明显,到现在阿林还没察觉出他的眼睛有问题,开心地盯着他的侧颜,在胸前画了十字。
“叶先生,您的坚强超乎我的想象。”
尽管阿林一路上都在反驳其他人的言论,但好几次夜深人静,她独自看着呼吸微弱的叶颂明,也难免产生绝望的想法。
叶颂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后脑的伤口像针扎似的疼了一下,他转脸看向阿林,充满疑惑道:“短信是什么?”
“啊?”阿林被他问的一愣。
叶颂明觉得这很重要,有点急切地说:“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被我遗落了,我记得短信,不过....”他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最终头疼的皱眉,“抱歉,细节不记得了,可我在梦里总能梦见手机和短信。”
阿林想了想说:“应该是你要为家人报平安的短信,沉船之前,你一直想和你的爱人取得联系。”
“爱人...”叶颂明恍然地眨了眨眼,“周予琛吗?”
他的语气有点陌生,导致阿林露出错愕的神色,点头道:“是的。”
叶颂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往后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发现一个比流落荒岛更加糟糕的问题,他的记忆紊乱,感情似乎也缺失了一大块,他默念周予琛的名字,想到的却只有名字,接着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怎么会这样...”他摸了摸脑后的位置,眼神变换好几轮,从焦灼到惊讶,最后变得肃穆认真,“阿林,能不能想办法找到一支笔。”
阿林问:“您要做什么?”
叶颂明说:“我要把现在能想起来的重要的事全部记录下来。”
根据自身的反应和视力推算,他怀疑自己患了“头部挫伤后遗症”,或者是“脑积水”,在没有及时得到治疗的情况下,他可能会出现嗜睡、精力涣散、记忆里减退,甚至更糟糕的癫痫症。
趁他还能理清思路的思考,在他的眼睛没有彻底失明之前,他要有计划的解决一些眼真下棘手的问题。
比如食物和水,怎样稳住暴躁的船长,还有最重要的,他如何向家人报平安,支撑他保留意识的短信到底能不能发送成功....
*
周予琛又一次从奇怪的梦境中醒来。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做那种可怕又恶心的梦,他感觉心乱如麻,总想做点什么填补内心的空虚,却一直找不到出路。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周予琛所在的病房里,更恰当地形容,应该是一间可以媲美别墅卧室的VIP病房。
他跟随景澄来到一零三医院,见过景逸宸,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被安排在这间病房休息。
他在这里度过一夜,醒来后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他找到手机和叶颂明发短讯,询问对方在做什么,有没有找到钱南的遗物。
叶颂明回复的很快,告诉他别急,东西还没有找到。
他咬住下唇肉,盯着俩人的聊天记录,打字回复:[信号还是不好吗?可以通电话吗?我想听你的声音。]
他也不等对方的回复,直接按了拨通键。
等了两三秒,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响声,他欢快地从床上爬起来,迎着阳光等待和叶颂明交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周予琛皱眉看着手机,嘴里嘀咕一句“干嘛拒接”,不信邪的又按重播,得到的回应还是冰冷无情的机器女音。
叶颂明发来信息:[予琛,我这边的天还没亮,嘘嘘嘘...身边有人休息。]
周予琛了然,才想起有时间差这回事,心里的疑惑和不快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编辑一条发过去:[不打扰叶老师休息了,醒来记得打电话给我,我要听你的声音。]
刚把手机放下,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周予琛闻声望去。
进来的人是穿着白大褂的景澄,抱着一沓病例直奔他来,笑吟吟地开口:“周大少爷,昨晚睡的好吗?”
周予琛掀开被子,扯过椅子上搭着的卫衣就往头上套,“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景澄抿了下唇:“出来了。”
周予琛开始穿鞋,低着头说:“没问题吧。”
景澄的眼睛往别处快速瞟一下,这是心虚的表现,但语气极为自然:“有没有问题,不是你和我说的算的。”
周予琛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笑着问:“那谁说的算?”
“你去找景爸吧,”景澄说,“你的检查结果在他那里,他要亲自跟你谈谈。”
“现在?”周予琛微微蹙起眉头。
景澄回避他的眼神,找些琐碎的活掩盖不正常,开始帮他叠被子,“景爸让你吃完早餐去办公室找他。”
“哦。”周予琛奇怪地看一眼突然变勤快的姐姐,若有所思地挑挑眉,也没太多想,转身进了洗手间。
门关上后,景澄松口气,赶忙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调成静音模式,顺便又给周予琛发了一条短信。
周予琛从洗手间出来时,景澄已经把早餐摆在桌子上等他享用。
他径直走到床前,捞起手机看一眼,嘴巴撇成一条线:“又是看情况...”
“你说什么?”景澄小心翼翼地问。
周予琛的语气带着点委屈和骄傲,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叶老师!我说要和他通电话,他让我看情况。”
“哦。”景澄迅速低头,整理早餐袋,轻声说:“叶医生很忙吧,他在那边读大学,可能会有同学约他。”
“或许吧。”
周予琛悠悠地叹口气,坐下来开始吃东西。
....
院长办公室。
景逸宸一身白衣,坐在自己的办公位,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脸上挂着沉思的神色。
听到敲门声,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声音清朗:“请进。”
周予琛推门走进来,拢了拢衣服,探头往沙发区瞄一眼,笑着说:“我衍爸不在吗?”
景逸宸轻扯唇角:“那么怕你衍爸?”
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周予琛变得随性,阔起步子进屋,径直走到院长办公桌前,拉出椅子坐下,两只胳膊顺势搭在桌上,身体前倾,冲着景爸笑了笑:“不是怕,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更年期的男人有多唠叨。”
景逸宸不置可否,眼神不易察觉的黯淡一瞬。
周予琛也不绕弯子,伸出手说:“景爸,检查结果呢?”
景逸宸捡起桌上的文件递给他。
他翻两页没看懂,问医生:“我没问题吧?”
景逸宸眼睑微敛,沉默几秒才道:“有问题。”
“啊?”周予琛备受打击地愣住。
景逸面色沉稳道:“予琛,检查结果并不是很理想,胎位不正,胎儿发育超前,容易有早产的迹象。”
“怎么会...”周予琛张了张嘴巴,两只手下意识拖住肚子,“不应该的景爸,您别吓我行不行,之前一直好好的,我也没感觉哪里...”
景逸宸抬手打断他的话,用专业而严厉的口吻说:“你的感觉不准确,检查结果才能说明一切。”
周予琛的脸瞬间沉下来,想反驳却没底气,垂眸看一眼肚子,心跳开始加速。
景逸宸放软了语调,安抚道:“予琛,你不要焦虑,只要你接受医生的建议,孩子就不会有事。”
周予琛抬眸:“您的意思是?”
“你的手术时间定在下月初,”景逸宸拿出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从今天开始你要留院观察,负责手术的许主任会根据你的情况安排饮食作息,你要尽量配合他,直到宝宝健康出生为止。”
也就是说,他去F国的梦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