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凝滞的空气似乎因为他的话一点点流通了起来,谢蜩鸣这才重新感觉到了呼吸。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谢蜩鸣说着,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然后就见傅季秋望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因为……你是我喜欢的样子。”

  谢蜩鸣闻言沉默了下来,手中的一次性纸杯几乎被他揉皱在手里,里面的水涌了出来,撒了一地。

  手中的凉意让他回过神来,谢蜩鸣将杯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正准备重新去接一杯水。

  却傅季秋却叫住了他,“等一下。”

  谢蜩鸣转过身来,然后就见傅季秋有些期待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猜得对吗?”

  “不对。”

  谢蜩鸣收拾好情绪,抬眸望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猜错了。”

  -

  傅季秋醒来后谢蜩鸣本打算带着津津离开,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傅季秋除了忘了他外,同样也不记得其他所有人。

  他排斥除了谢蜩鸣外所有人的靠近,只肯认他一个人。

  “我们真得没有关系吗?”傅季秋不知第多少次问道。

  “没有。”谢蜩鸣说着把饭喂进他的嘴里,“我只是你爷爷请来的护工罢了。”

  “那我能追你吗?”傅季秋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不能。”

  “为什么?”

  “我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傅季秋闻言彻底沉默了下去。

  谢蜩鸣以为他这下总该死心了,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却接着问道:“那你考虑离婚吗?”

  谢蜩鸣:“……”

  “不回答是会考虑的意思吗?”

  “是想把这碗饭扣你脸上的意思。”

  谢蜩鸣说着把手中的碗递给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自己吃。”

  傅季秋接过,不敢再说话了。

  谢蜩鸣也不是没有想过一走了之,但傅季秋如今只认他一个人,连傅老先生也不认得。

  傅老先生只能央求他留下照顾他一段时日。

  谢蜩鸣本来是拒绝了的,但奈何他开出的报酬太诱人。

  谢蜩鸣算了一下,在这儿照顾傅季秋半个月,未来三年谢津津幼儿园的费用都不用再担心,确实是笔划算的买卖,因此最终还是为钱妥协,又向学校多请了半个月的假。

  傅季秋车祸醒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谢蜩鸣连出去买饭超过半个小时不回来,傅季秋都会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出来找他。

  谢蜩鸣知道自己最多在这里呆半个月,因此不断给他打预防针,告诉他自己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傅季秋每次听到这儿都会沉默,他从不会反驳谢蜩鸣的话,但依旧执拗地不肯改变自己。

  这天,谢蜩鸣出去询问医生他的情况,刚聊了一会儿,就见医生突然站起身来对着门口处说道:“傅先生,您怎么来了?”

  谢蜩鸣闻言转过身来,然后就见傅季秋拖着一条打了石膏的腿斜依在门口,正静静地望着他。

  谢蜩鸣见状连忙起身过去扶住了他,“我不是和你说了我来问一下医生你的情况,一会儿就回去了。”

  “我知道。”傅季秋说着垂眸看向他扶着自己的手,眼神软了一下,“但我还是想出来看看。”

  “怕我跑了?”

  “嗯。”

  谢蜩鸣闻言差点笑出声,“我不会跑,你的护理费还没结清。”

  傅季秋这才松了口气。

  谢蜩鸣扶着他走到走廊尽头,这里是一整面透明的玻璃窗,旁边放着椅子,方便病人在这里晒太阳。

  谢蜩鸣扶着他坐下,然后在他对面坐定。

  今日的阳光很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谢蜩鸣突然想起了津津。

  最近谢津津一直呆在傅家祖宅,由专门的保姆带着,也不知道保姆今天有没有带他出来晒晒太阳?

  “在想什么?”

  谢蜩鸣闻言回过头来,然后就见傅季秋正望着他问道。

  “在想津津。”

  谢蜩鸣说完,就见傅季秋面上的神色立刻黯淡了下去。

  谢蜩鸣这些天和傅季秋半真半假地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因此他一直以为谢津津是他和别人的孩子。

  还以为自己有一个很恩爱的丈夫,两人在一起很多年,相敬如宾。

  “你很爱他吗?”傅季秋问道。

  谢蜩鸣闻言避开了他的眼神,向窗外望去,“爱,不爱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那……”

  “傅先生。”谢蜩鸣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你的护工,最多在这里照顾你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就会离开,我们只是这样的关系,也只会是这样的关系。”

  谢蜩鸣一口气说完,然而一直都没有听到傅季秋的回答。

  就在谢蜩鸣思考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直白了的时候,却听他回道:“我明白了。”

  -

  傅季秋半个月后出了院,傅老先生亲自来接他回家。

  本想把他接到祖宅,但傅季秋却不肯过去,坚持要回自己家。

  有一瞬间谢蜩鸣还以为他记忆恢复了,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住在祖宅?”

  “感觉。”傅季秋回道。

  说完,傅季秋抬头看向他,“就像当初感觉我认识你一样。”

  “那你的感觉可不准。”谢蜩鸣立刻回道,“你以前并不认识我。”

  傅季秋摇了摇头,坚决道:“一定认识。”

  谢蜩鸣见骗不过他,干脆沉默了。

  司机开车将他们送到了傅家的那栋别墅。

  傅季秋的腿还没有好,因此暂时需要坐着轮椅,谢蜩鸣把他推了进去,别墅里空荡荡的,但很干净,一看就是有人提前过来整理过。

  上次来时因为谢津津的事,谢蜩鸣虽然在这里坐了一夜,但没有来得及仔细看过里面的摆设,今日进来才发现里面的摆设如此熟悉。

  所有的一切都和三年前的一模一样,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过。

  谢蜩鸣站在原地恍了片刻的神,直到听到傅季秋的声音才回过了神。

  “怎么了?”傅季秋问道。

  “没什么。”谢蜩鸣说着,垂眸看向他。

  有一瞬间他很想问问傅季秋为什么砍了外面的梅树却没有动里面的摆设。

  但很快就想起来他如今什么都不记得,只能把所有的疑问都压了回去。

  “你饿不饿?”谢蜩鸣看时间不早了,于是开口问道。

  “有点。”傅季秋回道。

  “好,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谢蜩鸣说着走到向冰箱走去,准备拿些食材。

  然而刚走到冰箱门口却突然愣住。

  冰箱门上贴了许多张便利贴,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字,无一例外都是傅季秋的笔迹。

  鸣鸣喜欢吃排骨、牛肉、羊肉、茄子、土豆、芹菜,西兰花……不喜欢吃香菜、姜、蒜、菠菜、胡萝卜……

  鸣鸣喜欢吃辣,不喜欢酸的东西。

  鸣鸣喜欢喝酸奶,饮料,不喜欢纯奶和豆制品。

  鸣鸣喜欢吃的水果有西瓜、菠萝、樱桃、香蕉,不喜欢苹果……

  所有的便利贴上写的都是他的喜好。

  谢蜩鸣不知道这是他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又是从何得知的?

  毕竟从前傅季秋记性不好,从来不会记这些琐碎的事情。

  甚至连他的生日没记过。

  正愣神时,突然听见不远处的傅季秋念道:“鸣鸣喜欢看书,最喜欢的书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他看过很多遍,还喜欢我念给他听……”

  谢蜩鸣向客厅走去,然后就见傅季秋推着轮椅坐在小书架前,正对着贴在书架上的便利贴念着什么。

  傅季秋听见响动转身来,指着书架上的便利贴说道:“我在刚刚在茶几上看见了一张便利贴,觉得好玩就找了找,没想到书架上也有。”

  说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似乎都是我写的,只是我也忘了上面说得鸣鸣到底是谁?”

  傅季秋说着掀开手腕处的衣袖,露出了上面的纹身,对着他说道:“这个纹身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没有印象,这个鸣鸣似乎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谢蜩鸣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因此只能说道:“我不知道。”

  傅季秋沉默地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纹身,“他对我这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从我醒来到现在他都没有出现过?”

  “谁知道呢,或许你们分手了吧。”谢蜩鸣不冷不热地说道。

  “或许吧。”傅季秋闻言笑了一下,抬头看向书架上的便利贴,“看来我曾经真得很爱他。”

  谢蜩鸣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心底突然一阵酸涩。

  他想说不是的,你不爱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开口的资格。

  周围的空气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稀薄起来,谢蜩鸣不想再呆在这里,于是转身向厨房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听傅季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从我醒来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过你的名字。”

  谢蜩鸣闻言一愣,瞬间僵在了原地。

  知道傅季秋失忆后,谢蜩鸣怕他想起来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因此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傅季秋竟然会在今天突然问起。

  谢蜩鸣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只能沉默。

  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傅季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试探着叫了一句,“鸣鸣?”

  谢蜩鸣闻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依旧没有出声。

  然后就听傅季秋再一次问道:“你就是便利贴上写的那个人对吗?我的手腕上纹的也是你的名字。”

  “你根本不是我的护工,你在骗我是不是?”

  “不是。”谢蜩鸣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身来。

  然后望着傅季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什么鸣鸣。”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