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谢谢,有听没有懂。

  严格意义上,严歌续第一本出版的并不是小说,而是一本家书的合集,名为《边缘》。

  “我在生死边缘游走,死更舒坦,活着难熬,但想到我走向活的那边,就离爱更近一点。于是我决定纵身跳向名为生存的悬崖。”

  “哥,小时候没能跟你上蹿下跳,长大了也不敢和你周游四方,别的没有,就当给你预习了当爹的功课,我跟你说,掌控欲不要太强,不然我要是没生病,这个年纪了,我肯定叛逆你,不过好在我病了,所以我对你没有别的,只有喜欢。等以后你生了小孩,记得给小孩介绍我,说他爸当父亲是很有经验的,毕竟提前养过我。”

  他当时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于是想着留下点什么,后来手术成功了,严歌续才慢慢转向小说体裁的创作。

  之前颁奖典礼的时候,王度觉得他不入流,其实也无可厚非,他年纪轻,火的也有些莫名,剧情虽然不狗血,但又透着一点儿爽文的味道,喜欢的人里也以年轻人偏多,但确实又具备文学性,可以说是令书评人又爱又恨。

  严歌续倒不介意这些,他正儿八经的书看过很多,网文也读过不少,网文的审美门槛更低,追求好梗和爽点,对节奏感要求更高,文笔、逻辑、内涵相较而言是加分项,但不是必须,严歌续一开始也吃过摸不准套路的亏,做了功课才写出点名堂。

  从他的视角来说,贺恒光在写作方面可以说是非常没有天赋,不论是从正经向还是网文向的来说,可以看得出都没有经过任何的训练。

  简而言之——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严歌续耐着性子又看了两眼,还是觉得辣眼睛,退出来刷到评论区才发现,评论区几乎一大半是顺着他的id过来看热闹的。

  评论区少数好奇刷了几章文的评价,只能说听取呕声一片。

  严歌续心疼,但没法帮他开脱。这但凡贺恒光写出来的玩意儿不要这么尴尬,他都能勉强找补一下了。

  严歌续在微博上试了好几次密码,才登陆进了当年那个写网文时候的微博,私信密密麻麻地大都是问他啥时候开新文,不过当时严歌续写出一本他觉得过得去的,就短暂地失去了兴趣,回头去写别的去了。

  他已经销声匿迹了好久,这会儿近段时间的私信并不多,某个熟悉的id又双叒叕赫然在目。

  ……某位小朋友到底啥时候才能换一个微博号,切号很难吗?多申请一个账号很难吗?

  严歌续无语地点开了私信栏,发现小朋友的厚脸皮是一以贯之的呢。

  【太太您好,我是写那本尴尬霸总文的作者,看到太太评论了一下,就想问一下如果太太看了内容的话,有什么建议吗?】“……”严歌续很想说你回去好好看前面42章那位杠精发言,那就是我想说的。

  【你真的想写文么……】

  【想】

  【目标是什么?】

  【赚钱】

  操,太真实了引起不适。

  严歌续已经习惯对方这个连微博私信都能秒回的速度了。很想说算了吧,救不了,死/刑吧,建议放弃写文。但严歌续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就想着要不要再勉强努力一下。

  【行吧……我可以试着带你一段时间……不过我有几个要求】【您说!我我我保证听话,宇宙螺旋无敌听话。】【第一,把旧文丢了吧,直接开新文,要写大纲,每天至少能写3000出来,做不到就算了】【我可以!(超大声)】主要是旧文严歌续回天乏术,让他改估计就和重写差不多了。

  【第二,不要和任何其他人说,是我带的你,懂?】【懂的懂的,大佬都是比较低调滴】严歌续看着对方的回复心想说不是的,不是因为低调,而是怕万一真的没救回来就太丢人了。万一实在太菜了,就当做没带过吧。

  【第三,我之后可能会开新文,但是你不允许看我写的新文】【您这么一说我更想看了太太!555为啥要这样试探我!以及为什么不能看呀5555】【因为你现在没有自己的风格,而且我能教给你的东西也是基于我个人的经验,你看了我的文之后会受影响】【好耶。】风格这套说辞是假的。只是在动了写点什么这个念头的时候,严歌续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写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不是他拯救了谁,而是他如何被人拯救。

  网文也好,严肃文学也罢,在严格续看来,最终的归宿都是读者,能够让读者从中汲取到某种力量感,哪怕是短暂的面对明天的勇气,都是好的文学。

  王度因为他这个论调,几乎每次见面都会和他呛声。

  王度把他这套说辞归于年轻作者的堕落和文学的矮化,将不具备文学性的内容纳入了文学框架,无异于在破坏这座白塔。

  严歌续并不否认这种观点,但他还是更信奉自由多元的那一套,反正选择本身也是多元的,他们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证明自身道路的正确性。

  随后的日子里,严歌续正儿八经地草起了严厉的老师的角色,每天按头调/教贺恒光交给他的垃圾作业,无数次产生过这个人是不是打游戏就是智商巅峰了的怀疑,在放弃的边缘来回试探,但是贺恒光又是那种教起来会很有成就感的学生,起点低,勤奋认真刻苦,每一次交上来的作业都能看见进步。

  严歌续觉的这样的生活也挺好,只是在他的网文启动计划里又受到了宋宁的强烈阻碍。

  “小严总,不是说封笔了吗!你不要再写了!今天已经对着电脑超过6个小时了?”宋宁拿着随时要拨给严崇州的手机威胁。

  “才六个小时好不好?中间还被你不停地打断去吃饭午睡休息运动好多次,好,多,次。我之前都是要么不写,要么写一整天的。我已经比之前控制很多了。”严歌续严重抗议。

  “就是因为你写东西老这样,严总才不让你写的呀,你要是能安安分分每天就写俩小时也不至于不让你写。”宋宁继续斗争。

  “俩小时我能写出啥啊?而且思路打断了很难接上的。”严歌续在写作习惯上也很难改过来,有的人或许可以做得到无时无刻都能写而且还能接的上,但严歌续之前可能会准备上很久,一开始写就是不会停下来的那种,昏天黑地地写,觉也不睡,你让他睡觉他就说他睡不着,反正就是非常难搞。

  “休息,还是叫严总过来,您选一个。”宋宁逐渐硬气,他一开始没有管的很严格,结果就发现人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会写到凌晨一两点,把他吓傻了,他还在想说为什么这几天每天早上对方精神都很差,一直说头疼。

  “行!你翅膀硬了是吧!”严歌续心虚,“休息就休息嘛,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把手机给我,我玩会手机总行吧?”

  “你把这粥喝了我就把手机给你。”宋宁这段时间快气死了,严歌续难搞得要命。

  “我头疼,不想吃,喝了又要吐。都怪新加的药,那个药就不能不吃吗?”

  “头疼也不是一直疼吧?要是一直疼的话就再和医生联系换一种药。

  “一开始疼,这两天好点了。”严歌续也知道躲不过,但偶尔还是会想稍微过得舒坦些。控制病情的药大多都有一系列的副作用,刚吃完药那段时间是最难受的。

  看着严歌续不情不愿地抿着粥,宋宁总算松了口气,把手机狗腿子地送回了严歌续手边给他玩。

  严歌续百无聊赖地刷着消息,然后忽然就看到了一条令人不愉快的短信,他之前托人约的看膝盖的专家好不容易这段时间回国了,约了一个会诊,但是这会儿到了报到时间,报到处说还无人报道,是否要取消预约,先安排别的病人了。

  严歌续心情本来就不好,这条信息看得他搓火,拨通了贺恒光的电话。

  “续哥!”

  电话那边带着欣喜和一股浓浓的鼻音,对于贺恒光来说,这是时隔了两三个月以来,严老师第一次和他联系,以往都是通过宋宁联系他的,他就算有什么想问的,却又不敢打扰对方,只敢问一下宋宁哥说对方身体怎么样。

  但对于严歌续来说,他其实每天都和贺恒光有联系,带他写文也好,偶尔看看直播也好,还是贺恒光带他打一下游戏也好,聊天的机会是真的不少,因此开口也没觉得生疏,带了一点儿说教的意味:“今天宋宁和你说了约了专家会诊吧?不是还问过你,要不要他陪你去,你说你离得近自己去就成,现在人呢?护士站已经说快过预约时间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过去,我记得会诊时间的,没注意要提前35分钟报到,我现在已经在医院了,现在坐电梯上去,严老师您别生气。”

  “行,好好把膝盖看一下,你手腕也顺便给人家说一下情况,年纪轻轻的,别自己折腾坏身体,让人少替你操点心。”严歌续交代完两句就要挂电话。

  那边应了声好,严歌续却听见那边呼吸声有些急促,声音也像闷着。

  少年人还没到能把所有情绪都藏得体面的年纪,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慌乱,严歌续软了语气,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才迟疑地问:“我……我是不是给严老师添了很多麻烦?”

  不等他回答,又飞快地自问自答道:“不用管我也可以的,本来膝盖的问题,就和严老师没有什么关系。我不会乱说什么的,也不会让您操心的。”

  “所以……能不能不要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