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酌对谭熙的理解是用语言作为媒介的。夏酌轻轻松松地理解到位,也要归功于谭熙分析得透彻。
而时与和谭嚣之间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默契”比“理解”要微妙。妙不可言,好像无需言语,只用音乐就可以沟通。
琴声和歌声相辅相成,连贯流畅。眼神,笑容,旋律,节奏,还有夜空下似水流年般浮动的光影……
谭嚣唱歌,时与伴奏,偶尔也合唱几句,而且是和声效果,两个男声和键盘琴声构成三音和弦,将简单的歌词演绎得无比饱满、融洽。
谭嚣发行过西语和英语歌曲,酒吧里立刻有人认出了他,于是拍照、录像,以及告诉邻座的客人,那是个大明星。
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拿出手机对着他的人越来越多。谭嚣并不介意,在时与弹间奏的时候对酒吧里来自世界各地的十几个观众说:“Amigos,¿cómo están?”
朋友们,你们好吗?
“¿Estás disfrutando de Barcelona? Are you enjoying Barcelona?”
在巴塞罗那玩的开心吗?
一时间,酒吧里所有的目光和掌声都给了谭嚣。
“This is my dearest friend,Dr. Shi. He’s a renowned cardiac surgeon and an amazing pianist. ” 谭嚣为观众们介绍时医生,用夏酌和时与也听得懂的英语。
这是我最亲爱的朋友,时医生。他是一位有名的心脏外科医生,以及一位厉害的钢琴家。
“Dr. Shi,are you enjoying Barcelona with me?”
时医生,你在巴塞罗那玩的开心吗?和我。
“Yep.” 时与简短且淡定地回答。
开心。
太他妈开心了。拜你哥所赐。宝了个贝儿的。
谭嚣朝时与抿嘴一笑,远远剜了一眼谭熙,继续唱歌。
两人默契、和谐、融洽地演奏了三首情歌,一首是应景的英语歌,一首是谭嚣的温柔西语歌,最后一首是谭嚣的浪漫中文歌。
时与乐感极好,与其说是因为对曲谱的不熟悉而放缓了节奏,不如说是即兴改编着伴奏,让每首歌都舒缓温和,衬得谭嚣的声音更具层次,也更柔软润泽。
旧曲新唱,即兴live,往往能在熟悉的旋律里迸发出令人心动的新鲜感。
没有人注意观众里的谭熙和夏酌,就像投入在歌曲里的谭嚣和时与也没能注意到谭熙和夏酌眼里渐渐暗沉下去的笑意。
第三首歌曲收尾时,谭熙和夏酌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Amigos,it’s late. Good night.”
朋友们,时间不早了。晚安。
谭嚣重新戴上口罩,转身和时与一起跟借他们乐器的乐队道谢。
这座城市从不缺乏音乐和歌手,酒吧里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也没有谭嚣的狂热粉丝。和他道别的只有掌声,没有不礼貌的阻拦或尾随。
谭嚣揽着时与的肩膀,对朝他们走过来的谭熙和夏酌挥了挥手。
四个人等电梯的时候,谭嚣的手臂仍搭在时与的肩膀上,旁若无人地说:“与哥,没想到你这牛仔裤我穿着还挺合身。”
时与眼尾一弯,也旁若无人地回应:“咱俩谁跟谁,俗话说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有裤同享’的好兄弟。”
谭熙和夏酌站在两人身后,无语。
四人走进电梯,谭熙才终于用哥哥管教弟弟的语气问道:“嚣嚣,你怎么借服装都借到时医生那儿去了?”
“一路拍vlog嘛,得勤换造型。”谭嚣敷衍完谭熙,又揽着时与说,“你不想做手术的时候,随时来我乐队玩儿,让我那帮乐器老师们也见识见识什么叫‘与生俱来’的乐感。外科医生诶,怎么弹琴也弹这么好?”
“小时候弹古典,一度还看不起流行,那绝对因为我以前没听过你唱的歌儿。现在咱嚣嚣一开口,那,肖邦都得夹着尾巴走!”时与夸张地说,“我箱子里还有各种短袖,你要不要来试试新造型?”
“新造型,随时行!”谭嚣仍摆着一副“哥俩儿好”的架势。
“行什么行?都几点了?”四人下了电梯,谭熙趁机把谭嚣拽回自己身边,打开房间门就把谭嚣推入房间,回头对夏酌说,“晚安了,明天见!”
门还未关,谭熙就听夏酌边刷房卡边问时与:“谭嚣什么时候也管你叫‘与哥’了?”
时与反问夏酌:“‘与哥’这词儿你丫申专利了?”
“我特么申遗了!” 夏酌一把将时与推入房间。
“砰”的一声,两道房门同时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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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吧。”谭嚣站在落地窗前,双臂环胸,严肃地看着他哥哥。
刚被犯罪心理学家“审讯”过又被自家弟弟连环“逼供”的谭熙不禁觉得百口莫辩。
“沉默是吧?在我这儿你无权保持沉默!”谭嚣换成了双手叉腰,“夜不归宿,跟隔壁的夏教授喝什么酒、谈什么心?聊什么人生哲学、人间理想?”
无权的谭熙只能坦白从宽:“没喝酒,但确实谈了心,也聊了人生哲学、人间理想。”
谭嚣却觉得哥哥是在抗拒从严,于是向前迈了两步,逼视着谭熙说:“我看见你俩喝酒了,两杯sangría,一人一杯,谈笑风生。”
“那我还看见你和隔壁时医生唱歌弹琴,默契无间呢。”谭熙将目光锁定在嚣嚣的牛仔裤上,不退反进,“而且还穿同一条裤子。咱俩都没穿过同一条裤子。”
“你不会弹琴,我想唱歌就只能找时医生伴奏。”谭嚣挑眉,又向前迈了一步。
“那我是不会穿裤子么?你想穿裤子,也只能去找时医生借?”
谭熙的步子迈的大,问题也问的一本正经。
问完两人却“噗”的一声,笑作一团,前仰后合地同时笑倒在了床上。
“谭熙我告诉你,咱俩是没穿过同一条裤子,但咱俩可以同时不穿裤子!”
“你这裤子真是时医生的么?”
“不然呢?你见过我穿这种毫无设计感的牛仔裤么?”
“我哪记得?你觉得我每天就盯着你的裤子看是么?”
“你不是过目不忘么?你现在连我穿什么都不看了?”
“我只管脱,不管看!说,你穿时医生的裤子干嘛?”
“我看他穿牛仔裤好看,我借来试试新造型不行吗?”
“你不是刚说这裤子毫无设计感吗?有什么好试的?”
“裤子本身的确毫无设计感!时医生把它穿好看了!”
“是么?可是我怎么不记得见过时医生穿这条裤子?”
“哟,听你这意思,天天盯着时医生的裤子看是吧?”
“难道不是你天天盯着他的裤子看才看上了这一条?”
谭嚣自知说不过他哥哥,所以只能用蛮力制胜,早就边说边把润滑送进了他哥哥身体里,又从扒下的休闲裤里取出了未拆封的小纸盒。
一手按着他哥哥,一手配合牙齿咬开外包装、撕开内包装,戴上,顶入,一气呵成。
谭熙闷哼一声,就听谭嚣叼着他的耳朵说:“你兜里揣着这盒儿东西溜去跟隔壁夏教授喝酒,胆子够肥的啊!它要是拆过包装的,我就把你干到三天下不来床!它要是拆过包装并且少了一个两个的,我这次就让你趴着游欧洲!”
“嗯……”谭熙被谭嚣从身后扣着双手顶弄不停,平时灵敏的思维此时忽然陷入一片晕眩的混乱。
难得混乱,难得纠缠。
也难得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被点燃后不顾一切地引爆。
战火硝烟,狼藉成片。
对于过目不忘的谭熙来说,记忆里太多清晰到永不褪色的画面总是让他觉得拥堵。那些画面不止有年少时美丽的、温馨的、令人愉悦的风景,也有工作后丑恶的、悚然的、令人不适的景象。
只有困在嚣嚣的怀里,被近乎惩罚般凶狠地操干到无可抑制的生理高潮,谭熙才能体会短暂的空白、失忆、解脱……
谭熙转身搂住了战火过境后偃旗息鼓的嚣嚣。
“哥。”谭嚣叹道,“我知道我没有夏教授那么……跟你有工作上的共同语言,也没有他那么冷静、睿智。我就是会吃醋吃进心坎里,使劲钻牛角尖、撞南墙、折磨人……我看见你和夏酌单独在一起我就是会吃醋!次次不爽!次次嫉妒!就是想要立刻马上扒了你的裤子干你!”
谭熙有气无力地轻轻笑了笑,说:“那我是不是应该经常跟夏酌单独吃个饭、喝个酒、赏个月、谈个心?”
“谭熙!”
“嚣嚣。”谭熙说,“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你为我吃醋吃到发疯的样子,证明你极其在乎我,证明我是你唯一的熙熙哥哥。以后你怎么跟我发疯都可以,别再在暗地里折磨自己。不爽你就像今天这样表现出来、说出来,想干我你就尽情地干。”
“现在我当然可以表现出来、说出来。以前你是我亲的不能再亲的亲哥哥,你让我怎么办?我不折磨自己我还能怎么办?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是我……”
“现在我是你什么?”
“……”
“现在我是你的什么呢?”
“……”
“嗯?现在谭熙是谭嚣的……”
“姐姐。”
谭嚣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声“老公”、“老婆”。
那是隔壁的词,从时与嘴里说出来简直太特么腻歪了,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又太特么普遍了,从他谭嚣嘴里说出来就太特么十恶不赦了!
所以谭嚣越憋气焰越弱,最后是缩进被子里,闷在谭熙胸膛上,又低又柔地说出了那声“姐姐”。
谭熙笑着揉了揉嚣嚣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说:“嚣嚣,你以为我就不嫉妒、不吃醋、不想发疯么?”
谭嚣的脑袋钻出被子,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谭熙。
谭熙说:“之前看你和庄齐去欧洲旅游那档节目,我是真想把庄齐从屏幕里抠出来扔窗户外面去。还有时医生那条牛仔裤,能不能现在就让我把它扔窗户外面去?”
谭嚣一愣, 满足地亲了谭熙的嘴巴一下,解释道:“那条裤子的确是你昨天早晨洗澡时我去找对门时医生要的,因为我忘带之前搭配好的牛仔裤了,你箱子里又没有牛仔裤。他给我的是一条没穿过的新裤子,连标签都没剪,说送给我,不用还。”
谭熙不满足地摇了摇头:“不管穿没穿过,裤子就是时医生送给你的。他送你什么都行,裤子这么亲近的不行。我还是想把它扔窗户外面去。”
谭嚣听得直乐:“你干嘛总想把什么东西往窗户外面扔啊?”
谭熙说:“因为有个词叫‘defenestration’,意思就是把人往窗户外面扔出去。”
谭嚣又是一乐:“还有这种词?”
谭熙讲解道:“捷克历史上有两次发生在布拉格的‘抛窗事件’,没记错的话,是1419 年和1618年。抗议者把官员扔到窗户外面去了,导致两次重大冲突。1419年引发的是波希米亚的宗教改革战争,又叫‘胡斯战争’,1618年引发的是‘三十年战争’,也是一次大规模的宗教战争,是天主教和新教的分歧战。后来就有了defenestration这么个词,源自拉丁语的defenestratio,专指把人往窗户外面扔出去。”
谭熙讲得严肃认真、头头是道,谭嚣却越听越觉得好笑。
他就喜欢听哥哥讲故事。
在电话里乖乖听了十年,现在面对面听,就再也忍不了了,于是铺天盖地吻上去,吻到两人都像溺水需要换气的时候,又听谭熙将刚才的言论修正了一下:“我是想把你的‘齐哥’和‘与哥’扔窗户外面去!”
“啧,怎么不扔夏教授啊?舍不得?”
“扔!夏酌、约瑟夫、大卫、马里奥……全特么扔出去!”
“马里奥招你惹你了?”
“惹了!只要是你身边年龄比你大的人,尤其是形象好的好男人,都有可能威胁到我在你心里当哥哥的地位。”
“没有可能。”谭嚣吻着谭熙说,“哥,我疯魔地爱着你,只爱你,可以为你燃烧,也可以为你阴郁。我健康地活着根本就不是为了让你也健康地活着。我健康地活着就是为了和你竭尽全力地相爱,悖德地、不伦地、罪孽深重地、永不悔过地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