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昑棠的严格监督下, 傅栖楼在小猪举着的小牌子上工工整整地刻下了三道横线。
力度大到刻刀的薄刀片都差点崩断。
林昑棠膝盖上放着讲解的卷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傅栖楼开工, 眼神认真地活像是个在等糖吃的小孩儿。
“三道, 两清了啊。”傅栖楼拍拍桌子上的木头屑, “毕业了这桌子是不是还得扛回家。”
林昑棠抿唇笑了笑。
“虽然之前破成那个样子了, 但我们这样算损坏公物吗。”傅栖楼刻完了, 放好东西手就又不规矩地去拉林昑棠的手。
两个人的卷子都好好的放着，老师还在讲台上激情地拍着黑板给大家掰扯方程式, 但最后一排的两个人却完美地利用好了地理位置的优势。
任前面老师再什么声嘶力竭, 同学们再吵闹, 两个人都在自己的地盘谈恋爱谈得不亦乐乎。
就是苦了前座的两位班干部们。
纪律委员这次没考好，理综三门加起来也就只有二百刚出头一点, 这会儿着蔫蔫儿地趴在桌上。
后座的两位大哥一个300一个260, 成绩不给人活路也就算了, 现在竟然还越来越不知收敛了。
“谁要跟你骑着马儿翻山坡！”他痛苦地哼唧了一声，把头整个儿埋进自己的桌兜里，“讨厌的人类，我要回母星。”
旁边他同桌一边订正一边说风凉话：“你母星允许智障回去吗还母星。”
其实这次联考的卷子难，就算把几所成绩出挑的重高加进去，全市的平均分也就在180左右。
但十二班是高考班里最出挑的一个班，纪律委员平常的成绩也不错, 考成这样……
“我妈会因为她在家长会丢脸而把我扔去外太空的。”纪律委员撅着屁股在桌兜里自闭, “估计速度还挺快。哦再见吧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周围的人都被他这姿势给逗笑了。
不过, 要说起家长会。
“之前我妈妈说的……”林昑棠刚开口，傅栖楼就知道他要问什么。
“哦，我问我妈了。我妈说她一个人开家长会紧张。”傅栖楼耸了耸肩笑笑，“听说我好不容易有了同桌了，迈开正常高中生活第一步了，就想找我同桌的妈妈结个伴一起来。”
要是他妈妈知道同桌林妈妈是985的物理系教授……
傅栖楼觉得自己的妈妈可能会哭着跑掉。
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怎么办……
林昑棠爸爸也是教授，好像还是教研组的组长。
也不知道他爸妈小时候物理咋样。
有没有啥心理阴影了。
“我妈好像还挺喜欢你妈妈的。”林昑棠从自己桌子里摸出了手机给傅栖楼看自己妈妈的朋友圈，“背景都换成你妈妈的作品了。”
傅栖楼拿来一看。
“棠儿啊。”
“嗯？”
“你妈妈……用的是我拍的。”
这是不是说明丈母娘还挺喜欢自己的啊。
傅栖楼双手捧着手机，难得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哦？”林昑棠拿过来，点开原图看了看，“我记得你妈妈也……”
袁啸老师有几组照片是非常有名的。
林昑棠颇记得有段时间自己周围很多人的手机壁纸都是袁啸老师的摄影作品。
“这是我之前拍的。”傅栖楼放低了声音，一边跟着班里的人装模作样地把卷子翻了一面，“当时我不服我妈，就把她的几张照片统统翻了一边。”
当时傅栖楼其实只是为了拍来解气。
但没想到他妈妈竟然把这些照片都收了起来。
难怪他妈问起来，说她自己有个展，问傅栖楼要不要一起。
傅栖楼一直拒绝和父母的名字出现在一起，这次也很顺口地以自己没作品就回绝了。
当时他妈妈看他的眼神还挺复杂的。
“真的诶。”旁边的林昑棠突然出声。
傅栖楼转过头：“嗯？”
林昑棠把手机横过来给他看，上面是两张图并排放在一起的对比。
明明拍的东西和角度都相差无几，但却能很明晰地表明这两张照片出自两个人的手。
傅栖楼喜欢事物的对比和颜色的冲撞，照片和他的人一样，凌厉又摄人。
“那你喜欢哪个。”傅栖楼给两个人翻好卷子，“快选。”
林昑棠无奈地抬起头，一副你觉得我还能选什么的无言表情。
“选我还是选我，快选。”傅栖楼慢慢笑开，“快。”
“选你选你选你。”林昑棠拍掉了傅栖楼的手，自己转过身回去的时候却一点都不耽误地把自己的手机壁纸换成了傅栖楼的照片。
“你喜欢这样的形式吗。”在两个人好不容易消停了，打算听一听化学老师在说什么的时候，傅栖楼突然又问。
林昑棠转头：“嗯？”
“我和我妈妈。”傅栖楼比了个手势，有些犹豫的样子，“比较。”
林昑棠微微皱了皱眉尖，看上去像是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说法。
刚好下课铃响了，化学联排两节课，老师大发慈悲才从题目中停下来，让他们赶紧抓紧休息休息。
后面两个人站了起来，各自拿起自己的杯子慢慢往外走。
班里人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班里两位养生男孩儿的日常操作了，一路上路过的人还都硬是要拍林昑棠两下表示自己要蹭蹭仙气儿。
——他们是摸准了现在林昑棠脾气越来越好了。
林昑棠被拍得也没脾气了，嘴角带着点无奈的笑，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
旁边的傅栖楼倒是活像是个娘娘身边的狗腿子，捏着个杯子偶尔还帮着往天上撒两滴水：“杨枝甘露，见者满分。”
等走出了教室，傅栖楼杯子里的那点杨枝甘露也撒完了。
“其实我觉得。”林昑棠站在饮水机旁边，慢慢喝完了自己杯子里剩的水，一边看着傅栖楼节水一边说。
傅栖楼抬头。
“不一定非得是比较。”林昑棠的手指有节奏地点在杯子上，“我之前也想过，如果我学物理的话，会不会被觉得是沾了我爸妈的光。”
学好了是因为爸妈给的天资好。
学不好就是关系户，凭着学院进课题组，学术圈混乱人间不公。
“但后来想想，怎么选都是我自己的生活。”林昑棠一把扯过傅栖楼眼看就要被烫到的手，自己拿过他手上的杯子弯下腰接水，“我高兴，我就学，我不高兴就不学。”
“没有为了别人高兴委屈自己的道理。”林昑棠把杯子递回给，“还是你告诉我的。”
傅栖楼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是自己说的。
但他当时的原话是“没有为了比人高兴委屈我们小棠儿的道理”。
但既然林昑棠是这么理解的。
那就……也好。
林昑棠说什么都对。
两个人并肩慢慢地往回走。
林昑棠用余光看着傅栖楼的身影，往他那边靠了靠。
其实很多事情，林昑棠都是在见到傅栖楼之后想明白的。
他觉得他也许在拙劣地模仿着傅栖楼，想要像他那样对未来热忱而向往。
活得张扬又随性。
“行。”傅栖楼抬手，笑着揉了揉林昑棠的头发，“那跟我去个地方。”
林昑棠转头，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傅栖楼拉着上楼。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跟着傅栖楼越来越快的速度步子也越跨越大。
等他们停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了高一一个班的门口。
这两个人往门口一站简直就成了活体景点，无数路过的学妹们捂着嘴尖叫着跑回去，不消两分钟就带回来更大一波人。
林昑棠精致又冷漠，今天碰巧穿了一次白衬衫就被学弟学妹们看见了，旁边瞬间哭倒一片，1551得活像是一辆辆呼啸而过的救护车。
而旁边的傅栖楼是惯例的卫衣和深色牛仔裤，穿着双工装靴，已经林昑棠高处了一个头顶尖去，半抬着下颚往教室门口一站的时候，霸道的气势把坐在门口的几个小同学吓得眼睛直眨巴。
“劳驾，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女生好吗。”傅栖楼抬了抬嘴角，“那个，公益社的社长。”
门口的男生立马站了起来，飞快往角落里招手：“卫许！！！有人找！！！！”
听着旁边的人立马讨论开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傅栖楼新看上的女朋友，林昑棠手上还捧着自己的水杯，淡然地叹了口气。
找女生都要带着男朋友来的人。
敢劈腿？
“一个月之后，我和你们袁啸老师会一起有个展。”
那个女生出来后，傅栖楼笑着弯腰和她说。
胆小的姑娘见自己被点名本来就吓得直哆嗦，这会儿听见的时候甚至都不敢相信：“嗯……嗯。”
“到时候开票了，你去高二十二找我。”傅栖楼指了指自己班的方向，“我给你们留大概五十张票，你带着孩子们去吧。”
“！！！！好！！！”小姑娘激动地都变了调，“好的！谢谢！”
她弯腰就想鞠躬，被傅栖楼一只手扶住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到时候来找我吧。”
“嗯！”
傅栖楼看着旁边姑娘们的星星眼，尴尬地笑了笑。
不好不好。
低调低调。
老婆在门外呢。
他说了句再见之后，飞快往门外走去。
“哟。”林昑棠看着他快步出来，笑着看他，“风头不小啊傅大师。”
“低调低调。”傅栖楼揽着林昑棠的肩，带着他飞快逃离学弟学妹们的视线。
“手机响了。”林昑棠看着傅栖楼那慌不择路的样子，指指他的衣服口袋，“已经上课了别赶了。”
傅栖楼停下脚步：“行。”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掏出正在震动的手机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妈。
傅栖楼笑着接起：“妈，我跟你说我打算……”
“你马上到我工作室来。”电话里的袁啸老师略显激动，声音都有点变调，“我已经跟你们老师请过假了，我让司机去接你，你马上准备一下，赶紧过来！”
“什么？”傅栖楼皱起眉头，“可我今天下午就准备出去采风了啊，你有什么事儿下周不行吗。”
“不行！马上过来！”
说着，袁啸就挂上了电话，不给傅栖楼一点拒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