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我只是想拍个片>第27章 夜晚

  腿上的疼痛不断地在蔓延, 像是五感这会儿才被打通一样,麻得林昑棠单手撑着桌子也几乎都要站不直。

  胃也越来越不听话了, 里头像是有台冷气扇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疼却使人清醒。

  电话那头的傅栖楼气急败坏:“一个晚上, 我给你打了七十个电话。七十个!林昑棠你掰着手指数一数, 七十个是多少!”

  林昑棠捂着胃笑了一声, 鼻尖却有点酸。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我跟个傻逼一样在天台站了四十分钟!你他妈就是不接!”

  林昑棠的眼圈有些隐隐地泛红,在黑暗里明亮得惊人。

  “你就算是有事, 也跟我说一声啊。”傅栖楼长松了一口气, “我真的很担心。”

  林昑棠挪到椅子上, 盖住了眼睛:“嗯。”

  “嗓子怎么哑了。”傅栖楼耳朵很灵,“你说句话我听听。”

  林昑棠有些心虚地摸了摸嗓子, 开口的时候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气:“没事。”

  “什么没事!”傅栖楼的语调瞬间拔高, “我就说是哑了!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啊, 啧早知道不能一起吃饭的,诶我……”

  林昑棠听着他在电话里的碎碎念,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自己趴到了桌上,用手臂把自己圈了起来:“真的没事,没喝水。”

  “怎么了啊,嗯?”傅栖楼放软了声音, 带着感冒残留的一点沙哑, 隔着电话听起来深沉而又温柔,“顾球儿都说你脸色不对, 今天怎么了,谁惹我们林哥不高兴了?”

  “没有。”林昑棠趴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没事。”

  他咽回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

  其实胃疼。

  其实腿也疼。

  其实还有一点冷。

  其实还在纠结着为什么傅栖楼什么都不和他说。

  林昑棠有一咪咪的委屈,但你林哥什么都不说。

  “是不是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傅栖楼在那边笑了,“是不是?”林昑棠咬着牙,沉默了良久,到最后嗯了一声。

  “球儿给我打电话,说你晚饭也没吃就回去了,还说有事。什么事这么重要,跟我分享分享呗。”傅栖楼的语气里带着点宠溺,听见那边林昑棠长久的沉默他也没落下嘴角的笑,“嗯?小棠儿,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事。”林昑棠只觉得自己的矫情来得莫名其妙,却在听着傅栖楼声音的时候又忍不住地开始揪心,“学长给了我一点资料,我提前回来看看。”

  知道是私事,傅栖楼就没有多问。

  林昑棠捏着手机,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他像是个躺在行将就木的人,通往通往生命的氧气管被握在傅栖楼的手里。

  对方给他他就活着,对方说一句不,就直接给他判定上死刑。

  “你看看你,离了我你可怎么办啊。”傅栖楼数落完人家,还一定得占点嘴上便宜,“你怎么给人家林景酌当哥哥的。”

  林昑棠不说话,只是很轻地啊了一声。

  软软的,听得傅栖楼心里都痒痒。

  “怎么还撒上娇了。”傅栖楼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了,像是停在了哪里,“那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

  林昑棠靠在椅背上,看着满室的压抑的黑暗。

  那你就……不要走。

  不要出国,不要去远的地方,哪里都不要去,最好就永远都离着林昑棠只有半步远的距离。

  但林昑棠是林昑棠,他连有这样的想法都只觉得荒谬,又怎么敢说出口。

  “行了,不难为你。”傅栖楼靠着身后的路灯,换了条腿支撑着身子,“下来给我开个门,你哥给你送晚饭来了。”

  “什么。”林昑棠眼睛骤然瞪大,“你……”

  “我什么我,我在楼下呢,你再不来我该冷死了。”傅栖楼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像是在逗弄着一只贪玩却又害羞的小猫,“快下来,我回来了,赶紧来给你傅哥哥开门。”

  林昑棠唰得一下站起身,因为动作过大,直接把身后的凳子给掀翻在了地上。

  他大步迈开,忍着整条腿的酥麻,飞快走到窗前。

  “你慢点,慢点。”傅栖楼听见这猴急的动静,忍不住地笑。

  窗户底下是已经陷入整片黑暗的校园,大丛的灌木和高大繁茂的古树在黑夜里看起来格外有几分阴郁。

  在那大片的连绵着的黑暗下面,立着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昏黄着,不算太亮。

  寒冬里,连原本总是会成为飞虫聚集地的路灯现在都已经显得形单影只,站在空无一人的黑夜里,充满着说不出的寂寥。

  但那下面靠着一个人。

  黑色的羽绒服,深色牛仔裤,再下头穿着惯常的马丁靴,一双显眼的长腿笔直有力,让人隔着老远都能止不住地羡慕他匀称的身型。

  傅栖楼像是感应般在林昑棠的视线里抬起头,脸上带着笑,一双眼睛明亮着,和林昑棠遥遥对视。

  “怎么还发呆了。”

  林昑棠扶着窗子,看见下面的人嘴型动了动,低沉的嗓音就响在自己的耳边。

  “太惊喜了,吓得你都走不动了?”

  林昑棠抬了抬嘴角,说出来的话干巴巴的:“是啊,吓得我腿麻了。”

  “腿都麻了?”傅栖楼做出些夸张的惊讶,“那不如我们就还是先保持着这美妙的朦胧距离吧,等你饿瘦点儿,到时候用飘的下来我估摸着我还能百米冲刺接住你。”

  “傻逼。”林昑棠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下面那个人,此刻忍不住低头笑了,柔和的笑意扩散到了眼角眉梢的每一个角落。

  傅栖楼深深凝望看着窗口的人,只觉得有只小猫正蹲在自己面前,明明是硬气地不肯面朝自己,柔软的尾巴却忍不住往他的心尖上扫来扫去。

  这个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他心里四处溜达,把每一间心房心室都写上了林昑棠对面名字。

  “你慢慢下来。”傅栖楼听见自己说,“下来了有奖励。”

  “你逗小孩儿呢。”林昑棠嘴上毫不客气,但脸在黑暗里却莫名的有些红。

  他伸手挂了电话,绕开倒在地上的凳子,慢慢地一步步往外走。

  一中的门禁就是寝室熄灯的时间,真的非常严格的守门大爷一到准点就用大铁链子直接锁上楼下的门,不给非法分子以及晚归的学子一点点穿越火线的机会。

  但如果有个人肯为了你冒着被大爷逮住骂到狗血淋头的风险,离开温暖的空调房直面乌漆麻黑的走廊,顶着冬天凛冽的风长途跋涉走到楼下,亲手给你解开铁链子开门的话。

  那你倒也不至于必须要流落街头。

  恰好傅栖楼就有这么个好室友。

  傅栖楼把手机揣进了自己羽绒服的大口袋里,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个被锁上的门。

  寝室一楼的楼道里是亮着的,此刻玻璃质地的大门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让雾气后面缓缓出现的人影变得朦胧而又柔和。

  傅栖楼觉得自己像是个在风雪夜里匆匆归家的旅人。

  而恰好的是,家里有人在等。

  林昑棠动作轻巧地取下挂在墙上的钥匙,拉开里面的一道玻璃门。

  风瞬间刮进了盈满着温暖气息的走廊,而那个穿着浅色毛衣的人逆着风的方向,缓缓走进夜色里。

  两个人隔着一道铁栅栏遥遥相望,各自唇角边都带着些不算太隐秘的笑容。

  缠着铁栅栏的链子被一圈圈地解开,到最后,粗黑的大铁链子被林昑棠很轻地放在了脚边的楼梯上。

  林昑棠小心地回头,看了看仍旧紧闭着的大爷的房门,轻手轻脚地打开铁门,继而大步地走进黑夜里,像是迫不及待般快步朝着路灯下的人走去。

  “诶哟慢点慢点。”傅栖楼看着走路仍旧有点不利索的人,忍不住笑着朝前迎了两步,“你这架势怎么让我觉得我都不是要进宿舍似的。”

  “嗯?”林昑棠在最后踉跄了一步,手臂被傅栖楼温热的手掌给稳稳握住,听见傅栖楼说的话,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我像是站在Juliet的阳台下呢。”傅栖楼弯腰凑在林昑棠的耳边,贴着他的耳根子说。

  一语毕,他还抬手,屈起食指刮了一刮林昑棠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穿这么点下来冷不冷。”

  林昑棠仍旧沉浸在刚才那句话里,白皙的皮肤从脖颈到脸颊一瞬间都轰得一声红起来。

  谁……谁跟他偷情呢。

  他咬着牙关,声音从牙缝里吝啬地挤出来:“不冷。”

  “小孩子嘴就是硬。”傅栖楼啧了一声,唰得一下拉开自己的羽绒服,“过来哥给你暖暖。”

  傅栖楼从酒会里出来得急,这会儿外套里头还是板正挺括的白衬衫,上头的贝母扣在月光下反着低调却炫目的光芒。

  但完全破坏了这和谐又高贵的氛围的,是傅栖楼捂在腹部的一小个报纸团。

  傅栖楼把那个纸包拿出来放在一旁的栏杆上,却仍旧敞着自己的外套:“你是要整件呢,还是想跟我share一下?”

  林昑棠还没来得及疑问,就直接被傅栖楼整个儿拉进了怀里。

  羽绒服很厚,蓬蓬软软的,非常暖和。

  傅栖楼的两只手都在外套的口袋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拥抱着怀里修长却清瘦的人。

  “隔着毛衣都能摸着骨头。”他低头批评林昑棠,“竟然还敢不吃晚饭。”

  被完全裹在温暖里的林昑棠沉默着接受批评。

  “是没考好,还是怎么心情不好了?”傅栖楼胡乱地揉搓着林昑棠的背,“有事跟你傅哥讲,傅哥给你做面汤。”

  林昑棠的下巴支在傅栖楼的肩膀上,说起话来的时候磕得傅栖楼都觉得自己肩膀都该下陷了。

  “你喝酒了?”林昑棠问他。

  傅栖楼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没喝太多,离醉还远着呢。”

  林昑棠嗯了声,没多作答,安静地站在原地被傅栖楼霸道地裹着。

  两个人也不往里走,也不往外挪,就这么大喇喇站在宿舍门口,用着一种极尽暧昧的姿势发着呆。

  ——其实如果他们再大一点,会发现这是大学女生寝室楼下的常态。

  以一米为距离,能形成完美的线性阵列。

  但两个人毕竟还是个单纯青涩连对象都没搞过的高二学生,就着这个姿势站了一会儿,双双都有些羞赧。

  傅栖楼把羽绒服脱下来,不由分说地把林昑棠裹了起来,半蹲下来:“要是腿还是不舒服我就背你上去。”

  林昑棠被风吹得脸都僵了,这会儿被裹在厚实的外套里,看着面前只穿着件衬衫半蹲着的傅栖楼。

  这人流畅的背脊肌肉线条估计能让大部分男性都眼红。

  林昑棠毫不犹豫地抬腿踹了他一脚:“你哥哥我健步如飞。”

  “行行行行行。”傅栖楼笑着站直,单手搂着林昑棠往寝室走,“健步如飞,赶紧飞回去吧,不然晚饭该凉了。”

  林昑棠一边被他推着走,一边有些疑惑地看着傅栖楼拿在手里的纸包。“我从城南过来,在那边看见有人推着小炉子卖烤红薯,就想着给你带点来。”傅栖楼把门重新锁上,圈着林昑棠的脖子带着他飞快地上楼,“我之前初中就在那边,这个老大爷出品绝对好吃。”

  林昑棠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现在正专注地看着脚下的楼梯:“嗯。”

  “我估摸着你中午就没好好吃东西,晚上又饿着,给你带点热的好。”傅栖楼回眸一笑,推开寝室的门把林昑棠拉进去,“走廊上冷死了。”

  林昑棠认真地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我每次都是跑上来的。”傅栖楼笑着把桌上的台灯电线插去充电宝上,拧开台灯后,原本黑暗一片的室内瞬间亮起一片温暖的黄色。

  报纸在他的手下被拆开时发出沙沙的声音,让林昑棠想起自己小时候裹在手心里吃的东西。

  傅栖楼站在等旁,抿着唇认真地拆开一层层的报纸,拿出里面两个大个的圆润红薯,放在手心里被烫得来回掂量了两下,才动手扯开红薯的外皮,连着皮带下一快冒着热气的黄澄澄的芯来。

  灯光把傅栖楼的五官衬得有些过度柔和。

  他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眼睫打出一片阴影,夹着中间高挺的鼻梁。

  灯下美人,说得倒不错。

  林昑棠脱下外套挂去一边,脱离了暖意的瞬间让他分外有些不舍。

  “快过来。”但傅栖楼没给他想东想西的时间。

  “嗯?”林昑棠转过头去,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直直地抵到了自己的唇边。

  他垂下视线,发现傅栖楼直接把东西喂到了自己的嘴边。

  “快啊。”傅栖楼再往前推了推,“帮我尝尝甜不甜。”

  林昑棠抿了抿唇,像是做了不短时间的挣扎一样,过了半晌才有些机械地低下头,把嘴张开一条缝,就着傅栖楼的手指咬下去。

  傅栖楼背后靠着桌子,屈着条腿看着林昑棠一点点地吃完了自己手上的东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完全宠溺。

  傅栖楼回来才打开的的空调这会儿也起了作用,冰冷了一个晚上的寝室温度也终于开始开始慢慢回暖。

  两个人就着一点点小小的灯光,安静地各自捧着夜宵。

  “在想什么。”傅栖楼伸手,用拇指抹去林昑棠唇边一点残留的东西,“跟我说说呢。”

  林昑棠仿佛是对这样的动作已经习惯了,没有觉得有一点不对,闻言只是侧了侧头:“没什么好说的。”

  他决心做回正常的自己。

  做好该做的事,帮忙能帮的上的忙。

  和别人不需要有太多的交流,所有的开心不虞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就很好。

  “什么都好说。”傅栖楼三下两下吃完了自己手上的,揽着林昑棠就要去抢林昑棠的。

  林昑棠也不跟他闹,伸手就让给他。

  但傅栖楼如愿以偿揪下了之后,却又折回往林昑棠嘴边递去:“今天考得怎么样?晚饭为什么不吃?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藏在书柜里的东西是什么?”

  林昑棠瞬间从傅栖楼的手臂里弹了出来。“怎么,以为自己藏好了?”傅栖楼扬起一边嘴角,笑里带着几分狡黠,“你别看那里乱,那叫你傅哥的乱中有序仅仅有条,还背着我藏了那么厚一沓东西的,当我瞎呢看不见。”

  林昑棠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就,资料。”

  “哦?是我能知道的资料吗?”傅栖楼闲着无聊,拿起身后的报纸放在大腿上抹平了开始叠巴叠巴。

  自然没有看见旁边林昑棠犹豫的脸色。

  “是……一个学长推荐我去的项目组。”

  傅栖楼抬起头来,手里的纸飞机已经成型:“怎么一个个都拉你做苦力呢?”

  “不是苦力。”林昑棠斟酌着解释,“是跟项目组的比赛,如果成绩好的话,可能直接就提前录取了。”

  傅栖楼手上的小飞机飞了一半开始往下落。

  他歪着头,小心翼翼地问:“是……哪个大学啊。”

  林昑棠安静地眨着眼睛,目光毫不闪躲地直视着傅栖楼的:“A大。”

  小飞机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