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从未被施加岁月的痕迹,
就像八音盒上不停跳着贝尔曼的小人,
一定是会点特别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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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白舟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男孩是即将奔赴而立的年纪,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就连常年爱熬夜的习惯也不曾让眼角沾染半点细纹。若不是隔两三天下巴上会冒出些许青绿色的胡渣,女孩真会觉得他的时间被偷偷按下了暂停键。
这让人羡慕,甚至有些小嫉妒。
白舟的手心里正托着羽生那巴掌大小的脸,绵密的泡沫被涂抹在男孩的脸颊上,只需要将剃须刀轻轻往下推,便可以露出他流畅清晰的下颌线。
被温水浸湿的肌肤透着健康白净的光泽,除去胡须后便只剩下细腻的触感和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比早樱的花瓣还要诱人。
一定是魔法,不然女孩无法解释明明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两人,为什么他能青春永驻,而自己不但因为换季长痘,就连嘴唇也干得起皮。
唯物主义者只能适当迷信才能平复那颗不平衡的内心。
“在想什么?”羽生疑惑地发问。
眼前的女孩突然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透过浴/缸里水面的倒影男孩可以看到他剩下的半张脸还满是剃须泡沫。
那是一半年轻、一半苍老的面庞,顶着一双小心试探的漂亮眼睛看上去滑稽又无辜。
白舟闭上一只眼睛,幻想着等三十年后他们再一起泡澡时,男孩是不是就会变成类似白发苍苍的模样,那时的他总该被岁月染上几分年迈的姿态了吧。
可女孩用另一只眼睛观察时就发现这种猜测实在徒劳,因为那剩下半张年轻的小脸甚至还没学会长皱纹。
有些苦恼,羽生结弦从未品尝过。
“我...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羽生被瞧得心里发慌,偏偏下巴还被白舟捏在手心让他无法动弹。
“你丢下了我,”女孩冷冷地开口。
男孩心间一颤,明明只是洗个澡的功夫又被莫名降罪,他不认。
“独自美丽。”是咬牙切齿的下半句,每个字都带着控诉。
瞥见白舟额头上的几个红点,羽生机灵的小脑袋瞬间便猜出了端倪,连忙捋了捋女孩额头上湿漉漉的刘海试图遮住它们。
你瞧,这样是不是就看不见了,至少他什么也没发现,男孩镇定自若地解释。
这不是掩耳盗铃,是婚后男人的生活美学。
“你说说,过去的十年老天在你脸上留下了些什么?”白舟反问着羽生,希望他本人能给个合理的答复。
她瞧不出差别,无论是眉眼的轮廓、鼻梁的线条还是嘴角的弧度都和十八岁的他别无二致。
羽生苦恼地皱了皱眉,老实说作为平时连爽肤水都懒得涂抹的人,真的没有思考过这种哲学难题。
他苦思冥想、反复推敲、一双凤眼急得滴溜溜的转,终于在洗澡水彻底变凉前吞吞吐吐地憋出了答案。
“两、两颗痣。”
滴水不漏的答案,实在令人无法反驳。
白舟被气笑了,却只能用淋浴的喷头替他冲干净脸,然后一脚把男孩蹬出了浴/缸。
是啊,十年的时间可以让一颗种子成长为荫蔽天空的树木、可以让一只欢快摇尾的小狗变得垂垂老矣、可以让一位妙龄少女陷入中年焦虑。
可他却只是被岁月赏了两颗痣,两颗无伤大雅的冒号痣。
这让白舟相信,她眼前的男孩一定会一些特别的魔法。
有时候羽生觉得女孩的心思可真难猜。比如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白舟会对额头上的痘如此在意,比如为什么女孩这几天如此坚定的相信他会魔法。
吃饭时、睡觉前、尤其是今晚从冰场回来的路上,白舟的迷信愈演愈烈。
他不会、他不会、他要是真会魔法,就应该在中日友好交流会上用隐形墨水将演讲稿写满手心,而不是让全场的媒体报道他尴尬的小碎步。
可正在梳妆镜前清理痘痘的白舟依旧坚定不移地回头跟他说,“我说你会你就会。”
哦,行吧。羽生也明白有些时候是没法跟女孩讲道理的,于是他只能拿起唇膏涂抹上白舟干涩的嘴唇,示意她少说点话。
“你当然会了。”女孩抓住羽生捂住她嘴的手,试图给自己争取一个辩解的机会
她指着镜子里男孩刚换上睡衣的倒影,看向羽生地眼里盛满了依旧抑制不住的雀跃和欣喜。
“今晚的贝尔曼,就是只有你会的魔法。”
残酷又美丽,
人们总是这样评价贝尔曼。
可白舟觉得自己不能在羽生面前这样说,因为这会扫了男孩精心准备的兴致。
所以像魔法这样俏皮的称呼倒也合适,毕竟她做不到,其他任何一个聒噪的麻瓜也都做不到。
平衡、力量、柔韧、技巧,像是世上最难施展的魔咒,无论哪一环节出了差错都不会有如此翩
然的身影。
二十年的时间被巧妙的放缓,他就像是八音盒上不停旋转的小人,动作越发精益熟练。
这是难得的天赋,更是浪漫的坚持。
其实今晚羽生反复拍摄了好多次,白舟看着他一次次提刀,一次次旋转,纵使汗水浸透了训练服也还是在追求更完美的画面。
真的挺疼的,不然也不用默然的咬紧牙关,可高速的旋转会模糊他脸上的表情,徒留优美的身姿。
白舟坐在冰场旁边的长椅上,瞧着相机的镜头把她看到的画面一一记录,感到某一刻回忆与现实的重叠。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影像里看见的那个小男孩,模糊的画面中他还没有长高,把腿抬过头顶的动作真的铆足了全身的劲儿。
就像是为了展示自己好不容易学来的动作,谈不上有多优雅,但真挚又热情。
后来的比赛里他渐渐拥有了属于青年倾长的身形,也会学了在赛前涂抹发胶。专业定制的考斯滕光鲜亮丽,让身处舞台中央的他像一只优雅旋转的天鹅。
其实贝尔曼并不能为比赛结果增添多么亮眼的分数,可男孩依旧一直都在做着。就像魔法的本意从来不是卖弄,而是为人们带来殷切的期盼。
作为往日观众中的一员,白舟也曾这样默默地盼望着,守着一方狭小的屏幕、从年少成名的罗密欧一路看到赫尔辛基的奇迹。
怕他疼,
却又会忍不住感叹,
能再看一次真的太好了。
最后,她想起了刚来仙台后不久日子,那时的女孩第一次亲眼看见羽生做贝尔曼。空旷的训练场里刚停下旋转的男孩两个压步就滑到自己面前,满脸汗地冲她笑。
“好看吗?”
男孩兴奋地询问着,带着想要夸赞的娇意。
“好看。”
当然好看了,这是白舟那时和往后唯一的答案。
冰刀滑过的声音清亮又真实,男孩看似轻盈的身姿下是早已布满划痕的冰面。
女孩当然也知道,岁月施加给羽生的不止是脸上的两颗痣,还有越发趋近于成年男性的骨骼和累加伤痛的身躯。
毕竟魔法是属于少数人的秘密,代价向来昂贵。
可白舟也清楚羽生是甘愿的,所以她只需要查看好相机剩余的电量,并在录制结束后为他献上掌声。
今天的表演没有座无虚席的观众,只听见女孩热烈的击掌声回荡在空旷的场馆内,回应着男孩气喘吁吁的笑容。
魔法吗?或许是吧。
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自己的贝尔曼,羽生到也欣然接受。
“我以为你会嘱咐我少做几次,多注意身体之类的。”给白舟涂上唇膏,男孩一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女孩唇边上的死皮,一边的打趣着女孩平时要溢出来的关心。
“可我还想看啊,就像Yuzu也想继续表演不是吗?”
白舟诚实的回答,这或许是男孩和她、或者说每一个人缄默的约定。
既然没有告别,便会一直等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男孩用指尖描摹着白舟的唇形,故作轻松的氛围像是准备聊聊明日的天气。
“舟酱,你说...”
“我还能跳多久的贝尔曼呢?”
他偶尔也会害怕和苦恼,比如怕最后失约的人是自己,比如真不知上天何时会收回他使用魔法的权利。
这是个难以预测的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是身体偶尔会发出些令他烦心的征兆。
男孩静静等待着答复,白舟的眼睛略过他困惑的双眸,轻抿的嘴唇、接着是腰肢、膝盖和脚踝。
细致地打量,像是准备给他一个准确的数字。
接着他看见女孩举起了五根手指。
“五年?”
他试图解读,心想五年其实也够长了。
“我的意思是五十年。”
白舟的认真地说出了这像是玩笑的数字,信誓旦旦的语气像是在跟男孩打赌明天一定是个晴天。
那可太久了,羽生笑道这真的太久了,久到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盼望。
女孩却抚摸上了男孩脸颊上的冒号痣,笑着对他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就算我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但依然认为你一生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魔法。”
曾经的八岁、十八岁、二十八岁,未来的三十八岁、四十八岁、甚至五十八岁、六十八岁、七十八岁白舟永远相信男孩会拥有自己的魔法。
“为什么你就那么相信我会魔法呢,舟酱?”
天真与乐观,都是他向来缺少的东西。
“我曾以为真的赶不上了,遗憾自己为什么在故事快要谢幕时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可到头来才发现,其实我什么也没有落下。”
从惜别北京的吻冰礼到重回梦中的赛场,从盛夏的冰演一路相伴至冬日的家乡,中间的过程实在漫长又琐碎,而女孩最欣喜的事情莫过于发觉:
“你还是最初我认识的羽生结弦。”
或者说,透过今晚的摄像机,她又看见了那个倔强地将腿抬过头顶,跳着来自俄罗斯的爱情的小男孩。
若不是魔法,又是什么能模糊的岁月的界限呢?
“你认为这是什么样的魔法?”羽生略带好奇的问着女孩。
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咒语,才能对抗命运的不公、下降的体能和流逝青春的躯壳。
“是充满珍贵回忆的希望。”
白舟将答案付予听者,接着倾身亲吻上了羽生的唇,像是要把命运的祝福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就像你即将开始的冰演,
就像你今后未知的路途。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凡是余生,皆无落幕。
贝尔曼和你,都是奇迹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