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空明月高悬, 冷云密布,云层快速流动着亦使时间不断加速。只是此时宴会厅里锋芒相对的氛围,让每一秒都难捱。
命运的齿轮像是转到了过去, 在无人问津的黑暗角落,有人试图将困在过去蝴蝶带出来。
今夜巴黎有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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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的躁动似乎让这场宴会所有的宾客都感到惶恐不安, 除了沈之诚之外, 所有人都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窸窸窣窣、此起彼伏,但是也只局限于小声的议论, 直到有胆大的出来叫嚣。
“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世界上的事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 剩下的就成了乌合之众。有人振臂高呼, 就会有人随波逐流。
“就是...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今天这是鸿门宴吗!”
“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季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难以控制。即使姜一柠此刻被季尘护在身后, 但是处于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让她感到紧张和不安。她从未想过今天会是这样的状况, 像是回到了她记忆里最糟糕的那一夜。眼前的人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这就像是一场局, 精心设计的局。
终于, 在一片纷杂中宁远抬起双臂, 掌心朝下点了点。
噤声是瞬间的事,不用任何言语,足够让现场安静下来。
“大家不用着急, 今天把大家聚在这的目的主要是想要商讨下集团明年的投资计划, 我也都知道各位想要争取我们宁氏的投资,我今天在这就给出一个承诺, 明年宁氏十个亿的投资份额里将拿出一半作为今晚的头筹, 大家可以凭本事争取。”
此话一出,如同给在场的吃了一颗定心丸, 纷纷把注意力转到这五个亿的投资上,毕竟如果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能在今天能拿下这笔投资,说出去也是脸上争光的事。
跃跃欲试的氛围一下被带动起来。
“那刚刚季总说的游戏是什么意思,谈投资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
“是啊……”
“也可能怕泄密吧…宁氏的投资一般都不对外开放。”
“你们别跟我抢啊!要是这个投资被我拿下了,回去我就是要星星我家那个老东西不得去给我摘下来啊!”
季尘一直没说话,置身之外地看着面前这群人从不安到兴奋,目光打转了片刻径直落在胡启明身上,“胡总有什么想法?感兴趣吗?”
低沉的嗓音染上一丝漫不经心。
因为突然被点到名,胡启明稍许有些惶恐,就在前几分钟他以为今天自己要空手而归了,尤其是在季尘亲口介绍姜一柠是他太太之后。
不过胡启明是生意人,生意人最重要的是有颗大心脏,但凡只要有一点机会他都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把握住,尤其是风岚集团迫切需要宁氏的这笔投资。
“如果季总愿意给这个机会的话,我肯定势在必得。”胡启明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向其他竞争者表明了自己的的决心。
在场的也都不是好惹的,因为胡启明的一句话迅速抱团将他放在了对立面。
“那确实,毕竟胡总连项目BP都带来了。”季尘停顿了一下,眼底的笑意瞬间收敛,如寒冰坠击,“不过我们今天不看这些,简单直接一点,让其他人也有些竞争力。”
胡启明刚张嘴想说些什么,季尘直接喊道:“陈叔!”
管家从侧面的人群中走进来,绅士地微微鞠躬:“先生有什么吩咐。”
“带姜小姐去楼上雅阁看台休息,这里都是男士不太方便。”紧接着季尘转身牵起姜一柠的手放在掌心,指腹摩挲似是安抚,“别害怕,有我在。”
他的温柔独属于姜一柠一个人。
所有人的注视下,姜一柠抬头毫无意外地跌进季尘那双只对她敞开的双眸中,“你要做什么?”无声的口型,仅在他们两人之间传达。
季尘眉眼缱绻,墨黑的瞳仁似是比这夜还要悠长。
“带你来,把丢在过去的自己重新找回来。”
从此,星光化坦途,你都要昂起头骄傲地走。
两人的状态,在旁人看来就像是难舍难分的新婚燕尔一样。胡芷语没办法接受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想说些什么却被胡启明拦住。
宁远此时走过来笑了笑:“满满啊,你就让他在这放手做的,你陪舅舅去楼上喝杯茶。况且楼上看楼下一览无余,他这小子就在你掌心里跑不掉的。”
话到这个份上,姜一柠只有随宁远去到楼上。
胡芷语也想上去,却被人拦住,她气不过随便冲着保镖就质问起来,“不是说楼下都是男的不方便吗!我是女宾为什么不能上楼!”
“对不起,楼上是私人地界,外宾不得入内。”保镖尽忠职守,丝毫不留一点余地。
随之招来一阵群嘲,胡芷语面子上挂不住但又不知道往哪出撒气。
季尘目送姜一柠上楼,他特意为她搭建的戏台和观赏的绝佳位置。他们目光对上时季尘宽宥她笑了笑,然后转身的瞬间笑意尽敛,带着强大的气场往休息区走,压迫感使得在场的人自发性地让出一条通道。
“胡小姐还是安心待着吧,今晚这场游戏少了你恐怕就玩不下去了。”他解了颗纽扣坐下,单手支着下颚撑在扶手上,漆黑的眸子蓦然沉了下去。
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沈之诚抽着雪茄,薄烟弥漫掩去了他脸上大半的表情,默不作声地审视了几眼。
胡芷语拨开人群,站在季尘面前,“你想怎么样,为姜一柠出头?之前有个沈之诚还不够?她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药,把你们迷成这样?”
“胡小姐慎言,沈某跟季太太从没有任何牵扯,我退婚只是我与你不合适,仅此而已。”沈之诚淡淡地保持着距离。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丑?”胡芷语咽不下这口气,“你他妈!......”
“小语!”胡启明对着吼了一声,及时止住了胡芷语接下来的动作,“沈总、季总见谅,小妹被家里宠坏了,口不择言。”
季尘半阖着眼睫,冷白修长的手指在膝上点着,慢条斯理。胡启明说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眼,润着令人胆寒的锐利,“胡总不用道歉,既然是胡小姐说错话做错事,那就让她自己认错就行。”
室内一阵沉默,弥漫着噤若寒蝉的压迫感。
“季总的意思...?”胡启明小心询问着。
“宁家家教一贯严苛,教育小辈接人待物首先讲个礼字,如果我对你客气,你反倒得寸进尺了,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季尘唇角微扬,明明一副慵懒散漫的态度,却偏偏气势逼人。
“更何况,我这个人最护短。”
话落,掷地有声,没人敢说话,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多看一下。整个休息区的长沙发上,就像一片无人敢踏足的禁区。
二楼看台的视野绝佳,宁远安安静静地品着茶,充耳不闻楼下的动静。而姜一柠在一旁如坐针毡,她不在乎别人会怎样,一双杏眼直勾勾地放在季尘身上,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
“喝茶最忌浮躁,要一小口一小口品着,耐心点。”宁远给她重新到了一杯,“顶级的普洱,尝尝。”
姜一柠重新回椅子上坐好,端正地双手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入口口感醇厚,可她不喜饮茶又是大半的,还是蹙了一下眉头。
一口便放下,低头抿了抿嘴。
宁远:“阿尘这孩子就是这样,你别看他平时挺冷血的,但是心最软,你看他对他那个妹妹就知道。”
姜一柠抬头,却不知所以,“他今晚要做什么?”
这么大的排场,她大概也猜的出季尘的心思,只是她不敢确定。他大费周章地这么做...就只因为她吗?
从北铭到巴黎,漫漫长途。不是让自己去陪他出差的,也不是来看雪的,就只是为她出头吗?
“大概是发疯吧。”宁远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姜一柠微怔,不露神色地攥起拳头,连呼吸都滞了一瞬。发疯这两个字对她的冲击是巨大的,她学着中庸学习收敛锋芒,不是她怕了而是她懂得知进退。
“希望你理解他,他救你也是在救自己。”
姜一柠回过神,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为什么这么说?”
“我猜测的,他大概觉得你变成这样他也有责任,所以自责。”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当时...”姜一柠没再继续说下去。
当时他们领了证之后,完全就是陌生人一样再也没见过面,她在巴黎的那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你不知道吗,前两年他每次跨年夜都会来巴黎,我起初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工作要做,毕竟当时整个季宁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抽出一天时间留在这,连顿饭都不跟我这个老头子吃的。”
宁远放下盏茶,佝背靠近问。
“你知道他来这做什么吗?”
姜一柠摇头,内心却隐隐有了答案。
宁远忽而爽朗地笑起来,重新靠回椅背上,目光清朗地直视着姜一柠,“他专程来听音乐会,一场籍籍无名的音乐会,却大费周章来回26个小时。”
二楼的灯光调得昏暗,在底下锋芒相对的空间里,姜一柠明显感到心脏漏了一拍,耳边的声响也随之短暂消匿,紧接着心跳如擂鼓,一种无端的情绪让她脸颊升温。
她转头又看向楼下,那个人正以高高在上之姿替她讨伐着过往的不公和委屈。她突然想起季尘朋友圈里那唯二两条格格不入的文字。
——元旦快乐。
原来,是跟她说的。
楼下的戏持续唱着,胡启明胆战心惊地问:“那季总想怎么解决呢?”
“生意照谈,不过就让胡小姐给我们弹一曲吧,听说她是什么音乐才女都红到国内录节目了,想必肯定有些真材实料。那里正好那里放了一架钢琴,就用那个吧。”季尘扬起下巴点了点。
胡启明不敢回话,自己妹妹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得很。平时上流宴会上吹嘘几句没人会较真,但他没想过自己几天没管胡芷语,她能回国折腾,兴许又是因为那个姜一柠。
“我又不是卖艺的,我凭什么弹!”胡芷语根本没意识到季尘话里话外的意思,依然摆着嚣张的姿态。
“救你们风岚一命的投资还不够吗?”季尘摆出筹码,利益对于商人来说是最好的诱饵。
“还是说我额外给到胡小姐一笔酬劳?”季尘勾了勾唇,眉尾扬着,“十万?二十万?不过这完全取决于胡小姐的能力,在我这价值与报酬是对等的。”
“......”
胡启明立刻反应过来,季尘要的并不是什么弹曲助兴,而是羞辱。他也并不是要谈什么合作,今天这场宴会完全就是为了他们胡家设下的,筹码就是5亿的投资,只要季尘在他妹妹身上得到满意的,那这这5亿他们便可收入囊中。
只是这筹码好大,却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胡启明不禁往楼上看了一眼。
他妥协了,牺牲一人换取集团的利益,这是最不赔本的买卖。胡启明沉了沉脸,亲自上前把胡芷语拽到钢琴前坐下,“小语,季先生让你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废话!”
“哥哥!”
“今天这个琴你会弹也不好不会也好,都必须给我弹了!”胡启明扯着胡芷语的手放到钢琴上。
“弹 !”
众人都在看戏,置身之外地看着胡家兄妹出尽洋相。
休息区,沈之诚已经抽完了一只雪茄,烟火刚刚熄灭,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雪松和尼古丁混合的气味。
“季先生真是大手笔啊,看来今天请沈某来也不完全是羞辱胡小姐。”
“我也想提醒一下沈总,有些事就算你没插手,默许在我这也是帮凶。如果沈总之后还想跟季宁合作的话,就必须按照我的方式来做事,有些人连动的心思都不要有。”
沈之诚了然:“我一年收购那么多小公司管不过来,可能是我疏忽了才让手底下的人无意伤害到季太太,等回国后我会处理掉一些人,季先生放心。”
“那就辛苦沈总。”季尘半阖着眼皮,慢条斯理地回应着。
突然一阵刺耳的钢琴音持续着,胡芷语手臂锤在琴键上,她猛然站起身,“对,我就是不会弹琴怎么样,我就是诬陷姜一柠假拉了又怎么样,你今天这样羞辱我不就是为了帮那个贱女人出气吗!”
“我爸爸我哥哥在法国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今天就算我栽在这出去也没人敢指摘我一句!姜一柠就不一样,你不知道她,她当时在巴黎可出名了,不知道多少男人是她的座上宾,谁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龌龊事!让那些男人一个个对她另眼相看的!”
她彻底疯了。
“怎么?现在轮到季总来接手烂货了?”
啪——
一个巴掌沉重地响起,震耳欲聋。
胡芷语被打得整个人往一侧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眼睛发红蓄着眼泪。头发凌乱地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仰起头满眼的愤怒。
“闭嘴!再乱说我就撕烂你的嘴!”胡启明恨不得当场就拆掉她的骨头!
他抬头看了眼沙发上的人。
男人自始至终没说话,脸上的神情也没变过,但这样更令他心里发毛。
“季总......”
季尘淡淡扫了眼面前的闹剧,不以为然笑了笑:“既然胡小姐都说了是她陷害的我太太,那么这件事算了解决了,不如我们再说说之前在胡小姐生日会上的事,我可听说胡小姐编造了不少谎言诬陷我太太,就跟今天一样。”
“不如请在场的各位回忆回忆,帮我指出来她哪一句是假话,就当是竞拍我们今晚的投资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错愕,原来这个游戏是这么玩的。
用钱买,拿投资换,他们只用动动嘴皮子把那个时候的真相说出来就能拿到很大的报酬。
这是羞辱,跟当众拍卖胡芷语没什么区别。
季尘疯了,疯得不可救药!
在别人看来他今天所行之事毫无益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愧于己心就够了。
不管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要他爱的人彻底走出阴霾。
她的世界该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