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柠后来才知道, 夏天和郭钰现在都是铭大大四的学生,和她是校友,这次过来剧组算是实习。
夏天因为之前救场去客串了一部网剧, 被导演看中了,所以从大二开始就被推荐出演各种戏剧、电影。这次他来客串的角色是临时加的, 贾导想让姜一柠的这个女性角色经历更饱满, 所以给她加了一条短暂的感情线。
和夏天的姐弟恋。
姜一柠作为演员对感情戏这种的接受度已经很高了,但是夏薇这两天总是暗戳戳在一旁使眼色, 夏天对她多照顾一些, 哪怕只是眼神飘过来对上了, 夏薇都会暧昧地跟她说,“我觉得弟弟肯定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季尘那种人不是普通人敢想的, 弟弟还能随便骂随便闹, 你敢跟季尘闹吗??”
姜一柠这两天耳边都是这些话,她越在意就越不自然, 导致跟夏天对戏也都不太顺利。
加之开工时间一天比一天早, 第一天是早上八点, 第二天直接六点就开工了,她得四点就起床做妆造。感冒没吃药又有些水土不服,总之这两天她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但又不想耽误拍摄进度, 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前期取景的地方在离镇上三四公里外的村子里,条件艰苦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候场的时候都只能随意找个墙根处靠着。虽然车里可以休息, 但是剧组的车每天几乎都不会闲着,来来回回运送道具、接人。
程澄一早回北铭工作了, 姜一柠没自己的专车,每天都只能蹭导演的车子来回,换衣服什么的也特别不方便,厕所还得走个五分钟才能到。
所以为了避免耽误时间,她一整天下来几乎不会喝什么水。厕所倒是跑得少了,但就是感冒越来越严重了。
原本夏薇在还能陪她解解闷,但她今天也要回北铭了。公司最近都围着许雯转,代言的相关物料和宣传,加上进组的准备协调时间,人不够晴姐让她回去帮忙。本来执行制片也不会跟组的,只是姜一柠现在还没有生活助理,所以这一部分的活也是夏薇来做。
中场休息时,夏薇刚从镇上回来,提了一大包吃的喝的过来。两人端着个小板凳找了处遮阳的墙根坐下,开始吃零食。
夏薇从袋子最里面翻出她最喜欢的薯片,撕开说,“我今天下午回去,明天许雯姐代言官宣的发布会忙好了,我看有没有时间回来陪你。”
“好吧,”姜一柠从她袋子里拿了一些薯片放手上,边吃边说,“你问贾导了吗?中间什么时间点回北铭取景?”
薯片的声音嘎吱嘎吱响。
“好像是你跟夏天的最后一场戏要回去拍,贾导可真有意思,边拍边写剧本。”
“创作嘛总有很多灵光一现的时候。”姜一柠手里捏着被咬了一半的薯片,叹了口气继续说,“也不知道今年跨年能不能跟你们在一起。”
夏薇突然抱歉地看她:“我尽力,公司最近大换血来的都是新人,许雯和张可今年都要参加跨年晚会,我肯定得跟着去帮一下忙,晴姐老早就跟我打好预防针了。”
“所以,我现在算是被公司发配边疆了吧。”姜一柠瘪着嘴装可怜。
“......这好像是你自己死活非要来的吧。”夏薇白了一眼,说完恰巧看见不远处看向她们的郭钰,她眼神点了点,“话说,你那小姑子不会是你老公派来监视你的吧。”
“......”
姜一柠回头看过去,郭钰立马心虚地转身走掉,姜一柠虽然跟她不熟但也看得出来她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性格,对此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你想太多了,还有别说老公什么的,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哦。”夏薇敷衍道,“那她老盯着你干嘛?”
“不允许我有点人格魅力?”姜一柠说。
“......”夏薇翻着塑料袋,拿出一瓶水拧开,“你还是吃点药吧,别烧糊涂了。”
她喝了一口才继续说:“说认真的,晚上收工了你去镇上看下医生,你明天不是还有场落水戏吗?贾导给你找替身了吗?这大冷天的一米八的壮汉也抵不住吧。”
姜一柠:“算了,找来的替身也是女孩子,还不如给剧组省点钱,你没看见贾导天天为钱犯愁啊。”
夏薇差点一口水没呛着。
“你说你怎么混娱乐圈,毕业这么多年了还跟学生一样想法简单,谁都心疼谁心疼你?”
对啊,谁心疼她呢?
姜一柠想到以前有外公会心疼她,外公走了之后她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不过还好她有两个好朋友。
她看向夏薇满脸笑容道:“当然是你和程澄啊!”
“别来这套,”夏薇理也不理,“你还正经谈个恋爱吧,让男人宠着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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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一柠第二天就只有一场戏落水戏被安排在下午,天阴阴的十分应景。
贾导平时为人谦和但是对作品十分较真,只要他进入拍摄状态人就像变了一样,十分苛刻,每一个镜头都吹毛求疵力求最好。
姜一柠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演技,所以贾导对她的每句台词、动作、眼神都是抠得最细的,因而日常的拍摄进度总会耽搁一会。对于这件事她其实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些人的微辞,所以今天这场落水戏,她想做到百分之两百的满意度。
拍摄地是在村里找的一处死水潭,剧组蓄了水进去但水质还是浑浊,满是淤泥和暗石。姜一柠来来回回扑进水里四五次,贾导的脸上依旧眉头紧锁,到第六遍时前面的衣服都还没来及吹干,姜一柠就被三四个人围着拿吹风机直接在身上吹。
贾尹走过来提高音量说:“我们再保一条,这次你尽量沉下去的时间久一点,然后上来的时候幅度再大一点,手往两边张开,眼神千万不要有恐惧的感觉,辛苦了啊。”
姜一柠点点头,说不出来话,嗓子像是被刀片割着一般疼。
等头发衣服都吹干后,她又重新走到水潭边,寒风彻骨等待拍摄。
“三二一,Action!”
水的温度好凉,嗜骨钻心的刺痛感,心脏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住了不再回流,这样的感觉她不想再来一遍。
监视器旁,她裹着三层毛巾,身体都抖成了筛子在看回放,贾尹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
而后他说,“就这样吧。”
姜一柠听到这话觉得就是不满意的意思,追问道:“导演,还有什么地方要调整的吗?”
她嘴唇发紫,脸上发丝上都还在滴水,牙齿打颤说话也不利索,但已经尽量控制住不让别人看出来。
贾尹看她,脸上的严肃褪去转而柔和了些,他太过较真有时候会让和他一起工作的人无法忍受。顾及到水来来回回折腾小姑娘太多遍了,他没说什么只说这遍可以了。
“再来一遍吧。”
贾尹想了下说,“算了,天快黑了。”他放下监听耳机准备收工。
然而姜一柠根本没听,已经开始摘毛巾准备换衣服了,“没事,速战速决,这遍我保证能拍好。”
周围人都屏住呼吸没敢说话,这个温度铁人下六七遍冷水都遭不住的。
他们没见过哪个演员为了这点片酬这么拼命的。
“好。”贾尹也不再推脱,跟她说了下怎么改动作就抢着天光再拍一遍。
姜一柠不知道第七遍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在水下她的腿抽筋了,真的沉了很久很久,有好几秒要窒息的感觉,还好水潭浅淹不死人,她手腕着地撑了下人才扑腾上来,呛了好几口水,嘴里都是泥巴细石。
这遍贾尹终于满意了。
所有人都欣喜着开始收东西,一旁站了很久的郭钰走上来,给姜一柠披上厚棉衣还拿了一瓶姜茶驱寒。
回去的时候已经六点了,道具车里就姜一柠和郭钰两个人。她自己靠在后排人已经躺下了,整个身体发烫但却还是觉得冷,身上已经披了两件厚外套也没用。
“一柠姐,你不舒服吗?”郭钰回头看她,一脸担心。
姜一柠闭眼皱着眉头,实在不想说话,浅浅地哼了声。
“这几天我看你也是一直在咳嗽,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
“没事,我那有药。”姜一柠勉强睁开眼睛回道。
她讨厌去医院,讨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郭钰点点头没再说话。
而后一段时间车内陷入沉默,直到姜一柠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勉强坐起来靠在椅背上,打开手机。
夏薇:「怎么不回我?」
姜一柠回答:「刚收工。」
她往上翻了翻,看到了更早的两条消息。
夏薇:「许雯真跟季总好上了吗?以前这种场合从来看不见季总的,今天他竟然亲自来了。」
夏薇:「[/图片]」
姜一柠半阖着眼,点开图片虚虚地看了眼。
是季尘和许雯的合照,两个人举着香槟在交谈,看上去十分开心。
她退出图片,顺手把手机调成静音。
夏薇:「你今天拍戏顺利吗?感冒有没有好点。」
手机屏幕亮着幽幽的光芒,把姜一柠的脸映得更加苍白,她吃力地打了几个字——
挺好的。
她自动忽略掉了上面的消息。
夏薇:「那就好,待会要陪许雯姐去afterparty就先不和你说啦,你好好休息。」
姜一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了一句“好的”,随后整个人倒在后排,那一刻天旋地转,她还有意识只是身体电量耗尽,整个人都感觉木木的,像是在往下坠。
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张照片的虚影。
她想起那天许雯接到季尘电话时说的那句话——
季先生要是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掉头。
是啊,那个要月亮别人就不会给他星星的人,怎么会有人拒绝他呢?
没人会像她一样傻。
之后郭钰给她送回房间,她勉强冲了个澡将皮肤上附着的泥沙洗掉,发头里也都是泥沙,但她没办法洗,手腕好像挫伤了,太痛了。
身上细细小小的刮蹭不少她也都无暇处理,热气快让她晕厥,浑身软绵绵的。她连水都没擦干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发汗。
郭钰从前台拿了一个体温计过来。
五分钟后——
“39度,怎么这么高!”郭钰看着报表的刻度值一脸担忧,“一柠姐,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姜一柠只露出脸上的五官在外面,可怜兮兮地说,“不去医院。”
“可是你烧的这么高,我担心......”
“没事,”姜一柠勉强撑着力气跟她说,“我以前在国外发烧都是这么扛过来的,第二天就好了。”
“你别担心了。”
郭钰知道拗不过她,看她拍那场落水戏就知道,没几个人能在这种天气里坚持拍七八遍的。她这个嫂子看起来温柔但实际独立自信,十分有自己的原则。
她坚持肯定有她坚持的道理,郭钰向来懂得拿捏分寸感,所以便也没再多说。
“那要我在这陪你吗?”
“不用了,你也去休息吧。”
她替姜一柠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又拿了一些吃的一起放着,然后又帮她关了是室内晃眼的灯光,最后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她习惯了照顾别人,又总能不让人有压力。
半夜,车灯透光窗帘缝隙照进来。
姜一柠住在靠马路的这边,一到晚上总会来运货的卡车经过,在石子路上颠簸产生巨大的声响。
无一例外,今晚她也被吵醒了。本来断断续续睡着的,她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过久了,想着感觉也就一会。
她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一股热气也跟着冒出来,被子里像是在高温炼化东西一样,她的发丝全都黏在皮肤上。
她摸了一把额头,感觉不到烧有没有退,她浑身就像是刚从火炉里捞出来一样。
随后伸手去床头柜摸了摸手机,想看眼时间。屏幕刚亮,她就看见了三通未接电话,全是季尘打来的。
傍晚的时候,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微信里,还躺着一条未读消息。
老板:「我在门外,醒了和我说。」
她一下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