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一处庄园。
韩助理帮她开门时, 抬眸,她甚至只能看到这处景象的冰山一角。
郁郁葱葱,石子路蔓延到外面。
不知远处有何光景。
锦棠原以为, 这是一条通往公馆的路,却没成想,方圆十里, 都是他的领地。
“锦小姐,我还得去办点事,少爷就在里面。”
目送着车从眼前离开, 转身,她抬步子上楼。
只有两层, 覆盖面却广。
锦棠把包拎在腿前, 眼前的房梁倒影倾斜,落下片阴凉。
脸侧阳光的暖意消散,公馆大厅内, 每一步都有回音。
像童话书里的宫殿。
锦棠大概会迷路。
想掏出手机给江少珩发消息, 近处,一位老人迎过来, 面色和善。
“锦小姐, 是吧。”
她点头,只见眼前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您跟我来就好。”
空空荡荡的一层, 老管家带她走过几处走廊, 眼见,垂帘之内, 桌上的书页自然翻过。
“少爷就在里面,应该是有挺重要的会, 您可以去旁边稍坐会。”
锦棠说了声谢谢。
老管家问她想喝点什么。
站在最外面的书架旁,她随手把包放在凳子上。
“水就好。”
仰头,她随手拿了本书。
这边没有杳霭苑的藏书楼大,多的是外国文献名著。
她看不太懂。
只有几本放在角落里的译本,没怎么被翻过,她拿出来打发时间。
靠在桌边一角,锦棠双手枕在书架上。
抬眸,房门紧闭。
老管家给她端了水后就离开,嘱咐锦棠,有什么事尽管叫他。
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锦棠只翻了两页,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一转身,差点撞进江少珩怀里。
往后退了两步,她后背抵在书架上。
深色的衬衫,他没系领带,锁骨处开了个扣子。
带了丝疲感,没再靠过来,也不打算退。
“来多久了?”单手搭在架子旁,他像是在找书,又似乎在堵她的路。
“刚到。”
锦棠合上手里的书,抱在胸前,“我是来祈宁给的东西。”
“不急。”
江少珩问她,想不想下盘棋。
他们就是这么开始的。
锦棠定神,忽然觉得用这个方式结束,也很好。
“在这?”
江少珩笑笑,“也可以在这。”
从认识那天起,他像是有无限纵容。
几分钟后,管家找人把楼上的棋盘搬下来,不是那套藏品。
“那副云子棋还放在杳霭苑。”
像是洞察一切,明明他的目光也没怎么停留。
这副棋手感有些糙,不像是滴出来的玉石。
“不常来这边,得空换新的。”江少珩把黑子递给了她。
这次,轮到锦棠开口问:“有彩头吗?”
“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江少珩手拿了几颗白子,握着手心里渐渐生热。
锦棠喜欢的,都不需要做什么彩头。
她说自己没有。
“那就这处庄园吧,赢了,这儿就是你的。”
随随便便一局棋,他就能押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东西。
锦棠沉默着,没有伸手去抓碗里的黑子。
“怎么了?”江少珩挑眉,渐渐抬眸,在眼神交汇那一刻,他把一捧白子撂回去,“锦棠,以前跟了我这么久,总得给你些什么吧。”
江少珩说,他是真的怕两个人之间没有以后了。
锦棠是个挺有主见的人,她太清醒,所以对很多事看得太透。
她大概很难有一腔热血去再撞一次南墙。
江少珩想,至少,不能让她过得很辛苦。
“挺遗憾的,这么久过去了,我还是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她轻笑了声,随即低下头。
他们之间,像是没变。
江少珩依旧能送给她像样的礼物。
那一局,她毫无悬念的赢了,江少珩想要给她什么,从来都拒绝不掉。
不得不说,他是个在钱方面很大气的人。
江少珩坐在她眼前,满盘的棋子在两人之间没什么规律,他挑着白子,慢慢开口:“锦棠,我给你的东西,为什么不拿走?”
他在说杳霭苑堆的那些。
“因为,不喜欢。”
她说的直白。
江少珩的目光没移开,就偏等着一个答案,“那枚姻缘签呢,不喜欢的话,一开始为什么要拿。”
他看到了……
锦棠微闭上双眼,缓缓呼出口气,“后来不喜欢了。”
“江少珩。”
她叫住了眼前人的名字,极轻的一声,却唤出了些情绪万千,“对你,我曾经也有过期待的。”
天之骄子为她停留的奢望,她也有过。
清醒的沉沦,让人抽身都困难。
“我拿你的姻缘签,确实也想过要和你有个不切实际的结局。”
锦棠叹了口气,她说,“可你什么都没写。”
两个人之间突然静了几秒,锦棠抬头时,眼里都是淡漠。
无论现在是什么样的境遇,在一年前,锦棠喜欢他时,江少珩对这份感情,就是没那么上心。
她想到在车上,韩助理的话。
到此为止了,锦棠想,他们两个人或许这辈子就见这一面了。
“江少珩,我这人比较贪心,做什么事要么就有个结局,要么干脆就不继续了。”
她的话停了。
抬眸,锦棠意识到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
像是在等个后文。
“我虽然是个很普通的人,但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谁。”
锦棠问,你会跟我结婚吗?
他所拥有的一切,注定不会娶一个太平凡的人。
以进为退,就这么简单。
“不会对吗,那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起身,她这话风轻云淡地抛出来,拎起身侧的包,打算要走,“祈宁给我的……”
还没说完,锦棠的话就被打断。
“回国吧。”
“什么?”她眼睫微颤,像是没听清。
“老爷子去世,三年不能办婚礼,但我们可以先领证。”
韩助理说,他比想象中,要喜欢自己。
可他怎么会答应……
当夜,锦棠更像是落荒而逃。
……
回南城的机票是老师统一订的。
来时,锦棠没跟着,这会,一行人凑了个齐全。
飞机上的冷气开得挺足。
空姐例行检查后,锦棠出声要毯子,她礼貌回了句:“不好意思女士,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毯子了。”
“没事。”锦棠伸手捂住了膝盖,又重新靠回椅背上。
然而几分钟,乘务长拿了干净的毯子走过来,瞟了眼她的座位号。
“锦小姐,给您的。”
她说,是贵宾舱客人吩咐的。
“谢谢。”
她想不到还会有别人,可这班飞机是去往南城的。
江少珩不打算回去吗……
良久,锦棠的脑海中又浮现那日的画面。
脑海中乱糟糟一团。
原本,她只想让江少珩离开,没成想,这人真的就应了。
两个人身份悬殊,有些东西不是轻易能变的。
锦棠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想。
神色沉沉,她把毯子盖在腿上。
女音在系统喇叭里播着,提醒乘客关掉手机。
锦棠也是第一次坐飞机。
先前,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晕机,索性,她的体质还不错。
巴黎到南城,接近十小时。
她睁眼时,旁边人在小声低语,经济舱的位置没什么空缺,也并不安静。
李老师在跟学生讲回去后考试的事,锦棠在旁边听了半天。
他们两个院的时间不同。
惺忪睡眼,锦棠的精神有些恍惚。
而后,被一杯热牛奶挡住了视线。
“锦小姐,给您的。”
她看着眼前氤氲的白气,还是只说了声“谢谢”。
一侧,同行的校友问她,“怎么只有你一杯啊。”
“别人送的。”
“什么人?”左顾右盼,她愣是没看到有目光往他们这边移。
“朋友。”
含糊其辞,她的手触碰到杯壁,温热蔓延至掌心,喝了一口,甜腻充溢在嘴里充溢。
这并不是纯牛奶,像奶粉冲的。
飞机上毕竟资源有限。
锦棠的餐食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十个小时,从白天到黑夜。
到达机场,锦棠开了机,时间自动调整,现在是傍晚。
屏幕上的消息很多,苏烟宁在最上面。
【苏烟宁】:回来了吗?
【锦棠】:刚落地。
【苏烟宁】:行吧,我前几天刚到京城。
她还问了江少珩的事。
不是锦棠说的,是楚聿白告诉她,此时此刻,江少珩也在巴黎。
她的惊讶难以形容。
【苏烟宁】:我觉得像在做梦。
她说楚聿白应该都不会为了自己做到这份上。
锦棠看着手机,慢吞吞打字。
【锦棠】:楚老板还是挺喜欢你的。
【苏烟宁】:喜欢而已,他能喜欢很多人。
她对感情的态度,始终这样。
锦棠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锦棠】:宁宁,我想跟你说件事。
【苏烟宁】:说啊。
她等好了一般,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
锦棠想起前几天的场景,在屏幕上敲了两下。
【锦棠】:前几天我去找江少珩,过程有点复杂,但他似乎,有跟我结婚的打算。
机场内,人声鼎沸。
周遭,导师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
苏烟宁的电话就这么打进来,火急火燎般的。
接起来,还没等锦棠说什么,她先没忍住的开口:“江少珩要跟你领证?”
她怕不是在做梦。
对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能结婚的两个人大都逃不过利益。
可能婚后各玩各的,但总不会让自己的另一半是个普通人。
没有助力,也谈不上爱情。
“嗯,他是这么说的。”锦棠叹了口气,旁边,不同系的校友经过,问她要不要一起打车。
锦棠摆摆手拒绝了。
坐在铁椅上,她眼前是沉重的行李箱。
“江少珩是疯了吗?”
苏烟宁感叹,却又不得不承认,“棠棠,他可能对你,是认真的。”
她说,至少这次,一定是。
苏烟宁告诉锦棠,她跟了楚聿白这么多年,都没谈过要结婚的事。
总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看你怎么想,江家就是个虎狼窝,纪祈宁就敬而远之,你斗得过江家那些人吗?”
很多事,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她和江少珩的差距,也不是一日两日。
……
从巴黎回来,江少珩回了公馆。
南城这地,风景就是美,沿途的景点就没下过人。
他在车上接到了楚聿白的电话。
两个人联系一直没断,在巴黎那阵,楚聿白几次打过电话,说是苏烟宁挺关心锦棠的。
后来,她们关系一直不错。
“你想好了,结婚并不是小事。”
这事,应该是苏烟宁说的。
特别是像江少珩这样的人,他的婚姻更需要慎重。
“现在不是我想没想好的问题。”
交叠双腿,江少珩抛过去这么一句。
那边,楚聿白沉默了阵。
“我也是快三十的人,在做决定方面,没有头脑一热赶出来的话。”
江少珩是真的想娶她。
在巴黎那处庄园,他看得明白锦棠的意思。
从一开始,她就不是想提这个要求。
锦棠在计划离开。
“江少珩,真不怪纪祈宁惊讶。”楚聿白笑了声,他也很意外。
倒不是对于感情这件事本身的态度。
而是江少珩他这个人,原本不合适去做今天的所有事。
对于锦棠,他的感情在楚聿白意料之外。
车内,静得出奇。
耳边楚聿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那你现在是打算怎么办,就待在南城?”
“嗯。”
就一个字,楚聿白懂了。
“行吧,回来跟我说一声。”
又是一声“嗯”。
临了,楚聿白失笑,还是不忘补了句:“江少珩,其实你总有办法留住她,对吧。”
不需要结婚,也不太用真诚。
他们这个圈子,比比皆是。
但往往感情里,真心就那么一颗,给没给到,显而易见。
江少珩说:“我想留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