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时序没想到会在医院里看到韩晔。
特别是身边还跟着戚阳。
倘若戚阳还没有说明他自己的身份,他可能也就会在旁边默默看着,毕竟他现在和韩晔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干涉韩晔。
可是如今看来,戚阳对韩晔绝对称不上友好。
所以他能怎么办呢?
去提醒韩晔么,估计韩晔的的第一句话就是:“还能有谁比你更危险吗?”
确实如此,骗韩晔的是他,伤害韩晔的是他,以爱之名的自私也是他,会有谁比他更危险吗?
戚时序眸光闪烁,想上前的脚步顿时顿住。
何必呢?他的出现可能最后的结果也只是适得其反。
戚时序打量着现在的自己,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是难看的瘦骨嶙峋。
身上的病号服已经过于不合身了。
才一个星期罢了,却被突然停药的戒断反应弄得这么狼狈。
可此刻他却在操心韩晔。
也是有点可笑。
不如多考虑一下自己捐肾之后能不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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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苑前几天来过。
他当时正在和自己的破胃作斗争。
医院的理疗餐并没有难为他,只是他作恶多端,可能无福消受。
戚苑走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不对,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找护士要葡萄糖,不怎么站得起来。
随后便是一记巴掌。
“ 崔时序,你是故意的?”
戚苑的语气里处处透着冷淡,似乎还有一种难以叙说的疲惫。
“ 崔时序你这样挺没意思的,既然挣脱不过命运,没必要使这种拖延的技巧,你能多混几日?”
“所以,您是已经下好结论了么?”戚时序的半张脸红肿起来,浮着不太清晰的指印,他本人却像是毫不在意一样,只抹去嘴角的一缕血,平淡地反问道。
戚苑可能是火气稍平,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意味不明:“没有意义,戚时序。”
“我不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抑或者说,我不在意,我只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这些弯弯绕绕省去,然后我目的达成,你抽身而退,这不好吗?”
戚时序的表情有一瞬茫然:抽身而退?
随而只有苦笑,明明是退无可退……
他们也真的是看得起他。
崔停生怕自己会被打击报复,戚苑总觉得自己在演戏,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至于韩晔——现在也大概是不会再相信他了。
天底下的孤立无援应当是没有人会比他演得更好了吧。
他们却还在防备他。
真是啼笑皆非。
这个表情落在戚苑的眼里却不免有些挑衅的味道。
她瞥见戚时序肿起来的半张脸才觉得那种愤怒被压制住一些。
不咸不淡地开口:“戚时序,你应该明白戚阳对我的重要性......”
可能是不记打,戚时序抵着发热的半腮,温声道:“我倒是确实不懂。”
“你......”戚苑本想开口怒斥,却又被再次打断。
“我不懂,戚苑。”
戚时序第一次在戚苑面前露出凄色,腹部的器官近乎把身前的所有折腾得动弹不得。
“之前你说,你不是我的母亲,我就再没喊过你母亲。”
“后来我想着要让你高兴,在戚家过年的时候,顾忌到爷爷不高兴就没再上过餐桌。”
“再后来,我以为所有的想要的东西都是需要交换的,想求你可以陪我去次游乐场,倒是方便你把我丢下......”
戚时序半抬起头,脸部肿得近乎有种要裂开的涨感,他一字一句地看着戚苑:“我不懂。”
“戚阳对你的重要性。”
戚时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的问题对于二十几岁的他来说,太像是幼儿园里撒泼打滚的戏码,可是人从来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哪里不知道结果,却还是要硬着头皮问出口。
“戚阳对你重要是因为他是你的儿子,那么我呢?我是你的儿子吗?”
戚时序的眼神饱含哀恸,月色疑成霜,此刻他眼底的嘲弄便像是在夜里浸泡了许久,凝结着这些年他每一次询问自己后都无果的问题。
“那我呢?我算什么呢?”
戚苑反而是笑了,狭长的眼尾勾起促狭的意味,多少有些认为戚时序的自不量力。
“崔时序?还是戚时序?你还对我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戚时序说的每一句,她都没有任何印象。也是难为他那么小还记得,戚苑没觉得自己有错。
但可能是戚时序的质问真的引起了自己不好的回忆,连带着望向戚时序的眼神都带着狠毒:“崔停强奸了我,你觉得我应该对你有好脸色吗?”
戚时序没想过这个回答,他想过种种戚苑和崔停同时不待见他的原因,却不知道真相是如此。
“可......可你为什么要要我呢?”
戚时序喉间发涩,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为什么不呢?我的恨不需要发泄吗?我不能报复吗?我不要你就能忘记这份屈辱吗?”戚苑几乎是歇斯底里。
戚时序半阖上自己的双目,所以呢,枉他纠结背后的结果这么久,最终便是他果真如此不堪。
他的存在都是为了复仇本身。
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要奢求戚苑什么呢?
戚时序压抑不住喉间的血,却还强扯出笑,虽是看着戚苑却不免失去神采:“那我真的还是......谢谢您了啊......”
戚时序强烈地吞咽了下,片刻间便有点坚持不住,脑海里只剩下赶人走的念头:“我明白了,我会救戚阳的,麻烦您跑这一趟了,真是不好意思......”
戚苑得到肯定的答复当然也没准备多呆。
走到门口,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回头一望,本是想问肾部药物残留的原因,却见戚时序已经缩进被子里,一副已然要沉睡的样子。
想着没什么大问题,便也不再多问一句。
戚时序被胃部强烈的疼痛蚕食着意志,喉间血气未消,还有逐渐翻涌的趋势。
可眼下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力气喊来护士帮他这一个忙。
胃疼......
可能有点胃出血。
不会死人,就不会触及到戚苑的底线。
只要他的肾没事,应该就好。
昏厥还是来临,戚时序很快就没有了意识。
当年的故事在戚苑简单的表达中就可窥出惨烈。
上一辈的恩怨虽然与他有关,但他此刻自身难保也是真。
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韩晔会在医院,而且看着头部的包扎应该伤得很严重。
为什么,是发生什么了吗?
他的出现是不是太冒犯了,况且戚阳的目的他还不清楚。
戚时序捂着微创的刀口,走路的样子带着颤巍。
好不容易地移到病房口,却看见韩晔目如寒星地盯着他。
韩晔?
戚时序瘦了好多。
这是韩晔见到戚时序的第一想法。
本来就是巴掌大的脸,下巴又尖了不少,只是半张脸红肿着,不知道是被谁打了。
韩晔本就等得不耐烦的心因为见到戚时序更加焦躁。
戚时序却愣在原地。
韩晔为什么来找他?
实在是药伤了脑子,以至于他现在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戚时序嗫噜着准备开口,却听到韩晔说话。
“你准备干站到什么时候?”
戚时序闻言抖了下,不顾刀口,快速移动了几步,拧开了门。
韩晔走进来站定。
看着屋里的陈设,虽说没什么人来的烟火气,却也看得出戚时序不愿委屈自己——住着最好的病房。
戚时序此时麻药的效用正过,疼得几乎站不住,可韩晔挡在他的面前,他只能为难地杵在原地。
韩晔冷着脸,寻找了个位置坐下,没什么好脸色。
戚时序挪到床上,近乎贪婪地看着韩晔。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戚时序被问得一愣。
下意识地想否认,却不明白韩晔指的是什么。
韩晔在听完戚阳的表述之后,对戚时序的态度就直降冰点,此时也不欲多说。
于是两个人注视着对方,房间里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戚时序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清了清嗓子,又想起韩晔不允许他喊阿晔,把即将脱口的称呼吞了回去:“是问我为什么在这的原因吗?”
见韩晔不搭话,戚时序只好自顾自地往下讲,带着关切:“那韩总您呢?怎么会受伤?”
韩晔紧抿着嘴,实在是厌烦极了戚时序左右而言其他的毛病。
开门见山道:“戚时序,你知道戚阳是当年崔旭救得那个孩子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戚时序几乎是立刻惨白了脸色。
顶着韩晔刺人的视线,承认道:“知道。”
韩晔冷笑了声:“你现在承认得倒干脆。”
戚时序勉强勾起一抹笑:“所以,你是在怪我没告诉你?”
韩晔觉得自己真的从未看懂过戚时序:“你有想过告诉我?你不应该是巴不得我不知道?就像当年的那个盒子......”
踩住了痛处,戚时序哑然无声。
眸色黯淡着附和:“对,你说的对。”
低语如喃喃“我怎么敢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