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凉的海水中,一点点试探的温热都会显得更加明显。

  更何况太宰还用刚才拨开我头发的那只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朝他的方向按了过去。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下意识张开了嘴,又立刻紧紧闭上,拒绝那一点暧昧至极的热源。

  ……不可以。

  一不小心呛水了会很难受的。

  ……等下,要被更冒犯的时候我想的却是呛水会很难受吗?

  不过这家伙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或许,在水中深吻呛死就是他激赏的死法之一吧?

  但我拒绝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也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要放手的想法,被他扣着困在怀中挣脱不能,身体中血液奔涌着几乎升温到沸腾,胸腔就要承受不住了——

  快要断气、无所凭依的时刻……是否也只能,再一次向他妥协?

  身处这无尽的波涛之中,即使挣扎着破出水面,他也会再度向我涌来。更让我心生无力感的,是我竟然也会不由自主地潜回水面之下,被这样狡猾的方式缚住。

  我闭上了眼睛。

  一紧张就会暗自紧咬的下唇内侧的软肉,第一次被除我以外的人触及。被我咬得日常也会显得唇线有些模糊的下唇,完全被以狎昵的态度衔住,品尝一般轻柔地撕咬。

  不知道为何,有代表着此刻心情欢愉又痛苦的眼泪,沁入了海水之中。

  但是……只要一直在水下,即使两个人唇齿相接,很快也会支撑不住。

  濒死极端的情境之下,这般产生一些剑走偏锋、不正常的情感也是正常的事情——

  可我还没有把命真的交待在这里的想法。

  醒过神来,我又一次猛地挣扎,看见太宰反而弯起眼角,随后又闭上……他来真的?是要我帮他达成咬舌致死他才会罢休吗——

  淦。

  他及时地退了出去。

  我却是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可恶啊!

  ——————————

  该死的太宰。

  罪过其一,是他的“人间失格”。中原中也操纵重力的作用只能通过绳子施加在我身上,先把我拖上去之后,太宰还得靠我把他拖上船。

  罪过其二,就是在上一条的前情下,这家伙怎么说也不肯丢下他吸满水死沉的大衣,还理不直气也壮地大声哔哔。

  “纱绘子也没丢掉蛞蝓先前给你的外套啊!你丢我就丢!”

  我:“……”

  这是什么思路清奇的无理取闹?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回到了甲板上时,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该被累得直喘粗气还是该被冷得浑身发抖。

  或许是两者兼有。

  吹了大半个晚上冷风,又被拖下海水中挣扎,我本来在异能者中就属于异能普通、身体素质不怎么样的弱鸡类型,现在甲板上三个人都找不出一件能还是干的、能挡风的外套——

  这局面真是……

  我略微收紧了手臂,臂弯里搭着的中原中也的外套被我的动作挤得往下滴落了更多的水,心中也更多一分歉疚。

  “抱歉,中原君……哈啾!”

  这一个喷嚏来得突然,而且一来我就停不下来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整个人狼狈得很,还差点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我抬眼,被刺激涌出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只能大致看见月光下那鲜明的赭色发,“你的外套……”

  这句话也没说完,旁边伸来一双我不想熟悉但现在已经能一下认出的手,扶着我的脸,用拇指按掉了我那些溢出眼眶的泪水。

  我一时没有反抗挣脱,顺势再眨了眨眼。眼前恢复清明的下一刻,我和眼神复杂的中原中也对上了视线。

  他立刻不大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刚才为我按掉眼泪所以凑得很近的太宰。

  “你的人渣程度真是……”

  我心里一跳。

  “和纱绘子是继兄妹关系也能带着她玩你的殉情那一套吗?”

  我:“……”

  很多时候,我都为中原君野兽般的直觉和刁钻的问法而担惊受怕,最后又总会发现——哈哈,根本没必要。

  就算没有太宰施展糊弄学,我觉得中原君也不会真的发现我和太宰之间的那些不对劲。

  “啊啊,只是意外啦。是吧纱绘子?”

  港口mafia最后良心的视线又求证一般回到了我这里。

  要我配合说刚才……包括水下,全都是意外,这样欺骗老实人,我仅剩的良心还是很虚以及有点痛,所以——

  “都怪你太宰——啊啾!”

  这句话也没说完,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打喷嚏。

  “……这下可就糟了啊。”

  太宰带着无奈的微笑从他湿透的衣服中掏出一团海藻,被中原中也在头上爆锤了一下;但后者身上也不好再脱一件给我……

  没想到,我今晚本是跟着双黑以解救者的姿态前来,现在却是被救者中有一名稍微大胆一些的女士提出要把她的外套给我。

  ……好丢脸。

  “谢谢。”

  不过我还是有好好地道谢。

  “……是您三位解救了我们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裹紧这件聊胜于无的衬衫,看向了她。

  “……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吧。”

  “啊呀……毕竟是横滨人……”

  没有恐惧,也没有在想象中更让我受不了的那种对误入歧途之人的惋惜,只是就事论事的平淡态度……我总算,觉得这混乱的一夜更有意义一些了。

  同时,我也有了可能要大病一场的觉悟。

  一突一突跳动着几乎要炸裂般的偏头痛,还有要发烧之前必然会出现的,被周身衣物摩擦的疼痛,都对我发出了宣告。

  果然。

  船回港靠岸后,太宰走在前面率先轻巧地跳下去,转身向我伸出了手。

  “这种时候不会再逞强了吧……纱绘子?”

  ……有什么好逞强的,我已经……

  眼神直直地看向他的手心,没有伸出手,而是整个人也直直地向他所站定的前方倒了下去。

  尚有意识的时候,我感觉到他潮湿的怀抱曾在我倒下的一刻,曾暂时地充当了我与地面之间的缓冲。

  还有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真的,我也懂得愧疚的哦。”

  ——————————

  我不知道我这一觉睡了多久,但是做的梦好长。

  ……而且很怪。

  我变回了刚去到克里斯汀女士身边时的年纪,却背着比“我”还要高的大提琴,正在动作机械地不断攀爬一座钟楼内部的楼梯。

  想要停下,双腿却完全不受控制。

  这阴暗的旋转楼梯也似乎没有尽头。明明有钟声从上方传来啊……我越是心急,脚步却越发加快,猝然一脚踩空坠入虚无,直到飘飘悠悠地落在布满旧尘的木地板上。

  抬头一看,这下我反而……落入了钟楼顶层的那个小房间?

  那个背对着在等我到来的……是放大到几乎相当于一个成年男性体格的,小熊玩偶……不,都变异成那样了……是怪物吧,“这个东西”?

  落地的声响和扑起的灰尘让这个东西转回身来面向着我,微弯着腰,开口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不时切换成不同人的声音……有外祖母的,有克里斯汀女士,还有……叶月。

  “纱绘子……坏孩子。”

  “为什么要逃掉……大提琴课?”

  “要检查……”

  “……琴弓在哪里?”

  我呆愣地坐在地上,看着这个东西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朝我伸出毛绒的熊掌,有莫名的吸力从那里传来——

  强烈的剧痛从我的尾骨处升起,节节攀升。

  痛到不得不趴伏在地,冷汗也不停砸向地面甚至渐渐聚起水滩,之后才慢了好几拍地意识到,似乎是……我正活生生地被这怪物,将脊柱上附着的什么东西抽取出来啊。

  啪嗒。

  ……我还活着吗?

  勉强地掀起眼皮,一把沾满鲜血的琴弓被随意地丢在我面前。

  “算了。用不上了。”

  那个怪物的话语变得流畅,发出的也不再是我认识的人的声音。

  “还给你。”

  我不明白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听到声响勉强抬起的头颅,又无力地垂落。

  额头触及的本该是肮脏的地板,但真的重重砸下去时,却碰到了什么柔软干燥却冰凉的东西——

  ——————————

  “呼——总算退烧了!不过,再不睁眼就要吻醒纱绘子了哦。”

  “……”

  是梦里我隐秘期盼过,却始终没有听到的声音。

  睫毛用力颤了颤,眼皮却像是被黏住了一样睁不开。

  “啊啊,真拿你没办法呀。”

  没有回温,骨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他的手掌。实打实地按在我的额头上,是在感受温度……还是尝试压平紧皱的眉心。

  但它很快就从额头稍稍下移,覆上双眼又移开,以同样柔软干燥但多少有些温度的嘴唇取而代之。

  ——像阳光下振翅的蝴蝶会被看到有细碎的鳞粉抖落一样,原本只是从眼睫处缓慢渗出的眼泪,好像被尝到了。

  “做了不好的梦……要醒过来哭诉,眼泪才算没有被浪费啊,纱绘子。”

  ……是这样吗?

  哭诉……向谁?

  向这个算出我此刻能逐渐醒来的人吗?

  “诶嘿,真的被吻醒了~!”

  我的视野还很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他稍微起身拉开了一点距离,吐息洒在我脸上的感觉没有刚才那么明显。

  张了张嘴,我也不关心自己许久未开口而嘶哑的声音了。

  “……为什么一醒来就要听到你宣扬歪理啊,太宰。”

  他噗呲笑出声。

  “纱绘子变小鸭子了耶。”

  我:“……”

  刚想说些什么回击,大脑还混沌着组织不出语言,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有些干裂的嘴唇。

  “嘎嘎!”

  我:“……”

  好悬没被这个混蛋一下子又气晕过去。

  眨巴眨巴眼睛,眼前已不再一片朦胧的我自以为眼神犀利地看向和我差不多鼻尖对着鼻尖的太宰。

  “啧,还是半梦半醒的纱绘子好玩又可爱。”

  “……有事说事。”

  “诶……那说起来纱绘子还要感谢我呢。睡美人要是没有被及时吻醒的话,可就要错过一些重要的事情了!”

  我艰难地从被掖得紧紧的被子中抽出一只手,用指尖对上太宰的鼻尖,将他这张脸慢慢往远一些的地方推开。

  “比如?”

  “比如……纱绘子的好朋友中断了学业,准备要出国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