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 请问明德楼怎么走啊?”和佳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攥着一堆传单,满头大汗地问道。

  她是今年云大体育系的新生,正赶着去明德楼报道, 但她天生方向感模糊, 在学校里兜了一大圈, 收获了一把各个社团招新的传单, 愣是没找到地方在哪,只能硬着头皮跟走在她前面身材高挑的女生问路。

  被问的人一脸啼笑皆非地转过头, 指着自己的脸, “你问我?”

  “是, 是。”和佳结巴了两句,一方面是因为被女生的语气, 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长相。

  女生长着一张很可爱的娃娃脸, 穿着浅蓝色的运动卫衣和及膝短裤,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腿,白色的棒球帽下的栗色卷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流金, 圆圆的眸子中闪着点不可思议。

  这个打扮八成是体育系的, 自己问她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不是学姐, 是跟自己一样的新生?

  也不像啊,她没拿行李, 而且虽然对方的面孔看上去非常年轻, 但周身那种沉稳的气质却跟路边形色匆匆一脸学生气的新生们截然不同。

  “好,”女生见她尴尬,理解的笑了笑, “正好我没事, 我送你过去吧。”边说边接过和佳手中的行李, 自顾自地往前走。

  和佳赶忙跟上,心里一边感激一边又有些雀跃。

  毕竟大学是自由的天堂,也是少年人春心萌动的好时候。

  可她那颗春心也就持续到女生把她送到报道处为止。

  报道处的工作人员一见女生就笑道:“安教练,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啊?”

  安……教练?

  和佳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个光从外表上看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对方没管她,微笑着跟工作人员说:“路上遇见一个新生找不到地方,我就送过来了,你们辛苦啦。”

  说完她冲和佳点点头,径自离开了。

  和佳直到她走出门,工作人员催着自己报到才回过神来,“那个,她是学校的教练吗?”

  她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云城大学体育学院是国内著名的体育院校,能在这里当教练的多半是在国际比赛上拿过不少奖项的退役选手,那个女人跟她想象中教练的形象相去甚远,也太年轻了一点。

  工作人员的表情比她还夸张,就像在看一个没上过网的史前人类,“你不知道安柠吗?”

  此话一出,和佳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练得不是羽毛球,平日里也不怎么关注网络上的信息,但安柠这个人她是知道的。

  虽然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名字往往是跟另一个名字一起出现的。

  年轻人有几个没听说过柠檬树下的爱情故事呢?

  据传安柠与她的妻子,那位著名的铁树先生感情甚笃,甚至有人笑言:两人这十数年里秀的恩爱足以载入体育圈和绘画圈史册了。

  什么比赛完冲到观众席激情拥吻,什么专门为你建造的美术馆让全世界见证我们的爱情,什么时不时就世界各地旅行形影不离。

  和佳捧着自己碎了一地的少女春心出了门,正好看见安柠站在门口打电话,女人脸上洋溢着跟之前面对她时截然不同的甜蜜笑容,看上去显得更小了。

  “好啦,我知道啦~一会就回去,mua!”那一句话要带三个波浪号的甜腻语气,像极了恋爱中的少女。

  和佳默默地转过头,泪流满面。

  开学第一天就要吃狗粮是什么人间疾苦!

  安柠三十岁那年,成功把羽毛球职业选手生涯中的重要奖项拿了个遍,完成了大满贯成就的她宣布退役,云城羽球部想要重金聘请她做俱乐部教练,但安柠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教练任务相对轻松的云城大学。

  当俱乐部教练要经常带着选手们出去打比赛,而她在之前的数年里已经受够了因为比赛跟木颜两地分离的苦,现在职业生涯也算是有了交代,只想天天跟亲亲老婆腻歪在一起。

  比安柠本人更开心的她留在云城大学的可能是云大艺术系的院长陈峰,因为他在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写了一篇言辞恳切的聘请书,借着学校给安柠开入职庆祝会的时候双手递给了跟着她一起来的木颜。

  于是他终于在快要退休的年纪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把如今的画坛泰斗铁树先生划入了云大艺院的教授行列,虽然只是挂着头衔的名誉教授,虽然木颜上课与否全凭心情,但也是了不得的壮举了。

  梦大艺院的院长对他这种借着人情关系挖墙脚的行为非常不满,两个加起来一百来岁的男人差点在之后的画联聚会上打起来,直到木颜同意也在梦大挂个名,这事才算翻篇。

  只能说跟安柠在一起久了,木颜那颗不怎么管别人死活的心也有了软化的趋势,看不得两个老人激情互殴的场面。

  等安柠确定入职云大后,两人在云大附近的小区又置办了一套房产,方便上下班。

  木颜依旧跟从前一样不怎么喜欢出门,不过会在安柠有课的时候拎着准备好的便当去体育学院找她一起吃饭。

  结婚这么多年,她也耳濡目染的学了些安柠的厨艺,只是在安柠有空的时候永远用不上,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安柠还是没改掉喜欢把她当小孩照看的毛病。

  每当木颜来找安柠的时候,那些在安柠面前皮得不行,称姐道妹的学生们都会表现得异常乖巧,训练也不用催了,问题也不问了,在整个过程中除了打球的声音没一个说话的。

  安柠对此颇为不解,曾经问过学生们,你们就那么怕木教授吗?

  学生甲神色严肃:我那不是怕,我那是尊敬,教练不瞒你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画家来着,后来发现太难了,真得太难了。

  安柠:辛苦你了。

  学生乙神色戚戚:相信我,教练,虽然在你面前的木教授非常……和蔼可亲,但一跟她目光交汇我就想打哆嗦,就是那种血脉压制你懂吧?

  安柠:不是特别懂。

  学生丙热泪盈眶:谢邀,人在体院,磕到昏迷。

  安柠:……你打羽毛球该不会就是为了方便自己磕cp吧?

  在木颜有心情上课的时候,她也会去艺术系那边接女人下班,从那边学生的反应就能明显看出两个系的整体氛围差异。

  艺术系的学生通常不会对她的到来表现出过多的反应,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当着木颜的面不敢,但安柠总能在下课进教室给木颜提包的时候感受到上百道打量的目光。

  然后过不了多久,柠檬树下的超话里就会涌现一批质量极高的同人图。

  木颜对此表示:还是课后作业留的太少了。并把其中画得比较差的记下来,打算等下次上课时挨个清算。

  但学生们乐此不疲,前赴后继。

  安柠只能感慨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活力。

  两人在寒暑假时会去世界各地旅行,安柠专门买了个好相机给木颜拍照,木颜单独的照片她自己存起来做成相册慢慢欣赏,合照则发到微博上引得评论区一片鬼哭狼嚎。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她的职业生涯登顶后宣告结束,木颜却声名日隆,女人在跟她在一起创作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只是再也不像从前一样只描绘痛苦,画作中充满了阳光,美景以及她。

  对此艺术界褒贬不一,有一些特别喜欢挑刺的人说铁树因为陷在温柔乡中失却了自己独有的色彩,已经泯然众人也。

  当然也只是极少数,因为只要不是心存芥蒂,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铁树的画作依旧充斥着丰沛的感情,人到底是趋光生物,这点从星星美术馆每个周末都会售罄的门票就可窥知一二。

  木颜原本懒得理那些人,直到有一次一个批评家的长篇小作文上了热搜,主角还是她,对方从各个角度论证了苦难对一个艺术家的重要性,以她为反面教材告诉众人美人乡是英雄冢,顺便把安柠刻画成了一个吃软饭的小娇妻。

  木颜转了那篇小作文,只配了一个表情包。

  表情包上是一部著名宫斗剧中的人物,配文——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安柠那天看着那条微博笑到锤床,这表情包还是她发给木颜的。

  女人在一旁看她笑得差不多了才没好气的凑过来缩进她怀里,不冷不热道:“小娇妻,伺候朕就寝了。”

  “得嘞。”安柠顾不上再笑,赶着伺候去了。

  安柠至今依然致力于提升木颜的身体素质,有时候女人来找时就会拉着木颜打两把球。

  对此学生们的评价出奇的一致:教练你这已经不是放水了,是泄洪。

  每个球都准确的落在木教授走两步就能够到的地方,还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道是多么可怕的控制力啊。

  你的职业水准就用来哄老婆运动是吧?

  还有后半句她们没敢说,木教授接不住球时匆忙跑到对场帮忙捡球的自家教练真得好像一条叼飞盘的猎犬啊。

  被她们救助的赵童确实如福利院老师所言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领养家庭,女孩前两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梦大的金融系,那年暑假安柠收到了她寄来的明信片。

  上面的女孩笑得很恣意,过去的伤痕被时间淡化,她确实如安柠所想的过上了美好的人生。

  明信片的背后只有一句话——谢谢你们。

  上面盖了个小小的印章,是一只小鸟展翅飞翔的模样。

  安柠把明信片给木颜看了,女人沉默了一会,笑了一下说:“这很好。”

  云城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安柠在这度过了三十五年春秋,但依旧如年少时那般期待着每一个明天,跟木颜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像是泡在柔软的棉花糖里,惬意而甜蜜。

  春天的时候,她们也跟寻常人家一样出去踏青,只是踏的距离有点远,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一般都会跑到国外的私营园林。

  安柠喜欢一头扑进草丛里,等木颜受不了她的埋汰样子准备来把她挖出来数落的时候把女人也拽下来感受大自然的美好。

  最后两人互相望着沾了一头碎草的对方忍俊不禁。

  夏天的时候安柠会自己在家做牛奶雪糕,不加过多调料的雪糕绵密柔软,很容易化,她还好,木颜那个体面的吃法,往往吃到一半,就得找个杯子接着。不过大部分时候不用那么麻烦,她几口就能把剩下的吃光,顺便舔干净女人沾了雪糕汁的手指,要是木颜不踹她,她还能再吃点别的。

  秋天的时候她们喜欢在小区的楼顶看晚霞,安柠会搬两个躺椅上去,两人一人一杯热茶,吹着凉爽的秋风,聊今天遇到的趣事。

  冬天是安柠最喜欢的季节,因为那个时候除了可以打雪仗,还可以跟木颜戴着自己妈妈织得同款大红围脖招摇过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她则仗着两人都遮挡的够严实,揽住女人的肩头扬起下巴。

  看什么看,没见过恩爱妻妻吗?

  虽然都很喜欢,但比起白天,安柠还是更喜欢夜晚。

  白天的木颜有许多种身份,被许多人敬仰,而夜晚的木颜,是只属于她一人神明。

  女人不假辞色的面具在细致的爱抚中褪去,化为勾魂摄魄的热切纠缠。

  所谓七年之痒根本不存在,十五年过去了,她依旧热衷于用最本能的方式确认木颜是如此的需要她。

  她亦如此。

  三十五岁生日那天,安柠许下的愿望依旧简单明了。

  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希望我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直到时光将我们的肉身泯灭,我们的名字也将镌刻在一起,永不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