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安柠抢了捧花就跑的行为, 导致舞台上的其他伴娘伴郎看上去多少都有点傻,所以等仪式结束后回到席位的卢临和黄露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控诉,指责她这种在婚礼现场拿出比赛劲头的行为是赤裸裸的秀恩爱,是不把302的团结友爱放在心上。

  直到安柠高举双手作投降状, 连连道歉并表示结婚的时候肯定把捧花瞄准她俩扔, 两人才捂着受创的小心肝悻悻入座。

  陈英应该是考虑到这桌有木颜不方便安排别人, 所以丰盛的酒席就她们四个人吃, 本来怎么着都是吃不完的,偏偏有人还担心自己爱人吃不饱。

  “木老师, 给。”

  安柠把剥好的大虾放在女人已经堆得颇为丰盛的碗碟里。

  木颜扒拉着碗里的虾仁, 抬眼扫了对面一眼, 果然看见黄卢两人都是一副被狗粮噎得吃不下饭的表情。

  她轻轻碰了安柠一下,小声道:“吃你自己的, 我又不是没长手。”

  两人在家这么整也就罢了, 在外面也如此就有点丢人了。

  安柠也不知道是根本没注意自己秀到别人了还是不在乎,一脸理所当然道:“你自己光夹青菜,吃饭要营养均衡才会身体好。”

  听听这话, 多像幼儿园老师教育挑食儿童。

  可木颜也没法反驳, 因为安柠说得是实话, 她确实不太喜欢酒席油腻的菜式,安柠给她夹的肉都是自己先把皮和肥肉挑掉才给她, 她才能勉强吃一点。

  女人叹了口气, 干脆不去看黄露两人的表情埋头苦吃起来,只希望安柠看在她表现良好的份上早点停止投喂。

  “我怎么觉得木老师有点……乖巧。”黄露给卢临发消息。

  对面身材瘦削的女人因为低头吃饭而隐去了高冷的神情,坐在那小小一只, 脸颊跟着咀嚼的节奏一动一动, 跟只捧着花生米啃的仓鼠似的, 加上旁边眼神慈爱的安柠的衬托,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

  卢临的回复简单直接:“一物降一物。”

  也不失为一种反差萌,黄露默默在心里记下,打算写进自己的同人里。

  要是有人骂她ooc,她就可以在心里嘲笑这些人——你们懂什么叫柠檬树下啊?

  宴席进行到一半,房间门被人推开,两位一身红艳喜福的新娘身后跟着一个端酒杯的礼仪小姐。

  这是新人敬酒环节,几人连忙站起来迎接。

  两位新娘此刻都是晕生双颊,连厚厚的粉底都盖不住,看来之前在其他桌已经喝够量了。

  “宁宁,黄桑,小临,啥也不说了,好姐妹一辈子!”从陈英这宛如结拜宣言一样豪气万丈的发言就能看出她确实喝多了,也不管其他人怎么回话,端过盘子上的小酒杯一饮而尽。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跟小英的婚礼,也很感谢大家的帮忙。”关键时刻还是她妻子比较能镇场子,女孩端着酒杯一一跟众人碰了杯,语气很真诚。

  四人都点头,安柠刚准备学自己舍友们一饮而尽,手里的小酒杯就被人拿走了,换成了桌子上的果汁杯。

  她看着杯子中缓缓荡漾的橙黄色果汁,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木颜一手拿着自己和安柠的酒杯,对两位新人点头示意道:“她不会喝酒,容我代劳一下,祝新婚愉快。”

  言罢把两杯半满的白酒合成一杯,一口咽下。

  辛辣刺激的白酒顺着喉咙一路滚进胃里,留下一阵烧灼感。

  木颜不适应的拧了拧眉,她不喜欢喝白酒,但无论如何也比安柠强,就对方那个喝红酒都会醉断片的量以及醉了就死缠烂打的酒品,她很担心这一口白酒下去自己今天没法囫囵走出婚礼现场。

  “木老师,喝点这个缓一下。”安柠看木颜那副表情,赶紧把自己手里的橙汁塞给她。

  “欸,早就听小英说过,您真得很疼安柠啊。”虽然在自己婚礼上被秀了恩爱,但小梦依旧笑得很开心,打趣地望着两人,“不过咱这的规矩,谁敬酒喝得多谁当家,看来……”

  木颜这会已经用橙汁压下了喉咙里火辣辣的感觉,把杯子递还给安柠,理所当然地问她,“我当家你有异议吗?”

  安柠乖巧地拿着杯子冲新人们比了个干杯的动作,毫不犹豫地大声道:“没有!”

  在场众人:“……”

  你还很骄傲是吧。

  参加完陈英的婚礼回来,安柠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婚礼筹备工作中,只不过有了参加陈英婚礼的经验,这次她考虑的更加全面了。

  木姐姐不喜欢那些热闹的传统项目,能去掉就去掉吧,办得与众不同一点。

  临近婚期的时候,安柠统计好了参加婚礼的人数,开始正式写请柬。

  这事就是繁琐的重复性劳动,写多了手疼,所以她没让木颜帮忙。

  女人也没敢去招惹那边一脸喜气洋洋分装喜糖的她爸妈,就只能坐在沙发上帮她核对写好的请柬上名字是否正确。

  一家四口正各忙各的,门铃突然响了。

  这几天常有亲戚来封礼,所以四人都习以为常了,安柠活动着手腕去开门,结果一开门就对上一头耀眼的粉毛喝一张灿烂的笑脸。

  “恭喜啊,宁宁!”女孩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往她手里塞了个厚厚的红包。

  “呃,哦,欢迎!”安柠没想到来人竟是辛慈,虽然对方也在宾客名单上,但她一直以为要到结婚那天才能见到。

  你怎么又把头发染回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辛慈往旁边移了半寸,露出身后容貌美艳身材绝佳的女人。

  “小宁宁,好久不见。”洛羽适时的举手,跟目瞪口呆的安柠打了招呼。

  如果说辛慈的出现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洛羽的出现就是安柠情理之外。

  她们这是和好了?

  安柠不明所以,而两人趁她愣神的工夫已经进了门,跟她爸妈打了招呼。

  “叔叔阿姨好,我是颜颜的同学,这不她快结婚了吗?来看看。”洛羽无视木颜不善的眼神,笑眯眯地跟她爸妈挨个握手,又把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塞给两人,“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多买了一点,别介意。”

  安柠那自来熟的妈面对过分热情的洛羽都不禁有些讷讷,看向木颜的眼神迷茫且疑惑,估计是不知道木颜这样的性子怎么会有这么热情如火的朋友。

  如果说木颜面对长辈时是腼腆型,那洛羽面对长辈时就是开朗型。

  不同得是两人的性格,相同得是她们都隐去了自己比较特殊的那一部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和谐友爱,满嘴跑火车的说话很讲礼貌,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某种程度上的血脉压制。

  等几人互相介绍完,洛羽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茶几上安柠写得请帖上,拿起一张扫了一眼笑道:“哎呀,这字也太显年轻了。”

  安柠尴尬的笑,她知道洛羽是说她的字不好看,但这话也不好反驳,这世上字写得能入洛羽这个知名书法家眼的人估计不多。

  木颜则没她这么好的脾气,板着脸把没写完的请柬往洛羽的方向一推,“那你来写?”

  “这不太好吧。”安柠赶忙阻止,她不知道洛羽的字在书法界是什么地位,但知道来写请帖肯定是大材小用了。

  “行啊,不过这可是你的婚礼,你光让我动手可不行。”洛羽爽快答应,反戈一击,“我写字你画点花花草草怎么样,毕竟是铁树先生的婚礼请柬,多少得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木颜轻哼一声,没有反对,两人在安柠劝说之前就比赛般的运笔如飞起来。

  “呃……”安柠看向爸妈,想让她们过来劝劝,结果发现辛慈不知什么时候抢下了分装喜糖的工作,这会她爸妈脸上的茫然并不比她少。

  这俩人是来封礼的还是来干活的?

  安柠叹了口气,笑着去帮辛慈一起分糖。

  四人工作开展没一会,门铃就又响了,这次来得是安柠的远方表姑一家五口。

  原本面积不大的客厅因为骤然增多的人数显得有些拥挤,表姑家有一对不满三岁的双胞胎,满屋跑着吵闹,还去扯洛羽手里的请柬,大人呵斥不住,脸上都有些尴尬。

  安柠见写请帖的两个人脸上浮现出压不住的烦躁,又见自己爸妈和表姑怕打扰到她们连话都不敢放开聊,知道家里是不能待了。

  她灵机一动,想起楼上就是木颜家的老宅,她小时候没事就往上面跑。

  “木老师,这边太乱,要不我们去楼上吧?”她走到沙发前,小声对木颜道。

  女人正在画画的手微微一顿,蹙起眉头望向她,深邃的黑瞳颤动着,似乎有一点不情愿。

  “那要不我们去外面订个酒店。”安柠不太明白木颜拒绝的原因,按照她之前的记忆,那里除了一幅画架也不剩什么跟女人有关的东西了,不过既然女人不愿意,她也不打算勉强。

  “不用,去吧。”女人闭上眼睛,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舒展眉头,把写好的请柬给安柠爸妈保管,四人收拾了剩下的东西,就去了楼上。

  老宅的布局跟安柠家里没什么两样,家具也依然跟安柠上次喝醉误闯时一样基本没有,但是颇为干净,应该是木颜有定期打扫。

  收起了客厅中央的画架,木颜从里间翻出一张折叠小桌和两把椅子。

  没有沙发和桌子,两位大艺术家就只能跟小学生一样蜷缩在低矮的桌前写请柬。

  安柠跟辛慈两个分装工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干脆席地而坐继续干活。

  “嗯,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L国都没有这个品牌的糖果。”辛慈一边分一边吃,跟个尽职尽责的糖果试吃员一样。

  安柠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往嘴里塞糖,又看了眼小桌上表情认真的两人。

  原来即使是洛小姐这样的人,工作的时候也跟木姐姐差不多啊。

  她拿下几张两人写好的请柬,洛羽的字遒劲有力,就她随手拿这几张字体都不甚相同,木颜则在请柬地封面上画上了不同的花,依旧是那种线条简约却不失神韵的简笔画,能清楚的分辨出花的种类。

  恐怕不说这些请柬是她俩的作品,直接拿到街上卖也能卖个好价钱吧。

  安柠小心地整理好那些请柬,放回桌子上,却注意到木颜在画画休息的间隙,会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的房间。

  那是……木姐姐以前的卧室。

  她跟着望过去,发现那个房间的门自己很熟悉。

  木颜成名不久后就搬离了瓷厂家属院,女人并没有把这个房子重新装修,所以一切都跟安柠小时候的记忆相差无几。

  白色的木门上甚至还留着她拿木颜的颜料在上面乱涂乱画的痕迹。

  我上次来住得是木阿姨的卧室。

  那个房间里有什么吗?

  安柠盯着房门看了许久,直到辛慈催促才回过神来,又撞上木颜望向她的眼神。

  几分担忧,几分小心,还有几分愧疚。

  自她跟木颜袒露心迹以来,就没怎么见过女人这样的眼神。

  两人的视线一错而过,女人突兀地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安柠心中疑虑更甚,但当着辛慈和洛羽的面又不好开口问,只能暂且忍耐。

  辛慈吃多糖甜倒了牙,捂着嘴去洗脸间漱口。

  “你跟辛慈现在算怎么回事?”木颜随意的问话声从头顶响起,安柠赶忙抬起头。

  她也有点好奇,要说不好,两人一块来她家帮忙,可要说好,就算是她也能感觉出来这两人之间的相处规矩了许多,再没有从前那种随时随地暧昧的气氛。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她爸妈在场不好腻歪,可她们到这边也快一个小时了,辛慈也没主动跟洛羽说一句话,这绝对算反常现象了。

  “我们啊,”洛羽头也不太,手上运笔如飞,轻松道,“你就当我在追她吧。”

  “啊?”

  安柠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洛小姐追辛慈,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可洛羽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木颜也好像理解了洛羽的说法没有再追问,她也只好继续装自己的糖。

  等四人忙活完,外面的天色已经从艳阳高照变为夕阳西下。

  “哎呀,宁宁你家亲戚可真多。”洛羽伸了个懒腰,抖落着那长长的一条宾客名单调笑道,“我从小学毕业就没一次性写过这么多字了。”

  “洛小姐辛苦了。”安柠把分装好的糖果礼盒装好,一边帮木颜揉手腕一边感激的看着女人,“一会我请你们吃饭吧。”

  “可别。”洛羽义正言辞的用手在胸前比了个叉,笑涔涔地看向木颜,“我可不敢打扰你们的夜生活。”

  安柠被这话噎得动作一顿,心道不愧是洛小姐。

  木颜瞥她一眼,“要走赶紧走,反正你是没夜生活了。”

  安柠看着洛羽骤然僵硬的表情不敢说话。

  不愧是木姐姐。

  等送走了辛慈洛羽,安柠看着收拾请柬的木颜,还是问出了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

  “木老师,我可以去那个房间里看看吗?”

  两人至今也没挑明她恢复记忆的事,所以她没有直说那是木颜曾经的房间。

  女人大概已经预料到了她的问题,没有看她,低低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我以前的卧室。”

  大部分时候,安柠不愿意也不舍得强迫木颜。

  除了涉及到过去的时候。

  因为她总想,木颜除了那次手伤,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她。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女人独自承受了多少苦难。

  那想法就像是一剂石化药,足以把她一见到木颜为难就自动软下来的心脏变得坚硬无比。

  所以她只是坐在原地,安静的等女人收拾完东西,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木颜望着她,她也望着木颜,一个还陷在纠结之中,另一个却只有坚定。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确了结果的对峙。

  良久,女人认输般的闭上双眼,“你想看就去看吧。”

  安柠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扇白色木门之前,深深吸了口气。

  不管看到什么,不要生气。

  了解木颜没有她的过去,对她而言也是一件需要做心里建设的事情。

  手掌下压,锁舌弹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向里敞开,陈旧的空气涌进鼻腔,黑暗的房间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等着她踏入。

  安柠抬手按亮了门边的开关,雪亮的灯光把小小的卧室照得一览无余,房间很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来。

  这里跟她印象里的区别并不大,黑色的窗帘紧紧拉着,书桌上摆着人体结构摆件和一些专业的绘画书籍,狭窄的单人床占据了主要位置,上面的床单都还是她送木颜的粉色床单,女人原来的床单是跟窗帘统一的黑,她以前觉得太单调了。

  唯一的不同是床的对面,简易衣柜旁多了一个木制展示柜,把本就窄小的卧室变得更加逼仄。

  安柠走到展示柜前,打开了玻璃制的柜门,从第一个格子里拿出了一个软软的布偶。

  那是一只丑萌的猫猫布偶,线脚明显,口眼歪斜,除了配色不错之外,无论如何也比不了那些机器制作的精致布偶。

  可安柠却像是碰着一块同等体积的黄金,珍而重之小心翼翼,想要攥紧又不敢用力,生怕把它弄坏了。

  就算从2D平面画变成了实物,就算因为做工不佳无法完全还原它的本来面目,安柠还是一眼认出,这是木颜为了哄她上学给她画得那只小猫。

  她曾经跟女人撒娇说想要一只小猫布偶,但哪里都买不到。

  她一句玩笑般的撒娇,木颜却记在了心里。

  并在离开她之后,完成了这件可能永远送不出去的礼物。

  木姐姐在做这个的时候……有扎到手吗?

  她知道木颜并不擅长做家务,更不要说针线活了。

  一想到女人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的艰难地缝制这个布偶的模样,以及被针尖刺到涌出血珠的手指,安柠的心就像被丢在了油锅中,滚烫的疼。

  她的疼,恰恰是因为彼时的她对这些一无所知。

  木颜从来,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

  她会跟女人分享自己的思念,可女人却想把这个房间永远的锁起来。

  因为怕她难过,怕她为无法追回的过去痛苦。

  你自觉对她情深意重,她又何曾辜负你这份情义。

  安柠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双眼被泪水模糊,她胡乱的擦掉碍事的眼泪,像个失去耐心的孩子一样急切地看向柜中剩下的东西。

  有她一直想要但无力购买地游戏机,有她缠着木颜要对方画的猫狗连环画,有她最喜欢的动画人物的手办,有她崇拜歌手的签名cd。

  柜子的最后一个格子,放着一颗雪白的羽毛球。

  不大的柜子,却包含了她的过去和现在,如果有天有人要办一个关于她的展览馆,只放这一个柜子就已足够。

  木姐姐自己呆在这里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安柠一手抱着布偶,一手按着发烫的眼眶,望向房门外的女人。

  女人静静地望着她,黑瞳中翻涌着难以明辨的情绪。

  有对过去的追悔,有化不开的忧伤,有对她的歉疚。

  说点什么,木颜。

  她在心里想。

  因为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过于厚重的思念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怎样煽情的语句,配得上她们所经历的一切。

  大概木颜也没有答案,所以女人只是走过来,从她的手里拿过那只布偶,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这个不好看,我以后再给你做新的。”

  过去的已经过去,过去的安柠永远也得不到这个布偶了。

  木颜只想离开,她知道安柠很难过,可现在的她实在给不了女孩什么像样的安慰。

  难道她跟安柠抱头痛哭一场,那些过去就不存在了吗?

  而且跟安柠在这个房间共处,会让她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卑劣。

  放开她的是你,思念她也是你。

  安柠呢?

  你可曾真得替她想一想。

  如果你想过,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女人转身的那一刻,安柠窥见了她眼角的一点晶莹。

  她依旧不习惯在自己面前流泪失态。

  可安柠也不愿放木颜逃走。

  她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会被翻涌而上的情绪击溃。

  所以她上前一步,从背后拥住了仓皇逃离的女人。

  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把木颜瘦弱的身体按进自己的骨肉里,女人后背凸出的肩胛骨硌在她胸口,像一把锈钝的剑一点一点磋磨的她生疼。

  可她已经顾不上会不会勒疼木颜,嗓子里好像被塞了一把粗沙,拼尽全力才挤出几个字,“我就要这个,你现在把它送给我。”

  正是因为曾经失去,所以才越发珍惜。

  怀中人的身体微微一颤,继而挣动起来,似是想要转身。

  安柠手臂放松了一点,但依旧如一个无法摧毁的镣铐般把她锁在自己身前。

  木颜艰难地转过身,安柠终于得以看清她此时的面容。

  泪水沾湿了白皙的脸颊,锐利的眼眸染上瑰丽的红,鸦羽般乌黑浓密的睫毛轻颤着,抖落下几点晶莹,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女人像朵被风雨打落的花,无法再保持自己的立于枝头俯视众生的高洁。

  此刻的她跟安柠一样,都是这芸芸众生中为情所困的多情人。

  面目可笑的布偶挡在两人中间,布偶后传来了女人颤抖哽咽的声音,“送给你,宁宁,祝你十二岁生日快乐。”

  这句话就像一贴良药,堵住了安柠被突如其来的过去打得呼呼冒风的心口。

  安柠嘴角勾起,接过布偶握在手心,“谢谢木姐姐,我很喜欢。”

  可仅仅如此并不足以抚平她失去木颜的痛苦,弥补她过往数年的遗憾。

  她终于清楚的知道之前说那句圆满是安慰木颜也是安慰自己。

  她一点也不圆满,她的过去满是遗憾。

  如果她当时再坚定一点,或者她聪明敏感一点,是不是就能从女人冰冷的表情下窥见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如果木颜勇敢一点,相信她一点,是不是她们就不用分别这么多年?

  没有答案,人无法知晓自己错过的那条路上是怎样的风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跟木颜在对彼此的妄念中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没有错过对方。

  所以她来得及向木颜讨一个补偿。

  那遗憾是木颜给予的,也只有木颜能补偿。

  她看着跟自己一样默默流泪的女人,明明笑着,眼泪却还在不停的滑落:“你这个礼物晚送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补偿吗?”

  木颜看着眼前笑着流泪的女孩,她的面容依旧年轻可爱,眼中却疯长着痛苦与遗憾,再不复从前的清澈宁静。

  太阳失去了她的光辉,被一片混沌吞噬。

  她越发清楚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有多么不可饶恕。

  以至于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偿还。

  她在脑海中把自己拥有的一切挨个翻检。

  所有身外之物都被否决,因为在她没有那些的时候,安柠依然爱她,爱到愿意为她而死。

  最后只剩下她自己。

  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盛名加身,唯有女孩的爱意绵长,永不更改。

  她踮起脚尖,送上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这是补偿。”

  安柠像个饿鬼一样,舔舐着女人退去后唇上残留的软甜,定定地望着木颜,声音低沉,“不够。”

  那被遗憾侵蚀的过去,这浅浅的一个吻怎能补偿?

  她深深地吻上去,双臂收紧,像要把女人融进身体里。

  你我都用以后的数十年,来偿还这前半生的错过吧。

  木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