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刺鼻的液体打在脸上和身上, 就像被人扇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安柠紧紧闭着眼睛,没有后退一步。

  她不知道那个神经病还会不会干出更疯狂的事情,她只是本能的站在那, 满脑子想得都是不能让他毁了画。

  一片黑暗中, 她能感受到脸上的液体正在缓慢的往下流, 而紧贴着脸的那层遇到空气便开始凝固, 拉扯着脸皮生硬的疼。

  这是……油漆?

  安柠还没细想,就被冲上来的人一把拉到了一边。

  她刚要正在, 就听见一声怒吼。

  “别动!”

  那是木颜的声音, 女人原本如溪流撞石般清凌凌的声音此刻沙哑而低沉, 显然是气得不轻。

  安柠立刻不动了,画固然很重要, 但生气的木老师的命令是第一准则。

  “垃圾, 滚出画坛!就是因为有这种家伙在,画坛才会越来越黑暗!放开我!你们这群愚蠢的从犯!”

  安柠听见男人的吼叫声和衣服的撕扯声,应该是反应过来的人们一拥而上压制住了他。

  说到底来这里参观的或多或少都是喜欢艺术的人, 刚才一时被吓住了, 这会明白过来自然不可能在任由这个神经病在着发癫。

  安柠甚至听见了几声沉闷的拳脚声和男人的痛哼声, 估计是哪个铁树先生的铁粉趁乱动了手。

  但她这会也没心思关注那边的动静了,一双柔软的手捧着她的脸, 眼被轻软的湿巾擦过, 她听见木颜颤抖的声音,“不要睁眼,不要张嘴, 这是油漆, 万一掉进眼睛里……”

  女人的声音没了刚才的愤怒, 颤得厉害,就算安柠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出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肯定满是惊惧。

  她想说没事,又怕木颜气她不听话,只能抬起手,拉了拉女人的袖子,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还好。

  “啪!”

  结果伸出的手被毫不留情的打了下去,伴随着带着一点哽咽的训斥,“说了叫你别动!”

  好吧,好吧。

  她只能乖乖放松身体,任由女人用湿巾给她清理眼睛和嘴巴。

  冷静下来后她也觉得自己刚才过于莽撞了,还好那男人手里提得只是油漆,要是什么腐蚀性液体她今天就算交代了。

  而且《野火》这种价值的画作,上面的防护玻璃肯定都是特质的防爆玻璃,怎么想都比她的肉身结实。

  不过她也不怎么后悔,她不觉得自己想保护木老师以自己为原型的画作有什么错,更何况此时木颜再没了刚才的扭捏,她脸上的皮肤隔着薄薄的油漆都能感受到女人微热的呼吸,刺鼻的油漆味都挡不住木老师身上的香味,想必现在两人的距离相当之近。

  其实这样也不错。

  她嘴角往上勾了勾,耳边立刻传来了木颜没好气的声音。

  “笑什么笑,你还很开心?!”

  好嘛,好嘛。

  她立刻绷紧嘴角做严肃状,不知道木老师要是知道她现在还有心情想些有的没的会不会想先给她一耳光。

  “怎么回事!”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画展的安保人员赶来了。

  人们七嘴八舌的跟安保人员讲了事情的经过,只有她们两人仿佛置身事外,木颜只是给安柠擦脸,而安柠这会被木颜盯着是一动也不敢动。

  “这,怎么会这样?”安保人员也被吓到了,就算是他也知道这里的每幅展品都价值不菲,更别说铁树先生的画价极高是声名在外的,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恐怕他们这些负责入馆安检的人都要负责任。

  他先让同伴扭住了还在挣扎不休的男人,自己上前检查画作,旁边掉落的铁桶中洒出的红色油漆沾染了一大片地板,看着颇为恐怖,而那幅挂在墙壁上的画居然没受太大损失,只是保护画的玻璃溅上了几点油漆。

  “看什么看,”还没等他放下心来,旁边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画比人重要吗?”

  他被这声质问刺得一个激灵,连忙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半身都是鲜红,跟座艺术雕像似的女孩靠着墙安静的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蹲在她身前,一手拿着湿巾正给她擦脸。

  那女人见他看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话语间都是浓重的火药味,“愣着做什么,等油漆干透吗?去打热水,叫医生来!”

  “哦,是!”那女人的气场极为吓人,话语又太过严肃笃定,安保人员几乎是本能的站直了身子,答应一声就赶紧往卫生间跑,边跑边给云大附属医院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让他们派个专业的医生过来。

  跑到半道他才反应过来,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参观者口中见义勇为以身护画的勇士,那个女人应该是跟她一起来的。

  这也太霸道了,他脚步没慢,心里却不禁嘀咕,听那女人的语气,倒像那幅顶他十几辈子工资的画是个多不值钱的玩意似的。

  安柠听见木颜训斥安保人员的声音,也跟着打了个哆嗦。

  木老师对自己还是够温柔了。

  不一会,耳边又传来皮靴的跑动声,还有水泼在地板上的响声。

  “给您热水。”安柠听见安保人员毕恭毕敬的声音。

  木颜没有说话,不过片刻安柠就感受到一片湿热覆上了眼睛,那些原本被结块油漆拉扯的皮肤也松快了一点。

  擦了一会儿,女人扳着她的脸看了两圈,似乎是在确认她眼睛上的油漆有没有擦干净。

  “好了,你慢慢睁眼试试看。”木颜的声音稍微放松了一点。

  安柠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聚焦,就看见女人美丽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总是冷漠的黑眸此时泛着浅浅的红,看上去居然很脆弱,显然木颜的情绪没表现的那么稳定强势。

  她肯定担心坏了。

  想到这安柠又有些愧疚,她伸手握住女人柔软的手,想要劝慰两句,又怕吃了油漆惹木颜不高兴,只能微微用力捏了捏女人的手,尽量用眼神表示自己还好。

  “医生,医生来了!”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提着药箱在安保人员的带领下跑了过来,一看安柠这幅惨状也不由得惊叫一声,“啊呀,这泼的面积也太大了,整个一红色兵马俑啊!”

  在场众人:“……”

  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啊!

  安柠看到木颜不满地瞪着那个医生,赶紧收紧手摩梭了两下她的手背全当顺毛,生怕女人一个不爽直接给医生骂自闭了。

  不过显然在木颜眼里赌一口闲气没有安柠的脸重要,女人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平静的对医生道,“您尽快给处理一下吧,趁油漆还没干透。”

  “知道知道!”医生一边满口答应一边从随身药箱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不要紧张,我是专业的,肯定不会让你妹妹破相。”

  她嘴上不停,手上飞快的调配好药剂,给安柠露在外面沾上油漆的皮肤上都抹上了一层清凉油润的液体。

  那液体见效极快,没一会安柠就感觉原本揪得慌的皮肤舒服了许多,但它的味道也很浓,以至于安柠产生了一种被泡进消毒液罐子的错觉,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正密切关注着她的木颜也跟着皱眉,却又无法可想,只能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忍一忍。”

  安柠想说自己没那么脆弱,但看见女人关切的眼神又心中甜蜜,不忍拒了她的好意,往她那边挪了挪,轻轻嗯了一声。

  正在收拾瓶瓶罐罐的医生见状笑道:“哎呦,我看你们不像姐妹,倒像一对,真是的,我家那俩丫头也不知道闹什么毛病,天天打架,要是她俩能有你们关系这么好我就安心喽。”

  安柠心想,要是你家两个姑娘关系跟我们一样你就彻底安不了心了。

  随着安柠情况转好,木颜身上的气场也没那么吓人了,周围的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刚才的事。

  “您好,”就在此时,一个西装革履看上去很有成功人士气质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语气恭敬的对木颜道,“刘主席请您过去一趟。”

  “陈,陈院长?”安保人员一看来人,脸都吓白了,此人正是云城大学的副校长兼云大艺术学院的院长陈峰,属于他只远远的看过几眼的大人物,据说此次流动画展会将云城大学作为展地之一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劳。

  安保人员原以为今天这事说破天也就是个神经病闹事,画又没受损,让警察把他带走也就是了,没想到却连陈院长都惊动了,现在看来是绝难善了了,搞不好自己就得丢工作。

  他又看了地上面色阴沉的女人一眼,想到这位刚才训自己跟训孙子一样,现在陈院长又对她这么客气,不由得心中更加忐忑。

  “叫我去做什么,出了这种事,你们难道不知道该干什么?”安保人员倒吸一口冷气,面对陈院长的好言相邀,地上的女人不仅没有一点好声气,训他的语气居然跟训自己差不多。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是,这是我们的失误,”被看上去都能当他女儿的木颜顶了一句,陈峰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诚恳道,“我们会加强安保措施,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但刘主席说,他想跟您当面道个歉……”言罢,他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可能是觉得这话太过露骨,看向安柠道,“毕竟您的朋友是因为我们的疏忽才被泼成这样的。”

  “知道就好,”木颜都没再看他一眼,只是看着安柠的脸,注意着她脸上油漆的消融情况,语气依然不好,“我没那工夫。”

  “木老师,”安柠注意到陈峰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几分求助的意味,她倒也认得陈峰,学校开大会的时候几个副校长都是要坐主席台的,也知道陈峰亲自来请木颜也是态度够诚恳的了,她想木老师说到底也算艺术圈里的人,要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圈里的人不太好,于是开口劝道,“我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先跟陈院长过去看看吧。”

  “……”木颜看了看女孩脸上的油漆确实已经融化了大半,又看向旁边安静等待的陈峰,想着安柠毕竟还在这里上学,总不能真跟对方撕破脸,这才从地上站起,交代安柠道,“听医生的话,等我回来。”

  “嗯嗯,”安柠无奈笑道,“你还老说我把你当小孩,你这才是把我当小孩吧?”

  “你本来就小。”木颜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跟着陈峰走了。

  安柠盯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

  “哎哎,别看了,人都走了,你俩不会真是一对吧?”那个有点话痨的医生拿手在她眼前摆了摆,“赶紧闭上眼,我给你擦擦,看情况估计还得再上一遍药。”

  安柠无奈的闭上眼,感觉对方拿着一团不知是纱布还是什么的东西用力摩擦着自己的脸,那力道跟擦桌子差不多。

  还是木老师温柔。

  木颜跟着陈峰走进艺术馆二楼的会议室,A省画联主席刘为已经等在那,六十岁的秃顶老头此时满头虚汗,看见她跟着陈峰进来才舒了口气,赶紧迎上来道:“哎呀,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他很识趣的没伸手跟木颜握手,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她先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推过去,“这茶不错,你尝尝,消消气。”

  陈峰站在门口,看着算是自己上司的刘为对看上去都能当他孙女的木颜百般优待,便觉得自己刚才只是被顶了两句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本来今天刘为是来跟他商量下次画联活动的事,结果说到一半有人报告说艺术馆里出了个泼油漆的疯子。

  听说展品没事后,两人都没太当回事,陈峰随手点开监控想看看情况,结果他旁边的刘为只看了一眼就把刚入口的茶全都喷给了地板,老头指着监控画面上的一个女人,颤抖着手指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赶紧报警,把那疯子扣起来,去下面把这,这个姑娘请上来,我亲自跟她道歉。”

  陈峰那会就感觉不对,这老头刚才还语气轻松的跟他调侃现在人压力大,什么神经病都有,这会冷汗都已经下来了。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份,但从刘为对她的态度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人家信任你,把那么贵的画交给你展览,你看不好,还害人家的同伴被泼成了艺术雕像,确实称得上理屈词穷。

  他倒没觉得被木颜冒犯了,毕竟他也算铁树先生的半个粉丝,此时看到这位天纵奇才的画师居然这么年轻,心里不免生出一点爱才之心。

  有才华的人性格古怪一点也应该,要是他在对方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成就,估计都敢取笑刘主席的秃头。

  “你叫我过来做什么?对不起的话就免了,”女人喝了口茶,依旧板着脸,看向笑得很和蔼的刘为,语气转冷,“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人。”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刘为擦擦头上的汗,笑道,“警察已经来了,这会正在隔壁房间做笔录呢,我特意请人家在这询问,就为了给你一个交代,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您客气了。”木颜对他举了举茶杯,表示知道了。

  虽然她嘴上说着客气,但在场的两人都能听出来她的语气可算不上客气,估计心里还憋着火呢。

  两人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一个说不对又被怼。

  就在此时,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敲了两下,“您好,我们这边调查已经有结果了,请问受害人到了吗?”

  “到了到了,”刘为如释重负的连声叫道,“请进。”

  一个年轻的警察推门而入,环视屋内一圈,目光在木颜身上顿了顿,疑惑道:“这位是……受害人?”

  他可是听说那位勇士身上被泼了大半桶油漆,这么快就收拾整齐了?

  “受害人还在下面洗油漆,我是……她的家属,能麻烦您把调查结果说一下吗?”沙发上的女人皱眉看着他问道。

  “哦,好。”警察点了点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本子说道,“犯罪嫌疑人名叫赵光旭,是这个艺术馆的清洁工,所以躲过了安保,他从画展开始筹备就已经谋划了这次袭击,动机据他说是因为……呃,”警察看着后面的内容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认同,但最后还是念道,“他认为此次画展主展品的画家,就是铁树先生,是一个沽名钓誉徒有虚名之徒,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自己才会怎么画都出不了头。据我们调查,这个人之前也是个画家,但事业一直没有起色,后来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

  警察说完看着对面三个人不太好的脸色,无奈道:“这是他自己说的,当然他的行为肯定是犯罪,我们会起诉他,但鉴于他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以及他的精神状况,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沙发上的女人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神经病就可以拎着桶油漆到处泼了?还有什么叫没造成太大的破坏,我的……妹妹要是没及时闭眼,就是人身伤害了。”

  “呃。”警察哑口无言,他本想说其实这也怪你妹妹太勇敢,本来那油漆也伤不到画,后来想想这话不是自己一个警察该说的,受害人家属脾气冲一点也正常,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女人见他不说话了,才看向旁边的陈峰,“陈院长,你们这可以招精神病来打扫卫生?”

  这下陈峰脑门上也见汗了,他连连点头道,“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会追究把他招进来的人的责任。”

  刘为见木颜脸色很差,知道她是不满意处理结果,连忙说,“没关系,警察同志说的是刑事责任,我们还可以提起民事诉讼追究其他责任,比如造成画展名誉损失之类的,就算他有病,他家里人也得赔偿。”

  两人一番劝慰,木颜终于面色稍霁,她看向警察,问道:“在你们把他带走前,我能见见他吗?”

  警察犹豫了一下,见两个男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求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木颜跟着警察走进旁边的小办公室,赵光旭已经被两只手铐牢牢锁在了一把很结实的办公椅上,五大三粗的男人缩在椅子里,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墙壁,看上去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的样子。

  “赵光旭,”警察喊了他一声,“这位是受害者家属,她有话要跟你说。”

  男人呆滞的眼睛僵硬的转了半圈,盯住了木颜,那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很是吓人,负责看守他的警察赶紧上前按住了椅子,生怕他暴起伤人。

  木颜却没有一点畏惧的样子,瘦弱的女人拉了把椅子在壮硕的男人对面坐下,问道:“听说你是个画家?”

  赵光旭眼里突然闪过一点光亮,点点头,嘴里絮絮叨叨的说:“我是个画家,是个画家,要不是那些人眼瞎,我早就出名了,现在的画坛太黑暗了,没有背景出不了头……”

  木颜听着他的絮叨,厌恶又不耐地看着他冷笑道:“这么说,你觉得自己画得很好?”

  “当,当然!”赵光旭似乎想要把手伸进口袋掏什么,但手被手铐铐住了,这让他很是烦躁,一边挣扎一边怒吼,“放开我!放开我!”

  警察连忙用力压住椅子,看向木颜,意思是他都病成这样了,要不你还是别问了,一会再溅你一脸血。

  可木颜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看向警察道:“能松开他一只手吗?我想他一会就安生了。”

  警察跟同伴对视一眼,心道这还是个精神病医生吗?最后还是解开了赵光旭的一只手铐。

  男人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脏兮兮的纸,小心的摊开在桌子上抹了又抹,骄傲的笑着对木颜道:“这是我最好的作品。”

  画纸上是一幅已经有些褪色的人物画,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在阳光下微笑着。

  画技算不上差,但以木颜的眼光来看,这水平在画坛只能算下游,反正她小学的时候线条都不会这么歪了。

  她看着那幅画,又看看期待的看着她的男人,语气缓和了一点:“她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妻子,”男人扭曲的脸上居然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这让他看上去没那么凶恶了,“可是因为我怎么都画不出名堂,她已经不要我了,”言至此,他的神情又突然凶狠起来,粗声粗气道:“都是因为那些家伙不识货,说什么我画的狗屁不是,明明是他们看不起我的出身!”

  “是吗?”木颜眉毛轻轻挑起,轻轻叹了口气,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笔记本和一根钢笔,“正好,我也是个画家,跟你相反,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画什么都画不好,觉得自己是个该死的废物,”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在纸上画着,不多时便停了笔,把笔记本推向对面的男人,“你觉得呢?”

  笔记本上,是一个钢笔画出的人物像,正是赵光旭画上的女人。

  没有色彩,用得也不是顺手的工具,钢笔的笔锋相对铅笔而言过于坚硬锋利,但那幅画依旧远比赵光旭的那幅传神漂亮,画上的女人眉眼温柔的望着画外的人,那股恬淡安宁的气质通过这幅简陋的画表现的淋漓尽致。

  赵光旭痴恋地看着那幅画,半晌突然嚎哭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哭得声音很大,却再没有刚才那种疯狂的劲头,只是像个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可怜鬼那样缩在椅子里,拼命的摇着头,声音越来越弱。

  半晌,眼圈通红的男人才抬头看向对面静静看着他的女人,小声哀求道:“难道说,我画的真得很差吗?”

  木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合上手里的钢笔帽站起身,淡淡道:“我只能说如果你在这件事上投入了全部的精力,那你的天分并不足以成为一个职业画家,当个爱好挺好的。追求梦想是良好的品德,但是,”女人的声音冷了几分,“执着于不能实现的梦想并因此去攻击别人就是另一回事了。人应该有自知之明,我想如果你早点接受现实,找个合适的工作养家糊口,你的妻子也不会离你而去了。”

  话说到此,她没有再看男人一眼,径自开门出去了。

  而赵光旭就像被人抽了筋骨一样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眼神灰暗,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就像木颜说的,他真得安生了。

  “木老师!”

  木颜刚下楼梯就见安柠正站在楼梯口冲自己挥手。

  那个医生确实很专业,就这么一会功夫,女孩皮肤上的油漆已经彻底干净了,就是皮肤有点发红,头发上还有淡淡的红色。

  见她下来,女孩几步迎上来,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木颜捻起他脸侧的头发搓了搓,见颜色不掉,皱眉道:“处理事情花了点时间,已经没事了,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女孩笑着挠挠头,“医生说我的头发吸色太厉害,一时半会去不干净,一直洗会伤头皮,过段时间就好了,就当了染发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言罢又可怜巴巴的看着木颜,“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刚才你说话那么凶都吓到我了。”

  话是这么说,她嘴角那灿烂的笑可没有一点被吓到的样子。

  木颜:“……走,回去吧。”

  看来是真没事了,都有工夫来跟自己撒娇了。

  两人上了车,安柠见木颜没有启动车子,疑惑道:“怎么了?”

  驾驶座上的女人沉默片刻,开口道:“下次再碰见这样的事,不许冲上去了,画没了我可以再画,你出事了我怎么……”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可没法再造一个你出来。”

  虽然木颜没有看她,但安柠看着女人绷紧的脸就知道她仍在后怕,她心里有些疼又有些甜,郑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别担心,其实我平时没这么勇敢的,我就是觉得……那毕竟是你画给我的第一幅画。”

  话说到这她也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她今天确实太莽撞了,害木老师这么担心,还说自己不是小孩。

  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女人看向她的复杂眼神。

  无奈、怜爱、感激。

  “抬头。”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柠下意识地抬头。

  就见木颜的脸已经到了跟前。

  一抹微甜的柔软覆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