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衣女子的模样与灵衍其实并不算十分相像。
——她的美丽更加妖冶张狂, 已成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凌厉之势,虽然衣饰装扮皆是寻常样式,却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凤目微挑, 眸光熠熠,薄唇浅笑, 红艳欲滴,左眼下一颗泪痣更是又增万种风情。但如此艳丽夺目的美, 亦丝毫不让人觉得沾染了风尘之气, 反倒独具一种出尘脱俗的不凡之态。
尽管她们不相像, 江灵殊还是第一眼便觉得她就是灵衍。
那样狡黠可爱的神态、那样熟悉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酸楚地占据了胸膛,她一眨眼, 两行泪滑落面庞。
原来我与她,早在前世, 便已相识么?
乱葬岗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艳丽的红衣美人儿,即便不是鬼,羽白衣也不能全然放心,表面上她仍小口小口咀嚼着煎饼,另一手却已暗暗攀上了身旁的长剑, 无比谨慎地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红衣少女缓缓向她走过去, 却忽地吸了吸鼻子,紧接着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蹦了过来,倒把羽白衣吓了一跳,拔剑也不是, 不拔也不是, 只得小心向后挪了挪身子。
“你吃的这是什么?好香啊。”红衣少女指指她手内的煎饼, 有如寻常路人,仿佛刚才做了恶作剧的也不是她自己。
羽白衣被她问得一头雾水——这女子怎地做起事来毫无章法, 一般人不是先该为方才的事做番解释,再扯别的么?
不过她倒是长了个狗鼻子,这煎饼虽然美味,但里头的炒菜早已凉透了,她隔着那么远,竟也能闻到混在这片陈木腐土之气里的微弱香气。
横竖自己没什么损失,羽白衣也懒得与她计较,便随口答道:“这是菜煎饼,将时鲜菜蔬用油盐简单一炒裹进煎饼里,路上吃着方便。”
“那,那你还有么,能不能让我也尝一个?”红衣少女咬着唇道。
她睁着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望着她,美艳的面孔却满是天真无邪之态,让人不忍拒绝。羽白衣不由愣住,鬼使神差般将那最后一块煎饼从叶子里拿出来递与了她——那本该是她的晚饭。
“多谢!”红衣少女笑靥如花地接过煎饼,大口咬了下去,随即便睁大了眼夸张地点了点头咕哝道:“好,好吃!”
羽白衣回过神来,着实有些无语。
这女子也太随意了些,初次见面就向人要东西吃,更好笑自己竟也真的给了……
不过嘛,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只是一张煎饼,她要是不给,也着实要显得小气了。
见对方吃得狼吞虎咽,她又将水囊也递了过去,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咳咳……给,别噎着了。”
红衣少女怔了怔,接过水囊,同时绽放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人真好!”
这……别是从哪个人家跑出来的傻丫头罢……羽白衣忍不住心想。
但她也看得出来,眼前这少女不仅不傻,还有一身过人武艺,只是不知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在这里与她闲聊。
“你叫什么名字?”她想了想问道。
对方爽快回答:“我姓妖,名九染,你叫我阿染就行,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妖九染……这姓氏着实罕见,名字也和人一样好生奇怪,阿染……
她不由想起自己托给师妹璇玑照顾的那只也叫阿染的小黑猫,心道这也算缘分了。
“羽白衣。”
“好,那我就叫你白衣!”
啧……羽白衣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顿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刚才又为何要吓我?”
妖九染边嚼着煎饼边道:“……这里不是乱葬岗么,我见你一个人在此,不大安全,便想将你吓走,谁知竟被你识破了……我之所以到这里么,也就是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有孤魂野鬼罢了。”
“真的?”羽白衣有些不信,哪有人这么好奇到不要命的。
“自然是真的,我武功好得很,要是能顺便除去了害人的鬼魂,岂不是大功一件?”她颇有信心地说道。
嘁……羽白衣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再好的武功,在这些鬼怪妖物前又能有什么用?
她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以后切莫再这样吓人了,若是人被你吓死了,不也是你的罪过了?”
“好,”妖九染红了脸低了头,“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
“嗯。”孺子可教也,羽白衣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惯门中约束,可做久了大师姐的人,到底还是会带些平日里教训人的习气,但羽白衣自己对这一点倒是浑然不觉。
“对了,”她忽然想起最要紧的事来,“你既已吃完了,就快些离开这里吧,等到天黑了,这里可是的的确确会有鬼怪的。”
妖九染一个劲地摇起了头:“不,我不走,你不是也在这儿么?”
羽白衣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实话实说:“我是从凌霄派下来专程来捉鬼的,来再多的鬼都不怕,你并非修道之人,自然不可在此久留。”
“那我也不怕,”妖九染笑嘻嘻地说道,“我也是有些本事的,你尽管放心,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你别给我添乱就好了,还帮忙……羽白衣心中暗暗叫苦,又劝了她许久,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稳如泰山,便也只得随她去了。
“我可说好了,那作祟的鬼怪可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你到时候就紧贴在我身后,千万别跑远了,知道么?”她不放心地叮嘱道。
“嗯嗯,我记着了!”她答应的倒是挺快,但这也不能让羽白衣心里开怀多少。
她一个人怎么来都行,带个拖油瓶,难免束手束脚。
眼看着日头西下,她也不再与她多说,只静静做起准备来,先用剑在她们坐着的这块大石头周围画了个圈默念了几句,再将剑慢慢拭净,轻声道:“白鹤啊白鹤,晚上可就看你的了。”
见她在忙,妖九染倒也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只是羽白衣不由疑惑,看她什么包袱兵器都没带,难不成是个用暗器的?
很快,夜幕降临,此处暗得连月光都几乎无法涉足,只能见到星星点点的鬼火不时自坟冢间闪过,羽白衣屏气凝神,忽地眸光一亮,还未闻什么动静,便已飞身用那柄名为“白鹤”的长剑劈开了夜色,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号,数个鬼影四散开来将她二人团团围住,重叠的诡异之声含糊不清地诉说着自己的不甘与怨愤。
“人……鬼……殊……途,如若再……必死……无疑……”
“你就呆在这圈里哪儿也别去!”念咒的间隙,羽白衣大声对妖九染喊道,只是才刚刚说完,就见对方已然轻功飞起,又赫然从腰间变戏法似地抽出一条极细的长剑来,向着她自己面向的那个方向划了一道半弧,光芒闪烁的同时,围着的鬼魂瞬间散了大半。
羽白衣差点儿惊得呆愣住,直到那簇最为凶煞的怨鬼向她扑袭过来,才急急举剑挡了一下,重又专注起来。
她竟也有这样的本事……只是不知是何流派,又师从何人。
想想也是,普通人又怎敢与她待在这么个鬼地方呢?
这些怨鬼一个个煞气十足,毫无一丝余善可言,连人形都再化不了。羽白衣没再迟疑,直接下了狠手,连符纸都没上,数剑斩下,便将它们劈了个魂飞魄散。
尘埃落定,乱葬岗再无声息,只余夜虫微鸣之声。妖九染看她微喘着气,拍了拍她的肩,又将目光移至了她的剑上。
“这剑好生厉害,怕是融了你的血炼成的罢,要不然也不会让那些鬼魂顷刻间便散得一丝痕迹也不留了。”
“软剑?”羽白衣没接话,反倒望向她腰上那条古朴别致的盘蛇装饰问道。
“是,方便得很。”妖九染大方承认,粲然一笑。
“的确方便,也不引人注目。”羽白衣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女子,定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