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江灵殊晨起坐于桌前梳妆时,下意识便向西殿望了一眼,不由觉着疑惑。
“我起的也不算早了, 衍儿昨天还未用晚饭便歇下了,怎么也该睡够了才是……阿夏, 我不在时,她都这么懒么?”
阿夏正为她挽着发, 闻言忙笑道:“少宫主哪里的话, 衍小姐一向勤谨得很, 甚至,甚至有些时候, 我还未起,她便已自去练武了。”
“那就奇怪了, ”江灵殊蹙了蹙眉,“我想着我回来几日就休息了几日,今天怎么也该去奉雪台了,可这丫头怎么却……哎呀,糟了, 该不会又像一年前那样, 夜里烧了起来吧?阿夏,你快过去看看!”
“是是,我这就去!”阿夏立刻搁了梳子,推了西殿的门便奔了进去, 只见灵衍正合着眼面向外侧躺着, 面色如常, 只是看起来的确睡得极沉,她这样大的动静闯进来, 竟都不曾惊醒了她。
“衍小姐,衍小姐?”阿夏试探着轻轻用手推了推她,果见对方慢慢半睁了眼,仍旧是一副困意难消的模样。
“是阿夏啊……”她口中喃喃,似有无限疲惫,又翻了个身,“你告诉师姐,就说我实在乏力疲倦,并非有意偷懒……今天就当是告一次假吧……除了困,别无他事……不必担心我……”
她断断续续说到最后,竟又自己睡了过去,阿夏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颇觉奇罕,也只能先回去告诉江灵殊。
“她当真不是生了病?”江灵殊忧心问道。
阿夏迟疑着摇了摇头:“我看着实在不像是生病,或许真的只是这两日格外困倦些罢了。”
“不行,我得去瞧瞧她才能放心。”
她缓步轻声走至灵衍床边坐下,小心翼翼伸手触了触她的面颊,但觉温润柔软,未有异样,这才安心。
“既然如此,就让她好好睡吧。”她替她向上掖了掖被角,“阿夏,你注意看着些。”
“是。”
江灵殊走至门边,最后回望一眼,接着便回自己殿中取了雪练,意欲向奉雪台而去。刚要出殿门,就看见一个小师妹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正撞在她怀内。
她轻叹一声,及时扶住了对方,温声问道:“怎么啦,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小师妹抽抽噎噎地娇声软语道:“晨起时,沈师姐便发现萧师姐不在了。本来,本来大家也未在意,可她看起来实在紧张焦心,所以,大家便一起找了找,结果,竟,竟真的到现在都未见人……大家都慌了神,所以都赶着去告诉宫主和各殿主了,我也是特地来知会大师姐一声……”
江灵殊一听,也觉着不好,萧玉琴向来守规矩,应该不会随意乱跑,且她并未出过凤祈宫,又能到哪儿去呢?
她抚了抚那小师妹的头安慰道:“你做得很好,先回去和大家待着吧,咱们一定能找到她的。”
“嗯,好。”对方小跑着远去,江灵殊忧心忡忡地蹙了眉,即刻转身至西殿将灵衍唤醒。
“我还想再睡一会儿……”灵衍被她半拉半扯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却还闭着。
“若在寻常,让你继续睡着也无妨,可眼下萧师妹人不见了,一会儿宫中所有人都要帮忙寻找,你若还睡着,让别人知道像什么样子。”江灵殊用温水淘了帕子为她拭面醒神,不知是不是听清了她的话,灵衍瞬时清醒过来,神色讶异道:“什么?萧师妹人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人不见便是人不见了,还能有什么意思?”江灵殊叹着气,取了衣服丢给她,“快穿戴好,一起去师父殿里,大家想必都要在那儿听候吩咐。”
“是……”灵衍见她格外严肃烦忧,也不敢再马虎,匆忙穿了衣裳简单束了个发,二人火速赶往凤鸣殿中,果见已乌压压来了一片人。其中云若和云罗面上的焦急之色最为明显,至于沈流烟,早不知何时便已哭成了个泪人儿,砚轻尘坐在她身边,张口想要安慰,却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得默默揽住了她的肩。
晨星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许久才道:“我已命人前往她家中查看,虽然你们都说她并未出过宫门,不过既然宫里遍寻不见,也只能先寄希望于此了,若是真的在家中固然好,若是不在……此事怎么也该知会她家里人一声。”
云若起身上前道:“宫主,我想在山上也找一找。”
晨星轻叹一声点了点头:“也好,虽也派了人满山地寻,不过想来你也是坐不住的,你去吧,若我们这里有了消息,便以旋天焰通知你。”
“嗯。”云若即刻离去,走时分明还抬手揩了揩眼。
江灵殊自也着急,可眼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同与大家在这里等候消息,忽听晨星又道:“你们昨日可还有人见着玉琴且与她说了话?可见她有何异状?”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灵衍,想要悄声开口询问,可见对方并无要站出来的意思,便也悄然忍住了,却着实留了满腹的疑惑。
灵衍神色平静泰然自若,忽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于是抬头一瞧,见沈流烟正望着她,见她抬首发觉,很快便又将目光移开了去默默拭泪,心中不由为之一震。
那含泪的眸子看了着实令人不忍,一瞬间,她竟觉得有些心虚。
时间一点点流逝,各处搜寻的人仍是没有带回任何消息,整个大殿中,每个人的面上皆是深深愁容与忧色。
直至午时,殿门外才传来了匆匆脚步声,来人正是晨星派往萧玉琴家中的飞影,只见她步履踉跄神色惊惧气喘连连,显而易见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路未停匆匆赶回来。
也不等晨星等询问,她颤声开口道:“启禀宫主……萧家……惨遭灭门之祸,萧小姐她……亦,亦在其中……”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站了起来,云罗已然吓傻,而沈流烟身子一软,竟是晕厥了过去,幸而得砚轻尘及时扶住。
“先将流烟扶进内室休息着吧。”苏染小声嘱咐她,砚轻尘点点头,依言而去。
晨星一时也未缓过来,她也是头一回碰上此等大事,震惊难平恍坠梦中,倒是青珢稳了稳,问那飞影:“你所言可真?确定无疑?”
飞影点头有若捣蒜:“这样的事,我不敢不再三确定,然事实的确就是如此。我发现之后当即通报了官府,临州地界一向平静安然,从未出过灭门之案,他们也是极其惊惧,很快带着捕快与仵作前去。萧家人丁不兴,家中只萧老爷、萧夫人、萧小姐及其弟萧明思,其余便都是些家丁仆婢,上上下下共三十六人,皆……已身亡。”
云罗还未听完,终究忍不住掩面而泣道:“怎么会……这怎么可能……我都不敢想,阿姐若知道了,会是何等痛心……”
晨星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道:“春蕊,你去燃起旋天焰。飞影,你可有问过附近的人家,昨夜听见什么异动没有?”
飞影摇摇头:“问过是问过,只是萧家位于云隐镇郊外,算是富户,府邸建于一小山坡上,周围并无人家,与当地人也鲜少往来,山坡下的住户皆未听见任何动静。”
“那官府的人可发现了什么?”
“三十六人皆为刀剑利器所伤,凶手似有两人,想来事出突然,萧家竟看不出有人奔走逃亡的痕迹,因此,凶手亦有可能是与他们相熟之人。还有一点儿奇怪,萧家是铸造之家,家中多上好刀剑,甚至萧老爷身亡的主厅便有不少兵器置于架上,可他们却皆未使用,唯独萧小姐手中紧握着剑,看起来,死前曾与凶手一战过……”
飞影说着说着,低下头去,血染的一幕幕仍旧在眼前挥之不去,向来灭门之祸,在民间可算是人人惊惧恐慌讳莫如深之事,在如今平静的江湖中亦然。
“我看见旋天焰便赶紧回来了,可是找着阿琴了?她如今人在何处?”云若激动地奔进殿内,面上三分喜色,可看见殿中人皆是一片哀戚沉重,脸色便又一沉,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晨星环视一圈:“各殿殿主留下,弟子们都回自己的住处好好待着,不得外出。”
“是。”江灵殊与灵衍跟着众人一同应声离去,但见每个人都像是被霜打过一般匆匆走着不敢言语,她二人也是一样。
刚鲜亮明艳起来的生活,就此因同门之死而蒙上了重重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