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遥一听先一愣, 面部表情诡异的停顿了。
她目光挪到陈正泛的嘴唇上，那双唇薄，还有干裂的死皮, 唇色挺白。
闻遥看他的眼睛问：“同性恋？”
陈正泛点头。
闻遥乱猜：“你确定是两个男的？有没有可能只是一个女生长得比较man？”
陈正泛很认真：“闻姐, 你看我像傻子嘛？”
一个女生再怎么像男生，也到底不是男孩子，陈正泛觉得他肯定认得出。
“不傻…吗？”闻遥眯着眼睛想了想：“是你？”
被别的男生亲了的是陈正泛？
闻遥这样猜测, 不然他那么激动干嘛？
陈正泛一下子跳起来，脸都红了：“怎么可能？”
他都要被吓死了！
其实同性恋这个概念…闻遥模模糊糊有，她也许听说过, 只是确实不记得了, 如今生僻的词语被翻到眼前, 闻遥接受度高的离谱。
还顺带有点开窍了的感觉。
闻遥余光在二班里，找到了段思远。那截背影干净冷淡，闻遥却总想凑上去和段思远并肩。
她重新看陈正泛：“那你激动什么？”
陈正泛猛拍两下冰凉的观众席台阶：“那可是…两个男生啊！”
他环视周围, 压低声音，语气很震惊。
相同性别的人…怎么可以接吻呢？
相同性别的人…怎么谈恋爱呢？
闻遥脑子里一根弦“崩”地跳过了惊慌, 她冷淡的挑挑眉：“所以呢？”
她捉不住陈正泛话里的重点。
闻遥太冷淡了，显得陈正泛过激了。他磕磕巴巴，开始不自信：“难道…这是很正常的吗？”
他被闻遥搞得不太确定了。
闻遥垂了垂眼：“彼此喜欢不就好了。”
其实闻遥也不知道正不正常, 她没见过、更没经历过，陈正泛口中描述的在她心里只掀起一点点波澜。
闻遥想，对哦。
她都忘记了…还有同性恋这种情感。
“陈正泛, ”闻遥叫了一声惊魂甫定的男生，“你要是接受不了就别接受嘛, 他们谈他们的，你别看别听就好了。”
闻遥开了一罐雪碧, 呲呲的汽水音咕噜噜地冒着冷气。她仰着脖子灌了一口，冰冷刺激的汽水滚入喉间。
陈正泛忽然觉得他的惊慌失措其实空穴来风，毫无必要。
乱糟糟的场景在脑海里忽然安静。
陈正泛听话应道：“嗯。”
他其实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乖男生，只有一颗想要早恋的心而已。
到底让个女生镇住场子了。
闻遥盘着腿，膝盖搭着一罐空了半罐的汽水，本来应该往赛场上看的视线不知怎么全部偏向段思远。
她们班同学在比赛，观众席围栏上聚了一圈男男女女，在给短跑的同班同学加油，声音响亮。
闻遥只是看着，一点声都没出，她目光总往段思远那看。
只是段思远没在看她，竞赛通知的太着急，时间有点赶。她要好好刷题。
竞赛难度不小，段思远基础扎实，随机应变的能力却不强。
主要是竞赛奖金丰厚。
段思远想了想还是决定争取。
闻遥看她斜前方的女生干净瘦削的侧影，乌黑的发扎成一个小辫。
运动会总有女生穿的花里胡哨的，段思远总是白T内搭或者校服一套，深蓝色的衣服像校园剧里的设定，她穿的很好看。刘海有些长了，密密垂下，在眼下落一道阴影。
闻遥目光从她乌黑的发顶到白皙纤长的后脖颈，散落的几缕黑发滑进领口，随着段思远的动作，发丝轮动。
她挪开了一眼，发现满脑子还是挥之不去的黑白分明的场景。
段思远是很好看的，在她眼底，无人可比。
闻遥又换个方向，看了一眼严佳佳天生的一张圆脸，忽然内心毫无波澜。
她对严佳佳和段思远…好像有点不同？
想了想，闻遥把“有点”划掉。
是“很不同”才对。
她对段思远的区别，比严佳佳要大得多。
***
晚上回寝室之后，闻遥大咧咧放电影，手机横在桌面上，声音关到最小，开了衣柜门挡住来自阿姨从窗外瞄一眼寝室查寝的眼光。
严佳佳看了半个多小时的书，有点精神不济，想趁有运动会的夜晚放松自己，附在闻遥身边看了几眼已经放了一半的电影了。
严佳佳摸了几片闻遥拆封的薯片，随口问：“男主角是他吗？”
剧情里是个扎领结、高大帅气的男人。
闻遥点点头：“嗯。”
这男主踩到了严佳佳的审美上，电影质感很足，画面也很漂亮，她又跟着闻遥看了几眼，剧情引人入胜，感情线却越发展越不对，严佳佳拧着眉毛问：“女主角还没出现吗？”
闻遥才从剧情里缓过神来，“啊”了一声：“没有女主角啊。”
画面中，那两个男人简单抱了抱，都为了各自的任务转身离开。
有一个回头，有一个没回头。
眼里的情意溢出屏幕，严佳佳没见过男人之间这样粘稠的拥抱，她磕薯片的手停了，“男主没有cp？!”
闻遥否认了：“有啊。”
可是电影过半了，女主角再不出场根本没有戏份了。
严佳佳心里有一点古怪冒出。
“你没看出来吗？”闻遥点点屏幕，戳穿真相，“这两个男的是一对啊。”
两个…
男的…
严佳佳惊呆了，下意识盖住了闻遥的手机，音量差点没收住：“卧槽！”
她意识到了又赶紧压低声音，质问闻遥：“你在看啥？”
闻遥淡淡解释：“男同电影。”
她找到的很清水的同性恋题材电影，到目前为止最大尺度是拥抱，连抱都只有五秒。
严佳佳摁停了电影：“你干嘛要看这个？”
闻遥仰头看了看好像受到惊吓的严佳佳，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她要害怕。
闻遥解释：“因为…我怕，我一下子看女同接受不了，先找个与我无关的东西过渡一下。”
她言语是很陈恳，可是话怎么听怎么怪。
严佳佳：“嗯？”
她一张圆脸有点扭曲。
闻遥摁了摁屏幕，电影又重新播放。
严佳佳又来拦她：“你要看…什么？”
什么“女同”？
她难以置信，好像没听清。
闻遥才很疑惑：“你没听过这个说法吗？”
她着实不太能理解严佳佳的惊疑。
“可是…同性恋…”严佳佳有点结巴，“不是疯、疯子吗？”
严佳佳也会读野史，也曾见到过历史课外阅读上被一笔带过的情史，也知道断袖之癖这个词从古就有，可是…
多荒唐啊？
“疯子？”闻遥复述了一遍，挑了挑眉，“是吗？”
严佳佳以为闻遥还有救，忙不迭点头：“对啊对啊，不疯吗，就是疯子！”
闻遥对她的想法不可置否，又心大地早看开了：“疯就疯呗，喜欢不就好了。”
人一生那么短，这种疯对谁都没影响，为什么不能疯？
“可是…”
严佳佳还想说点什么，闻遥打断她：“我不强迫你接受这种感情，你要接受不了就别看了。”
闻遥漆黑的眼珠子沉静认真：“同样，你也别试图说服我。就一清汤寡水的电影，你没必要想这么严重。”
闻遥自顾自继续看。
严佳佳却看的明白，隔着电影看的分明。
她不笨也不迟钝，反而聪明得紧，无缘无故看敏感题材电影这件事情不像闻遥的行事作风。
事出有因。
严佳佳觉得跟自己肯定无关，要不然跟陈正泛有关，他是个gay，要不然跟闻遥有关，她喜欢女的。
闻遥看了半天，看困了，诚然剧情十分精彩，感情也正好踩在她可以接受的尺度上，还是看的眼皮子沉沉，头一歪就要磕桌子上。
快进完结局之后，理理桌面就上床睡觉了。
其实心里有了概念之后，跟平时区别也不大。
闻遥大抵明白了这种喜欢…勉强也能算是爱。
闻遥想，我喜欢段思远？
哦，原来她先前生的闷气和欣喜…都和她喜欢段思远有关。
虽然段思远是个…和她一样的女生。
然后闻遥脑海里飞速闪过严佳佳说的“疯子”一词，她不这么觉得，却想…
如果喜欢，那为什么…不可以疯呢？
人生那么短，疯一次又怎么样呢？
她一夜好睡。
严佳佳却辗转反侧。
***
闻遥按着自己的点起床了，精神好，她早就放弃和段思远一起早起了，太为难人了。
下床看到严佳佳郑重严肃的神情，她没睡好，眼袋有点重，闻遥瞟了一眼没在意，捞上衣服就要去浴室换掉睡裙。
严佳佳一把抓住。
闻遥挑挑眉：“你干嘛？”
严佳佳开门见山：“你是出于好奇，想要了解，还是…别的原因？”
她鼓足了勇气问。想了一晚上，纠结的要命，又怕闻遥压根没想那么多，到头来还是自己点醒了一个榆木脑袋。
闻遥说：“什么？”
这个人问什么没头没脑的？
严佳佳攒了一晚上的忧心忡忡瞬间堵了：“你…你不懂我在问什么吗？”
闻遥眨眨眼睛，记起了睡前的严佳佳脸色都变的一幕：“电影？”
“嗯嗯，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想看的？”
这个问题怎么会让严佳佳这样如临大敌。
闻遥都懒得搭理她：“你有毛病。”
她自顾自去浴室洗漱了。
严佳佳：“……”
***
高中运动会缩进程，今天差不多结束。
排到近十点的时候，八百米开跑，到下午二点的时候，天最热，一千五百米决赛预报，请参赛人员集合。
闻遥听到的时候，段思远走下台阶，站在最底层的通道朝她看、对她笑。
闻遥跟严佳佳说了一声就窜下去陪她。
闻遥大步跳下台阶，段思远手屈屈地伸着，那是一个能接住闻遥的姿势。
观众席台阶又高又大，段思远看她活泼总担心很多。
闻遥不怕呀，她什么都不怕。
段思远会怕。
闻遥没让她担心，笑着平安的跳进了段思远怀里，然后扯着人胳膊把她往台下带：“走吧走吧，去检录处报道啦！我们班的人早去了，你怎么那么慢！”
段思远笑着随她拉，听她说话。
严佳佳立于高台之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