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远不太知道该用什么样态度去对待闻遥, 她上次确实生气，气到现在回想起来脑壳还是嗡嗡嗡的。
与其说生气，更多点是心疼, 心疼到回想起一幕连心脏都要闷痛, 还有点无助。
这份无能为力叫她没法再看闻遥。
闻遥也没主动搭话，她没法理解段思远的恐惧，这情绪对她来说陌生又奇怪, 她觉得段思远莫名其妙。
虽然…她哥和陈斯鸣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生气和担忧，却远不及那晚被揽在段思远怀里，发间滴落的大颗眼泪来的炽热滚烫, 叫她心惊。
恐惧到…为她而哭泣？
闻遥想不通。
闻遥那晚照了照镜子, 扭着腰看镜子里背部被石头硌红的地方, 没出血，只有浅浅的一小块红痕。
严重的程度甚至连段思远掌心的伤口都比不上。
段思远再往后门看的时候，闻遥同她们班后排的女生聊的很欢, 眉眼弯弯。
她好像总能轻而易举和每个人搭上话，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段思远想到了于妙。
很奇怪, 她对这个女生的印象非常不好，也能感受到来自于妙的恶意。
段思远能清晰感知到，这恶意的缘由跟闻遥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别人会喜欢闻遥。
别人会讨厌她。
没人会讨厌闻遥。
没人会喜欢她。
段思远心思沉, 这份压抑已经开始影响她了。
段思远默默收拢了心思，尽力投入学习。
她不算天资聪颖的孩子，要不然也不会付出那么多努力才勉强苟住年纪第一。
从背影看, 段思远文静秀气，安静的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薄雾。
闻遥没见过这样沉默内敛的女生。
闻遥跟二班后门口和她聊天的女生聊天, 目光渐渐从段思远身后挪开。
她想，段思远手掌的伤…应该不疼了吧？
可即便猜测, 闻遥也没去问。
她们两个人之间像陷入了无声的隔阂，一层薄冰似的，隔着薄薄透明的冰面，分明依旧可以窥探彼此，偏偏又隔着。
现在好像是段思远不肯打破，闻遥也到了一种无所谓的境界。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几天。
段思远去申请了大小礼拜，这次周考她失利了，虽然还在第一名的位置上，但是总分在市里排名是退步的。
老师有找她聊天，语重心长、谆谆教诲，段思远也知道自己确实不如从前用心，很乖又很高冷地认了错，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
闻遥成绩进步很缓慢，到底也稍稍往上提了一点。
闻遥心大、心态好，进步或退步都十分无所谓。
严佳佳有时很羡慕。
她总为后退几名…哪怕只是后退一名也能难受心堵好久。
闻遥不找段思远之后，多数时候就待在座位上学习。
严佳佳虽然乐见其成，她确实不太希望闻遥和段思远关系亲厚，却还是莫名其妙：“你和段思远最近怎么了？”
她听沈中阳跟她聊了点那个晚上的事情，虽然也很气恼闻遥什么都没跟她说，可是闻遥在她心里确实无坚不摧。
也知道了…那晚救闻遥的人是段思远。
明明关系应该更近一步的两个人却偏偏好像更远了，她对数学题的好奇已经没法盖过这件事情了。
闻遥眨眨眼，目光从眼前苦大仇深的试卷上挪开，脑海里忽然浮起那个掉泪的段思远的模样。
盈盈地掉泪，目光却黑压压的。
她无所谓似的耸耸肩：“没怎么，什么怎么了？”
她知道她们之间看上去有些陌路，可是…闻遥不知道怎么横生出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叫她恍恍惚惚不觉得这种陌路是坏事。
好像关系仍近，只是距离拉远了而已。
严佳佳才不信没怎么：“那你们最近怎么都没在一起了？”
分明感情好的时候，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连她都觉得不是滋味。
闻遥反问：“为什么要在一起？”她看着严佳佳，神色疑惑，“我和你这么多年…也不总是在一起的啊，为什么我和段思远要一直在一起？”
这话严佳佳没法回答。
“而且…严佳佳，你好像…格外关注我和段思远哦~”
闻遥挑了挑眉，察觉到了严佳佳明显的关注。
严佳佳：“……”
不得不说，她这朋友某些方面迟钝的要死，某些方面又格外敏锐。
她没法直说，只好找了个理由：“哎呀，那不是…最近论坛上的事情，你看了吗？”
于妙把收集到的信息发到了论坛上，真假参半，还顺便瞎编了一点。
年纪第一的段思远居然有这样悲惨的经历，有人觉得她厉害，自然有人看不起她。
闻遥断网多日：“…啥？”
严佳佳翻出恒梧二中校园论坛，给她看：“喏，这个。”
#扒一扒年纪第一#
闻遥匆匆翻了翻帖子，差不多具体事件她都知道，只是：“为什么这些事情会被翻出来啊？”
这…
这严佳佳哪里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昨天看论坛的时候就看到了。”
她当时还纠结要不要告诉闻遥，可眼下看不出闻遥有半分诧异：“你都知道啦？”
闻遥理所当然：“对啊，她都跟我说了。”
她这幅样子，好像知道才是正常的。
严佳佳也是没想到，段思远会主动说。
闻遥看了看发帖人的昵称，她没头绪，她不太混论坛：“我们学校论坛管理员好像是高三学生会的金瞳学姐，对吧？”
“对，”严佳佳点点头，心里有个猜测，“你不会要…”
闻遥没等她猜完，坦白道：“对，我去找找那个学姐删帖。”
那学姐她有印象。
学生会报名的时候闻遥去晃了一圈，搭讪了一个小姐姐，加了微信，还聊了好几天。
闻遥说动就动，路过二班门口的时候特意窜了窜班。
段思远余光落下一片阴影，然后心弦一动，习惯似的偏头一看，探进一双漆黑如玉的眼眸。
这还是…她们后来的第一次交集。
段思远比想象中外表更冷静，内心却慌乱的咚咚歘歘，各种音效混成一团，脑子乱成一锅。
偏偏眼眸泛冷色。
段思远愣愣的。
闻遥？
她想，来…找我了？！
闻遥才没管段思远多茫然，她自来熟似的掰她的手心看，看她淡退的伤痕。
段思远手掌干燥苍白，伤痕又淡又明显。
闻遥低低觑她：“会留疤吗？”
她想，过了这几天，伤口总不疼了吧？
没有任何闲谈和叙旧，开门见山就是这么一句，好像这几天的冷漠和无言瞬间荡然无存。
闻遥这种终极颜狗，心里只担心伤口会不会留疤。
段思远没犹疑，回她：“…不会。”
她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只是觉得这点伤疤留了也无所谓，她对自己没那么在乎。
闻遥“嗯”了一声，然后笑着眼问她：“那你运动会报了什么？”
段思远说：“一千五。”
闻遥诧异：“啊？那个很累诶！”
她最烦一千五。
闻遥眼眸里的担忧是真挚的。
段思远在心里打了个勾——她会担心。
“没事。”
段思远习惯长跑，何况班上没有别的女生愿意了。她讨厌被强行安排一列，却能接受自己扛了这份苦差。
“四圈多，还好。”
段思远说得轻描淡写，闻遥就信了她真的厉害：“好吧。”
闻遥又随便问了点什么，她答什么，话题跳转很大，闻遥想到什么问什么。
段思远手上的物理题写了一半，闻遥看她洒脱到飞起的字迹，笑了笑，难得懂事似的意识到了打扰了人家的做题思路。
闻遥记得…她初初喜欢段思远，就是因为段思远迁就她，无论如何都迁就她。
闻遥顿了顿，脑海里的“喜欢”二字挥之不去。
她眉眼深深凝在段思远眼中关于自己的倒影上。
那影子印在澄澈干净的背景上。
然后笑了。
闻遥拍拍手，洒脱得和之前一样，起身说走了，段思远在她身后，看着人一点一点走远，转出了走廊。
这个方向…不是三班。
段思远想，她去…做什么呢？
可她惯来沉默，最近尤其沉默。
班上不太好的男生早把帖子里的内容宣读了出来，段思远平静而沉默，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情绪。
这些人在她眼里…没必要有存在感。
她不知道闻遥知不知道论坛上的事情，她只知道闻遥知道她的全部经历。
会觉得她可怜吗？
段思远想，可怜也无所谓吧。
***
闻遥跟那个学姐关系本就不错，要求删的又是那种帖子，学姐自然同意了。
闻遥眼睛眨了眨：“学姐，那…发帖人是谁呀？”
学校论坛对外匿名，对校内管理层可不是匿名的。
金瞳学姐：“不行，这怎么可以跟你说呢，事关隐私！”
下一秒一本正经的学姐悄悄附耳：“于妙。”
闻遥一愣：“她有病？！”
“这谁知道呢，”金瞳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不许跟别人说我跟你说的，要说也等我…高考走了再说啊。”
走了一干二净，啥名分也不带走。
见闻遥实在摸不透，金瞳索性跟她解释：“女孩子对女孩子的恶意，有时候更大。段思远是很优秀的人，我们高三年级都对她略有耳闻，所以有人嫉妒很正常的啦！”
金瞳倒是看得开。
闻遥看不开了，摩拳擦掌：“我要削了她！”
金瞳忙说：“你等这段时间过了再去找她麻烦，不然一套下来，肯定知道是我跟你说的，不许害我。”
管理员要出大事的！
闻遥瘪瘪嘴：“我知道啦，我又不傻。”
“所以…”金瞳好奇问，“她发的是真的吗？”
闻遥给了金瞳一个眼神，叫她自己判断。
谢了谢学姐之后就走了。
金瞳看了看四下无老师，摸出了手机，把事情全部办妥了。
她这个人…效率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