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将干凝的血冲散, 艳红的血水变成了如海棠花瓣一般的粉色,流淌在这微冷的月光中的海棠花下,极为夺目。
闪电下的人凶神恶煞如恶鬼来索命, 天边的一道道交织错杂的光极为刺眼, 一次又一次亮着屋内。
青郊地的海棠园中, 狂风从山林呼啸而过在花丛中流连, 伴随着人们的呼喊声。
破门而入在电光之下,南仲见到的人让他屏住了呼吸, 恶鬼般的眼睛里清晰的看到了她流血的额头,以及地上破碎的花纹,还有她手中刺入肉中的瓷片。
一双白皙的手染了自己鲜红的血, 南仲原本带着满腔怒火狂奔而来, 加上这一幕心疼,带血的剑不等床头摔倒的人解释。
一剑封喉,青铜剑直刺喉咙, 将他定在了床头朱漆梁木上,一道闪电划过,微温峤眼睛睁的极大, 满布血丝的眼珠如同要挤出来一般。
张着的嘴连一个字都未来得及说出。
鲜血从喉咙一直向身下涌流, 渐渐成了一滩凝固的血泊。
血和雨交织一滴滴从他身上流窜到地面。
他庆幸,他来得及时, 他自责, 他没有早些来,让她受了伤。
手松开剑柄, 微温峤就这样被定死在了床头, 南仲急忙俯身蹲下,“阿淑, 对不起,我来晚了。”
隐约间,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声音就在耳畔,然后身上被一股暖流环绕,她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这股温暖,她并不抵触。
南仲脱下自己湿漉的外衣拧干了水披到她身前,将她横抱起出了石屋。
空山站在院中,瞧着这一切,瞧着将军手中横抱着的人,睁大了眼睛,“夫人?”
与此同时,闻着动静赶来的远山也到了。远山并不利索的跳下马,跑到南仲前面卷缩着跪了下来,大哭自责道:“都是远山不好,让女主子受了罪,辜负了将军的一片信任,都是远山不好。”
远山自责的扇着自己,空山站在哪儿一动不动。
南仲皱眉,脚下气劲暗动,可还是忍住了,遂皱眉,“这帐,孤待会儿找你们算!”他看着身下的远山又看着眼前忘归楼的几个女子,立眉竖眼。
石屋内没有动静,空山入了屋发现屋子里潮湿一片,微温峤死在了剑下,死相极为难看,空山出屋子,走近了南仲,心中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他要带人走时,天子来了。
对此一幕同样是震惊,院中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先生...”
“王,可信任臣下了?”
天子惭愧的低下头,调查微地是真,试探他也是真,让他保护己妲更是真,可天子不知道镇南侯夫人也会跟着来。也不知道微温峤是这样的人。
元长带着人查探了院子,走至天子身旁瞧了瞧四周没有外人低声道:“微侯死了。”
子受一愣,看到火光下南仲染着血水的衣服遂明白了什么。
元长低声的话远山与忘归楼的女子都听到了,远山与扬芷柔一样,瞪着质疑的眼神看着南仲。
南仲为了子淑,杀了一个诸国的君主,杀了微氏一族的家主,六姓之一的微氏啊。
大商的师长任性,天子不也是如此么,天子遂一笑,然心中却是隐忍着不悦,“寡人,替先生,除尽微氏。”
南仲并没有什么,微一低头就带着人跨马走了,也带走了一半的人。
雨水打湿了天子的衣襟,天子望着油灯火光下惨死的微温峤,死前绝望的狰狞。
南仲以为,一剑刺死算便宜他了。
空山认为,将军太冒失了,天子认为,先生好血气,以及身为人臣擅自做主杀了一个诸侯,这一点就不像他,这一点对于天子来说,不受把控,是为不好。
“这是...那微侯?”己妲呆愣住。
天子点头,“一剑封喉不见血喷涌...”子受见着处那凝固的血滩,四壁都干净的不染血,“除了先生能做到,还能有谁。”
“是他杀了微侯?”己妲心中一惊,这人怎么如此大胆。
微地好歹也是一个国家,论起大小,比有苏都要大,而他南仲,还真是敢。
子受深骤双目,“大商的诸侯们,是该好好修一修了。”他意指的诸侯,不单单是封地里的。
“先前,将军的话,是什么意思?”
身旁轻起的话,让子受微怔,“啊...”
“阿德是听信了外面的风言了吧!”
“不是...我...”他慌忙辩解。
“若非如此,阿德为何将我扔到这种地方受辱,若非如此你的朝中那么大臣在偏偏要他一个侯爵来此?”
子受梗塞住,确实如她所言,“阿九,你听我给你解释。”
“你不用解释了,你不该比我看得明白吗?”
她所言,是南仲的为人,天子惭愧的低下头,“我知道,我的两位先生都非宗室,非我族亲,却是一心为着大商。”
可她所行,不过是先王交给他的帝王之术,即便臣子再如何的忠,信任二字也都不能言全。
“你的臣子们骂的没有错,你确实为了我鬼迷了心窍。”
“不是的,我没有,于你言,怎能这么说。”
太刺激的话,她说不下去,毕竟她才是哪个让天子神魂颠倒的妖妃呢。她在看天子对自己的忍耐程度,出乎意料,远比她想的要能...
还是说这个人憨厚?
己妲叹一口气,子受走近拉住手,“从今日起,我不会再疑心先生,你也可以放心,微地的事情,他们让你受苦,我更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疑心是一回事,大不了今后慢慢收权,不放权,来日方长。
当夜已经将要入睡的微地陷入了慌乱,一夜间天子下令查抄微氏。
快马奔腾入了微城,原本准备打烊的酒馆被迫掌起了灯,空山拽回了一个医者。
微地见过南仲的人不多。
伤只有一处在额头上,但也是头破血流了,南仲担心的紧,但是又不敢多问打扰医者看诊,只得在远远看得见她的地方来回走动着。
医者诊脉将伤口处理后起身。
“她怎么样了?”南仲快步过来问道。
医者见这人气度不凡,外头又那么多人侍候,又如此在乎这个女子,于是关系了然于心,“夫人被钝器所伤,冲击之下伤了右脑,不过好在没有什么大碍,休息片刻,开些方子调理就好了。”
医者收拾者箱子,南仲侧头看着昏迷的人,心中卸下了一口气。
“哦对了,夫人应当受了不小的惊吓,等夫人醒来大人还是要多陪陪才好,也不要说些过重的话言语刺激。”
南仲点点头,“有劳医者了,空山!”
空山进来将一袋酬金给了医者,与医者一同出了门。
远山与扬芷柔紧着心候在门口,见空山进去又出来后亮着眼睛,“夫人如何了?”
“诸位大人放心,夫人已经没有大碍了,有那位大人陪在左右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这位医者倒还挺会做人,见到伤也没有多问,这些人的身份他也没有去好奇打探。
只将救死扶伤摆在了第一位,所以他出门时远山又奉上了双倍的酬金谢恩。
南仲俯下身将她身上的被褥盖紧,蹲在了床头。
子淑额头上绑着缠药的带子,伤口处的白色微微泛红,额头隐约可以看见在冒着冷汗。
南仲见她嘴唇也在蠕动,似乎碎碎念着什么,倾过了身子去听。
“不...不要...不要过来...”
南仲眉头一紧,握住了她不安分而从被褥内探出来的手,绕指紧扣,“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这儿,没人能够害你。”
南仲的手掌是温热的,与他眼中流出的暖流一般能让人感受到温暖,被这温暖握着,子淑渐渐平静下来。
今夜虽下大雨,本也该平静的,待明日破晓,就能雨过天晴。但是没有,今夜王畿是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带有泥土味的风雨里还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明日就算见了彩虹,也并不会是平静的一日。
吴世齐才将那一箱子的折子看完,准备沐浴休息一下。
衣带刚解开,门口就被吴阳重重敲响,“公子,公子,不好了。”
听着吴阳的语气,吴世齐将解开的衣带又系了回去,凝着眼睛开门,“什么不好了,我好着呢!”
“不是,王从微地来了密诏,命王都禁军出城,将微地围了。”
吴世齐看着外头的暴雨,又看着屋内那水漏,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王怎么去了微地?”
“是啊,都在纳闷呢,那些大臣如今在宫里了,说是请公子您去主持大局。”
吴世齐没有说什么,跨出长廊的栏杆迎着雨就对直冲出去了。
微地有异动,镇南侯去拿把柄,天子要拿微地开刀,可现也没有这么着急,天子刚刚下逐客令然后就连夜去了微地。
一定是微地出了什么事情,吴世齐越想心中越紧张。
顿住脚步,心中一紧,莫不是王出什么事了?想到此,吴世齐捶着自己的手掌,之前的快步变作了奔跑。
天渐渐从黑暗变得灰白朦胧,依稀可见东山的一头有一丝白,酒馆的灯亮了一夜,酒馆里的老板与伙计一宿没睡,与她们一样守了一夜。
此酒馆内安静的无声,而酒馆外的城内已经是纷乱一片了,城中车马乱入,铜甲军士围追堵截着私逃的马车,从沫城赶赴来得轻骑将微地主城包围。
由于微地群龙无首,微地士卒自乱阵脚,不战而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微地主君宫殿,微侯府被查抄。
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空山,飞廉站在门外等着师长出来。
“主子,微温峤那位政客是散氏一族的散宜旬,现在已经被抓获了,侯府的人也悉数被抓。”
见南仲无所动,空山又轻轻低声道:“飞廉将军在等您。”
听着空山的话,南仲轻轻的撵了撵她身上的被褥起身。
“你留在酒馆内将人看好了,不许旁人打扰。”南仲从袖子内掏出一枚私印扔给了空山。
这枚小小的金龟玉底私印,空山捧着着如同千金重物,“是。”
这儿有忘归楼的人保护,仅杨芷柔一人就可以胜过空山,只不过南仲是希望这个酒馆不要被不相干的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