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 天上一眨眼,地上便是一年。
吴世齐的小房间内冒着轻烟。离他母亲去世过了整整两年。
“这是第二十个年头了,也是第二个年头, 孩儿的生辰无人记得...”
帝乙十五年秋, 尹府发帖。
次子吴世基年冬行成人礼。贺宴于两月的第十四日在尹府举行。请帖或请话都发往各大贵族家中。
公府行成人礼, 各大家族总要去人给个薄面的。
只是帖子发到各家府中, 一半以上的人连吴世基这三个字都没有见过,更何况这个人。
知情的只知道, 吴家这个次子是个疯子。纷纷揣测这吴修是眼急了没办法,自长子没了,吴府又再无所出。
一个异性大家族的崛起, 靠的不是一人, 吴修一系是嫡出。无子嗣,人心私欲,就算把家交给一个疯儿子, 但若挑得好良人,总比将自己一手所建立的由一干庶出夺去的要好。
“你父亲,对你很是不满呢, 这成人礼, 我可是说了半天才劝服。”
吴世齐房里,一男一女, 点着驱寒的香。
吴世齐陪笑脸, 递上茶,“多谢。”
随后又冷脸道:“往后, 你还是少来我院中为好。”
“怎么, 利用完了就要赶人了?”吴婉拾起茶杯端详,“可我, 就是喜欢喝齐二公子研制的茶。”
“别人不知,齐二公子相貌生的好看,连茶都是一绝,更不知这诡辩之才...”
“够了!”
吴阳看着脸色不好的家主夫人出了门又出了院子,才回屋。
“公子,这夫人又是给您地,给您钱的,您这样...”
“你懂什么!”吴阳得了齐二难得的一个横眼。
拜帖到了相府,将军府,世子府,乃至整个商统治上层阶级。
三公权力太大,因而作摆设,不常设。吴修与子邺乃是破例。
有着结亲之意的萧候世子,常出没于相府,有了婚姻这层关系,二人相处的近,也没人敢说闲话。
那一句等,真就等了两年。两年了,君王还没有放归的意思,想来这质子是做定了。
虽是质子,可君王给了权,给了官职。平常人看不懂帝乙的用意,就连萧元宏自己都不明白。
“尹府要举行成人礼。”子淑拿着帖扔到南仲眼前。
“我无心情,你是主夫人,一切都由你。”南仲皱着眉。
“快三年了,你还想怎么样?”吴府所请,设地当在府上。
哪儿也是南仪生活过的地方。
“你如今,还需要尹府的势力。”
南仲没有理会她的话,“你错了。”
“什么?”子淑质疑。
“我说,你想错了,仲忧心不是为这个。”南仲翻开那请帖,“我用不用他,不是他能选择的。”
子淑怔住是因,这个人,某些程度上成长了不少。又有些欣慰。
“你知道吗,周国,西伯侯一句话。使之民心所归。”
请帖被安放回,“满山无人认领的白骨。”南仲眯眼,“有天下者,天下之主,有国者,一国之主,这些白骨在他的土地上,他是一国之主,便是他们的主人。”
“恐日后,战事要再起。”南仲又淡道:“我本想参与国之内患。”
“你不先安内,又如何攘外。”
“罢了,我无所牵挂,战事要起,就起吧。”
消息是细作传来的,南仲还要向帝乙汇报,方才忧虑,是在想如何组织语言。
“当真无牵挂了吗?”
南仲点头,“仲愿战死,也不愿死在这些阴谋之下。”
这话,连门外他旁边站着的南秋都觉得心寒。
“纵使我深陷那泥潭中,你也不会相救?”
南秋望着主子离远的身影,到底是他侍奉了多年的人。他比谁都明白主子的心思。
进了房合手鞠躬,“夫人,若真是那样,将军定是拼了性命也会来救。”
“将军有万夫之勇,可只有秋明白,将军有太多不能。”
“当初将军结亲选中夫人,曾和秋言及。”
南秋回忆着南仲当初的话。
“我这一生都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她心属广,是个刚烈女子,女儿家在这个社会,就是再丑也要嫁人,何况是王家。换了别人娶她,面纱之下,男子能隐者几人,这一苦,当我还她。若不幸死于战场,她尚年轻,若自己愿意,可改嫁,若不愿,这一生功勋,可佑安其一世。”
子淑,只知道他是因愧疚才娶,后面所说的是南仲替她的打算。这些她都不知。
今日,南秋说了出来。
“嗨呀,恭喜恭喜,老弟这成人礼,可是传遍了王都。”
“他...他们,一定...是笑...笑我...”
“谁敢,谁要笑咱们小二憨,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子宁一副为朋友出头的样子惹二人大笑。
“有子宁这样,他们呀,不敢笑了。”萧元宏开玩笑的戏说着。
被子宁揪了耳朵。
二人打闹的模样,又看着萧元宏讨好子宁言听计从的样子,吴世齐觉得这样看,真为良配。
“到时候,我一定登门祝贺,见弟弟,大放光彩。”
吴世齐只恭谨回笑。
“小二憨,你也成年了,也可以娶妻了。”子宁凑近,朝吴世齐笑吟吟道。
这憨字,此时用在子宁身上最为合适。
只不过,嫁娶放在这儿说,不合适。这两年来,三个人关系走的极为近。
只不过萧元宏在明,吴世齐在暗。
见气氛不好,子宁朝外喊了一声。
一排瓷瓶摆上。“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成人礼我去参加不了,这是这两年按我姨母的方子,各医集合所研制的,我说过会帮你治这咳疾的根。”
吴世齐没有想到,随口一说的话,这小姑娘放在心上当了真。
这两年,连续送了不少药。
效果有没有不知道,不过吴世齐很开心。
“这便做为我给你的贺礼。”
萧元宏拖了借口,出了房。
用心良苦。
“宁宁...我...”
“哎呀,我知道啦,不用谢。”
桌子上有茶,只是不是临时研制的,是店里泡好送过来的茶,没有酒。
“成人礼过后,我请你喝茶。”两年来,他唯一一次对子宁说的顺畅话。
口吃之人,偶尔一句顺畅,不足为奇。
“茶?茶不是哪儿都有喝吗,我家也有。”
吴世齐只是笑而不答。
吴世齐从怀中掏出一块玉。
商人皆配玉,玉不离身。表身份,也表人。
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玉,甚至做工材料都算不得上乘。
形状是圆形,只能算是椭圆。从吴世齐怀中出,还有着温热。
“这玉,像你。”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吴世齐用布包好,放在她桌前。
纵是二人关系再好,吴世齐也懂与之保持距离,更无肌肤接触。所以子宁才觉得这玉,像他。
“你要给我吗?”
吴世齐点头。
玉这种小玩意,子宁家中最不缺,但她还是小心的收好,“就当你给我的回礼。”
王都在黄河之北的不远处,城外有墙,内有人工挖的河流,渠道。
西亳二字,印在城墙上。
也是王都。
王宫唤作,洛宫。
这是女子出门时的所看的典册里对这个共主国的了解。
入城内所看到的一切,让其觉的一路走过来,付出的辛苦都值得。
因为大商的繁华,都在这尽显。
“这儿可比崇城繁华得多。”
“崇城前阵子闹了鬼,所以才显得凄凉,只不过,这都城确实...比崇城甚至有苏大太多。”
“己妲公子,您过来就是为了亲眼看看商的繁华吗。”
女子只摇头向前,“我也不知道,为何而来。”
酒馆内,因为不便,都是子宁先走,吴世齐最后。
萧元宏等子宁走后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与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
“你,你是...喜欢她的吧。”
吴世齐自知瞒不过萧元宏,可仍要勉强一番,“齐二不知道哥哥在讲什么,天将要黑了。”
“小齐,我与你认识多年,你的心思,以及你的眼神,瞒得过我吗?”
“齐二只问哥哥一句话。”
“问!”
“可待她是真心?”
“子宁一心只有那个什么师长,我是不可能的,至于你,还有一丝机会你为什么不...”
“回答我。”吴世齐认真的盯着萧元宏的眼睛。
“你若怕是因吴家与相府的嫌隙,可到江淮去...”
盯着不动的眼神,萧元宏闭眼叹气道:“日月可鉴。”
再之后,萧元宏就走了,如吴世齐言,天黑了。
吴世齐没有离开,在酒馆内坐了一个时辰。
“牢中的人杀不得,外面的人放不得。”只为了,给人递一句话而已。
“杀不得?”子受细思了这句话,“南夷动荡了,时隔十三年,东夷尚安,南夷又乱。”
吴世齐摇头,“夷人左右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外族,真正大患是西周。”
“西伯侯隐忍多年,如今凭借一句话得人心,确实麻烦。”
“所以,牢中的人,杀不得。”
“伯邑考”
齐二点头。
“如今当务之急,南夷呢”
“征讨!”
“如何征讨?”
“如今商依旧为共主,令天子,命诸侯共讨。”桌子上用茶水比划,有的地方已经干了。吴世齐在指了指一快存久未干的地。“都来。”
子受点头。
除了宴请了众数贵族外,成人礼并没有布置的特别隆重,除了应有的仪式。
对贵族男子而言,成人礼十分重要。
一般大肆操办的都只有嫡子,吴家以前曾举办过一次,当时比这个还热闹两倍。
借此机会,让人知道吴世齐,认识吴世齐吗。可吴世齐是个疯子,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今日是吴世齐最重要的一日,但是到了正午都没有见到这个主人公。
“他人呢?”
“昨日二公子出去了就没回来了。”
吴世齐彻夜未归。
“还不快去找!”吴修在后院发了气,前厅人多,又不好闹出动静,压着气。
贵客悉数来齐,吴修忙着应付赔笑,心中恨不得打死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是疯是傻,总要出来见人,拖久了。意见就大了。
“也不知,她知道后会作何想。”
“阳,你觉得,她要是知道我骗了她...”
“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想这些,估计家主要怪罪了。”
“他不会!”吴世齐笃定。
二公子没回来,府上却来了贵客。
王的三子,子受。
还带了一车的东西。
自子川站了队,吴家明面上便再没有跟几个王子过多牵连,何况这个还算对头。
要非要说什么交情,就是吴世基与子受还有些眼缘。可是人都已经不在了。
何时吴家跑到三公子哪儿去了。
莫不是储君人选已定,吴家倒势。
无论他们怎么想,都没有往吴世齐哪儿想。
“三...三公子?”吴修傻了眼。
公子子启尚且没有亲临,派人送了贺礼。
王的嫡子,何等尊贵。亲临?
“不用惊讶,我今日是来贺喜的。”
吴修将子受迎进,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子受摊了摊手,“是来恭喜吴尹的。”
子受今年才多少岁,十几岁的少年,那是身子都没长好。可来了这众多贵族上卿的地方,如鹰俯视一般。让众人胆寒,倒像是帝乙的风范。
吴修尬笑。
都知道这齐二是怎么样的人,何来恭喜。
侍从打开贺单,一一念道,无一不是书名。
送了一箱竹简,骨书。
就有人在背后偷笑了。
原来这王子,不是过来恭喜的,而是过来嘲讽的。
“二公子回来了!”
传话道破这略为尴尬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