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元长派人打听了,整个王城里叫徐齐的人都在这儿了。”
练武场上站了一排生面孔,各个阶层。
子受放下手中的铜剑一一从他们身边略过, 几个岁数大的不必说, 几个二十左右的他仔细瞧了。
“寻了几月, 就这么个结果?”
元长跪下, “公子,徐姓是六姓之一, 而且多年前就…有遗留也少有在城中的,想必,想必...”
当年的徐氏也是太.祖血脉赐封徐地与宗室齐名共辅天子, 而前些年徐氏一夜被诛杀殆尽, 元长的意思是,徐齐可能不是王城里的人。
“先生告诫过我,举世之才不可多得, 若失才,是大损。”子受不罢休,“继续找。”
“以姓氏找人, 如大海捞针。更何况可以虚报。”商容至前行礼道:“公子。”
“商先生。”
“公子刚才的话...”商容为之一笑。
“先生可是有法子?”
“人才可遇不可求, 若是有缘,自当注定, 公子是天选之子, 人或可在等候公子。”
求贤若渴,对于合格的君王, 统治阶层, 任何时候都是适用的。而贤才求明主,也是同样的道理。
商容的话, 点通了子受。
“多谢先生指点。”
商容出了宫后去了相府,在从相府出来,不见了人影。
“子川做事一向阴狠手辣,借吴世齐生母之死让父子成仇,如今他要提拔齐二,又想让齐二安稳在吴府,更想控制下任君主。便借了子受公子的手,好狠啊。”
子淑不动,安坐凉亭内,“商先生也变的愚蠢了?”
商容欲上前一步,抬起的手放了下去,“属下愚钝。”
“算不得他借,齐二生母迟早,那吴修又岂是什么君子,纵没有那些事,那对母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可吴修终归只有吴世齐这一个儿子。”
“没用的儿子对他吴修来说跟废人有何区别?”
“齐二是装疯。”商容辩解。
“可吴修不知道。”
商容说不过,或者是不敢说,“不管如何,齐二这个人终究是危险的,要不要?”他将手比在脖子上一横。
“不用,这样聪明的人,他自会明白一些道理。”
主人盘计得好,吴世齐就算为子川所用。正所谓聪明自知道如何去周全。
“主子...”商容微抬起眼睛看着子淑。
“还有事?”
“这几月不见青衣...”
青衣是那日的束袖女子。商容是心中猜到,特意做了试探。
“有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好。”
“有些事,主人也该明白,就算最后...若他知道想必也是...”
“够了!”子淑怒看他。
似乎每次,都要惹怒,每次都能见到这种以前未见过的眼神。
“你是来传消息的,不是来刺激你主子的!”
商容摇头,更哀叹,“从来都不是容,是您自己。”
子受出去,并不只带着元长,身后还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壮汉。
吴世齐丧母第一年连孝都不能带,家中更是不能摆灵牌。
受过吴母欺负的下人,将院子一扫而空搬了出去,搬到西边的几个院子了,院子里空空荡荡,连个扫地的下人都没有。
日子过得清贫,不过对于他掩饰自己方便了许多,又有萧元宏的接济,倒也还好。
只不过吴家的管家,揣摩着家主的意思,每次吴修归家也是会去探望这个儿子的,只是次数一次次减少,每每都是叹息。
近来府内不安宁,西边几个院子来了几个女人。
素来嫡庶有别,大家族之中只认嫡子,也只与嫡子来往,往往许多庶子是不为人知的,更是没几个人见过。
吴世齐就在其列,吴府是公府,挤在商最上层,来往的的甚多。
成为独子的吴世齐,似比以前过的更凄惨。
如今正是开春之际,也是万物复苏播种之际。
“公子,家主回府了。”看着书的吴世齐放下竹简。
“带了人?”
“嗯,是个和公子差不多大的姑娘。”吴阳点点头。
“还真是求子心切啊。”吴世齐起身出房门。
“公子您去哪儿?”
吴世齐回头对着吴阳一笑,“捉蝴蝶!”
“啊?”
院子虽偏僻,可是风采好,正对着阳光。院里无人打理,花花草草长满了院子,只剩了一块小空地和能供人行走的道。
花草茂盛,树也极繁,夏时有鸟,春时有蝶。
白色的蝴蝶一丛丛的流连在花海中,还有落单不合群的花蝴蝶,个头要大上许多。不光有蝶,还有蜜蜂。
三五只蜜蜂簇拥在一朵花上,花向着阳,花瓣上停着寂静的蝶。
好安静好安静。
有朵残花上,停着一个断翅的蝶,可就算断翅,那蝶还是不停的挥动翅膀保持平衡。
吴世齐看的入迷,伸了单出食指的手过去,指尖轻触到花叶轻颤,蝶便顺着停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婉婉,这是我那...”吴修刚想对年轻女子说什么,就一眼看到了迷上蝴蝶的吴世齐。
欲言又止,恨不争气,恨是个疯傻。
女子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掩面轻笑,“二公子这般,长得真是好看。”
那捉蝶的一幕,自然也被她所撞见。
在这个一家之主眼里,只不过心智不全的小孩子的把戏,就像吴世齐那样,“空有皮相。”
“过来。”
闻着一声,吴世齐将蝶轻放回去,傻笑着过去了。
吴阳跟在后头一看家主竟然把女子带到这儿来了,难不成是要给公子娶妻?娶妾?
“往后,这也算是你的娘了。”
这让吴阳呆愣,先前那西边院子里的几个,吴阳带进府也没带过来,显然没有给名分。
难道要续弦吗。
吴世齐只觉得父亲恶心,表面仍旧傻笑,也没有喊。
女子的身份,吴世齐是知道的,一个普通落寞小贵族的女儿,其父触了法,吴修救了一命。家道从此中落,不然的话,别人又怎么会将一个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送过来。
可他,小瞧了这个女子。
“吴郎,我瞧这二公子就聪明的很。”
吴修罢了罢手,“我今日是来看看你们,一会儿便要赶去他城,日后定要听你娘的话。吴阳,看好他。”
吴阳点了头。
吴家男主人出了门。一屋子轻松下来。原先西边院里不老实,还会欺负到吴世齐院里,过来嘲讽两句。
如今真来了个有名分的管家女人,女子只去了西院不到一刻,院里就安静了,都消停着闷回去了。
“二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呀?”
北院通后门,离吴世齐院子最近。房内的那块竹简刚烧到尾,吴世齐这后娘就过来了。
就撞在了他捕蝶的地方。
“哦,是主夫人啊,吴阳每日都会带公子出去透气。”
“问你话了?”
“好个当家做主的威风做派。”吴世齐不再装傻。
“二公子严重了,公子骗得过老爷子,可那般心疼人的眼神,婉婉不是傻子。”女子走近吴世齐站到身后。
吴世齐大笑,“夫人好眼力。”
这番话等同于把吴修这个家主骂了。不关心之人才好骗,比如吴修,他的生父。
“早听闻尹府二公子生的俊俏,可惜是个傻子。”吴婉绕着吴世齐看了一圈。
入了吴府,她与吴世齐生母一般随了府中,姓吴。
吴世齐冷笑,“就如父亲所言,空有皮相。”
“可是,婉婉不觉得,公子的谈吐,气量...”
“说吧,你想干什么?”吴世齐离她远了几步。
“我不知你装傻何为,但是你我可以合作,让你容身,你助我脱离这尹府。”
“世人都想要公候府的富贵,怎到了你这,父亲虽是年纪大了,可还健硕...”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女子不屑与傲气的口语打断了吴世齐的话。
“好。”
“公子,你怎么就答应她了。”
吴世齐无奈的摇头,“我若不应,现在怎能出得来。”
“是怕她告诉家主吗?”
“不。”
“我是怕她自寻短见。”
如今正直春耕,而城中多是青铜砖石地,也多是不劳作的贵族。
“元长还未见过这粟的播种呢。”
都城外就是大片农田,以黄河引水灌溉。
“这几日都未见到人,过来看看农田也是好的。”
田边突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高高瘦瘦,穿着华贵。不少人停了手中动作仰头观望。
“老伯,这粟播种下去能长多少,收时又有多少。”
子受半蹲着问了一个刚抬手撒种子的老伯。
“这个不好说...”
“谷物长于天地,自然受天,地,的影响,再加上人。风调雨顺,勤劳治理,收成自然在七成以上。”
“若是天地不和,加上虫灾,不保五成,又若国之徭役,使之劳动力缺乏,再减矣。”
子受回过头,“齐哥哥?”
“又见面了,巧。”吴世齐客气的微微鞠躬。
“商先生说的对,有机缘的,终究是你的。”
“是公子的福气,这...”
“闭嘴。”
“今日一定要请哥哥好好吃酒。”
吴世齐摇头。
“我们公子请你喝酒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
“齐,不会饮酒。”
几声咳嗽,代替了解释。
“无妨,哥哥可以茶代酒,快随我入城。”
盛情难却,这次吴世齐想走怕也是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认识他的人不多,出来前换了衣裳,就是吴府的下人都很难认出,只不过吴阳。
两幅面孔可不止是,人的性子呀。
这家酒馆眼熟的很,吴世齐想起就是原先与萧元宏喝酒的那家,记得不错的话还有小曲听。
馆内的人纷纷朝外走。
“留步。”
“怎么了?”
“你看,他们都纷纷朝外走。”
“许是吃饱喝足回家。”
“你看他们走路的步子,像见了瘟神般,再看脸色,一副倒了霉的样子。想必里头不太平。”
“好像有理,不过我倒要看看,君主脚下还有什么不太平。”
“哎...”吴世齐本想伸手劝阻,子受就快步走进去了。
王城能有什么不太平,无非就是贵族欺压平民,又或许是吵架斗嘴伤了和气,再不然就是像相府公子那样,大家族子弟打架,打出人命。
这种场面,吴世齐倒是跟着萧元宏见了不少,但,子受是第一次见。
坐在大椅子上的胖子,翘着腿,瞟了一眼闯进来的几个人,“小子,我们自己家的事,你少管。”
馆内的客人早已经跑光,吴世齐追进来。他若记得没错,挨打的人是店家,旁边的是唱曲的姑娘,也是店家的女儿。
“大白天的,你欺负百姓,我为何不能管?”
胖子看来人的穿着,也并不想惹他们,“没听见这是自家的事吗,这酒楼是我的,这两人也都是我的家奴。”
“你胡说,我并没有卖身给你。”
“老头,这些年若不是我,你们两早死了,既然这娃娃长大了,知恩图报懂吗?”
子受与吴世齐总算看了个明白。
“她若顺从了,酒楼我给你,你欠的钱我也不要了,一举多得,何苦呢?”
听着好像条件很不错。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女儿给你这种人糟践。”
胖子从椅子上跳下来。
“他欠你多少钱?”
胖子伸出了手,子受睁大眼睛道:“五袋?”
“五十!”
“你有钱吗?”子受小声问着吴世齐。
吴世齐摇头。
“你这人,坐地起价,我们三殿下...”
“三殿下?”胖子凝神。
“若没钱,趁早滚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换不了,那就只能以身低债咯~”
“胖子,你欺人太甚,竟敢欺压到王室来了。”
“别拿权势压我,什么三殿下,你若要真是三殿下我也不怕,你们拿得出钱吗?天子犯法尚且与百姓同罪呢!”
子受握拳。
胖子说的似乎有理,看来这个人也不是什么不学无术之人。
吴世齐上前拦过子受,“我来说吧。”
“若我记得不错,店家是受替你在楼中管理,是你的家仆。此楼...”
吴世齐故意断话轻笑,“是太师名下的,公子年岁不大,且素来听闻太师有一侄,生的俊,力大。”
胖子大笑,“你倒是知道的不少,还算会说话。”
“太师乃大王子之师,素来有极高威望,百姓也对其爱戴。方才又闻,老人家未曾卖身与你,你曾施恩于他,如此,便是他替你劳作,还恩。还听的一句,孩子长大,想必是这位姑娘,你施恩时姑娘尚且是孩童,如今成人,可见老者为你打理这酒家已经多年。”
吴世齐慢慢走近,一路摸着桌子,房柱,“听闻,酒楼多年前换了店家后妥善经营,此后在王都内甚是有名,酒客不断。”
“这么多年的经营,足以,还你债了!”
“哼,就凭借你这样的说辞,想吓唬我吗?”
吴世齐摇头,继而温和道;“这二人未曾卖身籍给你,是自由之身。大商上至君王下至臣子无不尊法守法,更何况百姓。”
“何况。”兜兜转转,吴世齐来到了胖子身后。
“素来听闻太师最喜好颜面,家教甚是严,族中子弟颇为…”
身上的肉抖动的痕迹清晰可见,背后一凉。
“行了行了,老头,你就让你女儿嫁给那个穷小子吧。”
胖子带了一堆人离开,酒馆恢复平静,该收拾的收拾了。
店家老伯带着女儿,还有那日给吴世齐一行上过酒的伙计跪在吴世齐跟前。
“快快请起。”
“多谢公子。”
“要谢的是这位。”吴世齐指了子受。
“我?”“明明是兄长,我算见识了先生所说的不动刀枪,以礼服人,可退雄兵百万。”
“若没有三公子做后盾,齐是万万不敢的。”
“对了,老伯,你们趁早离开这里,今日只是说退了,像他们这样的人,一定还会在来,说不定暗地里就动手了,你们远离了都城,外面他们是伸不出那么长的手的。”
房间内,温着一壶酒,只摆了一个酒杯。
“今日见哥哥识人断物真是厉害,往后,我还是换做你先生吧。”
“我尚且未及冠,这先生,当不得。”
“当得当得,我看父王手下那群老人,还没有先生聪慧。”子受亲自给吴世齐倒酒。
“公子,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吴世齐挡住子受的手,酒在快要倒出时停住了。
子受放下酒壶,端坐下,“我知道,如今朝中,纷争严重,人心各异,故而子受想请先生助我。”
吴世齐憨笑,饮了一杯茶,“齐无辅世之才,又无身世可言,怎...”
“我见先生两次,两次皆惊,知想成就自己之事,先要不受制于人。”
房内是没有人的,而这里布水隔音极好。
“先生。”
子受走至吴世齐桌前,双膝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吴世齐扶起子受。
“公子且记住。”吴世齐拉着子受的手,侧耳小声,“君王,只跪天地,与父母。”
“谢,先生。”
吴世齐在回府的马车上,脸色凝重不曾放松开来。
“公子既选择了这路,是觉得不妥吗?”
吴世齐摇头,“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