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但迟醒觉得他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他用热毛巾帮沈澈敷了一会儿哭红的眼睛，又替他重新把被子盖好，然后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睡一会儿吧。”
大概是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没过多久沈澈就在浑身的难受中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沉，但是眉头一直蹙着，呼吸也有些重，迟醒帮他把挡住嘴巴的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尖尖的下巴。
沈澈好像又瘦了一些。
迟醒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大脑是放空状态，没有想过等会儿沈澈醒了要怎么办。
因为那是还没发生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所以不想去提前忧虑，从而浪费掉沈澈此刻睡着的时间。
后来迟醒有些出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可能是清岸的一些回忆。
那时候他还没有喜欢沈澈，但沈澈很喜欢醒醒，并且讨厌迟醒。
现在他喜欢沈澈，但是不知道沈澈是更喜欢醒醒还是迟醒，也可能两个都不喜欢了。
迟醒没有把他对沈澈的喜欢放在正常人对爱情的角度思考过，比如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澈的，比如他最喜欢沈澈的什么，再比如如果把沈澈换成别人他还会不会喜欢。
思考这些对于迟醒来说没有意义，就像他吃三文鱼的时候也不会思考自己为什么喜欢吃三文鱼，如果三文鱼换成其他味道他还会不会喜欢，所以沈澈也是一样的。
他喜欢吃三文鱼，也喜欢和沈澈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不过偶尔迟醒会思考一下自己哪里惹到沈澈了，他为什么又不开心，但是思考了不一定有结果。
就像他刚认识沈澈时每天都有很多不解一样，习惯了就好了，反正他可以让沈澈重新开心起来。
但是这一次迟醒并没有把握，因为是他的存在本身让沈澈伤心了。
迟醒忽然想起沈澈喝醉的那个生日，他以为自己不会让沈澈那么伤心，不会让沈澈流那么多眼泪。
沈澈大概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睡得不太安稳，他翻了个身面朝迟醒这边侧躺着，整个人下意识蜷缩起来。
迟醒俯身靠近，伸出手轻轻拨开他额头上的碎发，沈澈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眼角和鼻尖都泛着红，看起来和那天晚上一样脆弱。
迟醒一只手撑在枕边，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下。
虽然这种情绪对迟醒来说依旧比较陌生，但他知道这是心疼，沈澈哭着说我觉得我还有你的时候他就在心疼。
明明现在也有啊。
大概是感受到了脸上细微的触感，沈澈轻轻偏了偏头，几不可闻地叫了一声：“醒醒……”
迟醒动作顿了顿，接着轻轻地笑了一下。
·
沈澈这一觉睡得非常痛苦，身体很重，哪哪都不舒服，可意识一直昏昏沉沉地陷在梦里，怎么都醒不过来。
他梦到自己一个人在哭，不停地哭，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
梦里的醒醒竟然主动跳到他怀里安慰他，用脑袋蹭他的下巴，还伸出舌头帮他舔掉眼泪。
沈澈实在太想念醒醒了，他把醒醒紧紧地搂在怀里，温热毛绒的触感太过真实，真实到让沈澈终于慢慢醒了过来。
头有些晕，眼睛好像也花了，不然醒醒为什么会在他怀里……
沈澈揉眼睛的手猛地僵住，和见他醒了抬起头看过来的迟醒对视。
是啊，醒醒确实一直在他身边。
沈澈下意识皱眉，想问迟醒这是干什么，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
他还是没办法把醒醒和迟醒划等号，猫就是猫，怎么能变成人呢，那他岂不是一直在和一只猫谈恋爱。
沈澈重新倒回枕头上，手背遮住了眼睛。
迟醒站起身，从被子里钻出来，来到沈澈脸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带着讨好的意思。
这样的触感实在太过熟悉了，沈澈保持着挡住眼睛的姿势没动，过了好几秒才面无表情地开口：“把醒醒还我。”
迟醒闻言想笑，低下头用鼻尖和嘴巴碰了碰沈澈的脸。
这是沈澈教他的，亲亲的意思。
沈澈这才睁开眼看过来，目光没什么温度地盯着他。
迟醒不慌不忙地和他对视。
半晌，是沈澈先移开视线，那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他受不了。
那么清澈的一双眼睛怎么会是人的眼睛呢，它只属于醒醒，属于不会撒谎的小动物，可沈澈竟然能想象出迟醒用这双眼睛看他的画面。
身体的感知慢慢恢复，头疼，嗓子疼，胃疼，腰疼，沈澈自暴自弃地重新缩回被子里。
迟醒轻巧地跳到枕头另一边继续看着沈澈，好像在问他怎么了。
沈澈看了他很久才说：“我想吃鸡汤面……”
迟醒迟疑了一瞬，沈澈又说：“你去给我买。”
说完就用被子蒙住脑袋，似乎是在给迟醒变成人的空间。
很快，沈澈感受到另外半边床凹陷了一下，接着是走路的脚步声，穿衣服的摩擦声。
迟醒穿好衣服后好像在床边停留了片刻，沈澈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直到门一开一关，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沈澈才慢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
他在床上茫然地呆坐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能去哪里，但还是拿上手机出了门。
他需要一个人想一想。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沈澈没有伞，漫无目的地沿着昨天从邱惠家过来的那条路向前走。
这里的温度和北方比并不算低，风一吹却是一阵刺骨的湿冷。
沈澈打着颤双手拢住外套，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看起来很可怜，但其实只有幸福的人才配可怜。
不幸福的人是没人怜惜的。
他在短短一天之内失去了妈妈，似乎也要失去爱情了。
大概是身上的各种疼痛再也承受不住了，沈澈随意走进了路边的一家火锅店。
他第一次在这么狼狈的状态下进入公共场所，却丝毫没有心情去注意旁人的目光，好在这个时间店里的人也不多。
服务员问他是一个人吗，沈澈说是，他选了辣锅，又用最快的速度点了菜。
菜很快就上齐了，沈澈先涮了几片肉，刚吃进嘴里却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他很艰难地把肉咽了下去，又想到如果迟醒在这里一定会让他全都吐掉。
沈澈用手背擦掉咳出来的眼泪，可能是手也被火锅店里的味道熏辣了，眼泪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似的。
沈澈干脆不擦了，只管埋头吃肉。
手机一直在裤兜里振动，沈澈拿出来看都没看就挂断了。
对方锲而不舍，沈澈刚想关机，却忽然瞥到了来电显示，原来是邱惠。
沈澈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喝了一杯水才接起电话，嗓音却依旧沙哑得很明显。
邱惠焦急地说：“小澈，你总算接电话了，一直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在听到邱惠声音的那一瞬间，沈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没有，抱歉，我就是没听见。”
邱惠沉默了片刻，接着语气十分小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没休息好生病了？”
沈澈的视线很模糊，不知道是因为眼泪还是火锅的热气。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却不小心漏出了一丝哽咽。
邱惠语气有些慌张：“小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别吓我好不好？”
沈澈沉默了很久，确定自己不会再哽咽后才低声开口：“没有，我就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太好，没事，您别担心。”
邱惠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语气温柔地安慰沈澈：“小情侣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尤其你们……还是两个男孩子，在所难免的嘛。”
沈澈看着眼前沸腾的火锅“嗯”了一声。
“我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要不要带男朋友一起来？”邱惠语气征询地问。
见沈澈不说话，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要是不想带他你就自己来，咱们俩聊聊天，你和我说说吵架的原因，看我能不能帮你出出主意。”
沈澈很轻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对不起……我今天可能没办法过去了。”
邱惠快心疼死了：“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那你和男朋友好好聊聊吧，别吵架，也别受委屈哈。”
沈澈又轻轻“嗯”了一声：“等我调整好再去看您。”
“好好好，”邱惠连忙说，“你什么时候来都行，快别哭了，让你男朋友哄哄你……”
挂断邱惠的电话后，沈澈把手机放在一旁，低下头脑袋埋进双臂之间，回想着刚才和邱惠的对话竟然笑出了声。
邱惠昨天连男朋友都说不出口，今天竟然能说出让男朋友哄哄他这种话，不知道这一晚上做了多少思想斗争。
沈澈笑着笑着又开始流眼泪，他有些粗暴地蹭在自己的袖子上。
怎么就这么委屈呢。
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要是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醒醒就好了。
那他还会喜欢上迟醒吗？
迟醒真他妈犯规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不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