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糖,不认我当师父,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小巫盏抱着糖,保持警惕,暂时没有吭声。

  老头对好苗子的容忍度非常之高,何况他看这小孩也很顺眼,干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证。

  “嗨呀,那我先说好了。大名蒋应清,道号清云,喏,看吧,我没骗你。”

  小巫盏探头过去看了看,窒息地发现自己还不识字:“……”

  他板着脸思索了几秒,说:“巫倦。”

  蒋应清嘀嘀咕咕:“巫倦?嘶……难怪是这副模样,让我算算啊……咦,怪了,我看不透你小子的命格。”

  小巫盏听着老头在胡言乱语,咔擦一声咬碎一颗水果糖,感觉挺奇怪的。

  他觉得这老头很聒噪,但其实细究起来,并没有特别排斥。好吧,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吃人嘴短,看他顺眼了一点。

  “快天黑了,你先回家吧。”蒋应清看了眼天色,催促他,“咱们有缘,以后还会见面的。哦对,小巫倦,我这段时间住在东五巷,要是遇到问题可以来找我。”

  巫盏朝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侧过半个身子,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又用更快的速度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家里只亮着一盏灯,勉强照亮了狭小的出租屋。他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但很简单,只有一个青菜。

  “死哪儿去玩了?”

  小巫盏说:“楼下随便走了几圈。”

  女人无所谓地点头,从桌底下摸出一瓶酒,很快倒满一杯,仰头喝下去。

  巫盏盯着这些酒瓶,皱起眉头。在他皱眉的时候,客厅里变冷了一些,酒瓶隐隐有些开裂。

  过了一会,他说道:“妈妈,别喝那么多。”

  “你还管起你妈来了。”女人冷哼一声,“不喝酒我心里难受,少管我。”

  气氛僵住,巫盏不吭声了,埋头扒着有些夹生的饭。这时候,门口有人敲了两下,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微雪?吃饭没,我家多做了菜,给你们送点。”

  巫盏认出来门外是隔壁的一个老太太,人很温和慈祥,在他们住过来之后一直很照顾。

  巫微雪应了一声,拿了两个菜进来。饭桌上的食物难得丰盛起来。

  被这么一打岔,女人倒是平静了一些。她抿了一口酒,也不管儿子听不听得懂,慢慢地说起和那男人相遇的事情:“你知道吗,你爸长得很好看,对我也很好。虽然他肯定没有对我完全坦白,但我知道他去过我没有去过的地方,他说会带我去看……但他食言了。”

  小巫盏扒饭的动作微顿,想不明白那男人没有坦白干嘛还要这样掏心掏肺。

  他抬头看了看。他的母亲其实很漂亮,哪怕自我折腾得那样憔悴,也依旧能窥见惊人的美貌。

  女人自顾自的继续说,沉湎在那短暂的几个月过往里。过了很久,她看着收拾碗筷的儿子,突然问道:“巫倦,你恨妈妈吗?”

  巫盏放好碗,慢吞吞地走过去,站在母亲面前。

  他太瘦小了,站着也没办法平视在小马扎上坐着的人。

  小巫盏没什么表情,抬手擦掉女人的眼泪,给她抓了几颗糖。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不是你的错。”

  孩童的声音软乎乎的,比百灵鸟的叫声还好听。

  巫微雪愣住,颤抖着手把儿子抱进怀里,哭得更凶。

  母亲的怀抱对他来说其实极为陌生。巫盏睁着大眼睛,盯着母亲的长发。

  在别的孩子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远远超出年龄的思虑,有了不该承受的挣扎和矛盾。

  他的母亲喜怒无常,动辄迁怒他骂他,有时候还会打他。

  怨恨吗,或许会有吧,哪个小孩不想被妈妈宠爱啊。

  但他还是会心疼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相比母亲,他更多的是怨恨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埋怨他为什么要把他的母亲弄得这样憔悴,为什么要留给他一个不堪的童年。

  小巫盏再一次抬手擦掉女人的眼泪,心里的情绪翻涌,又一点点归于平静。

  幻境里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天一月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只是随着幻境主人的记忆在某些片段稍作停留。

  小巫盏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只能作罢。

  经过一段时间断断续续的相处,小巫盏已经跟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混熟了。

  老头也没强求巫盏立刻当自己的徒弟,而是偶尔带着他出去溜达,见缝插针讲一些玄门的事情。

  后来蒋应清知道了巫盏家里的情况,再听他提起母亲的时候,严肃地说:“小巫倦,你妈妈应该有抑郁和焦虑,得去看病啊。嘶,拖了这么久,得尽早治疗。”

  老头虽然神神叨叨,但是科学知识也挺丰富的,很多观念也很先进。他提出的什么抑郁什么症状,巫盏反正是没听懂。

  小巫盏似懂非懂地记下,垂着眼说:“她不肯的。”而且家里的积蓄快没了。

  老头唉声叹气,没再提这件事。

  结果过了几天,老头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请了人过来带巫微雪去看病,针对性地开了药。

  巫盏对那堆药将信将疑,巫微雪本人也没有多在意。但开始吃药之后,巫微雪的情绪确实稳定了很多。

  那段难得平静的日子眨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