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之后,天气突然放阴了。我爬上文娱楼的天台,风鼓起外套,感觉超爽。

  剩下的两个小时,我可以唱歌,大吼大叫,蹦蹦跳跳,用粉笔乱涂乱画,反正下次下雨就会冲走。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坐着发呆。

  而且天台上还有花呢,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不过今年好像没有人管了,可能是养它们的学长或者学姐毕业了吧,从那之后它们就归我管啦,管楼层的老大爷也同意了。

  “所以,你们就把我的花扔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幸村平静地说。

  赤松和彦小声辩解:“高桥大爷说已经有人照顾了。我们也经常去看,确实照顾得很好啊。”

  “我知道了。”幸村说。

  但是赤松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急急忙忙说:“真的很好,幸村君你可以去看看。”

  “那你陪我去一趟吧。”

  赤松点头如捣蒜。

  我给水壶里加满水,站在天台中间,幻想自己是草地上那个喷灌的水龙头,手提水壶慢慢地旋转,大脑放空。

  这就是为什么我看见幸村像尊杀神站在那里,还缓慢地转了两圈才停下。他身后的小干事脸都吓白了。

  由于幸村的气势太过骇人,以至于即使我根本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停下来之后一分钟的各种混乱的想法都是:怎么办?我要去局子里过夜了吗?我要进拘留所了吗?我妈怎么办?她一定会想干掉我这个败家玩意儿的吧?

  小干事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他走过来说:“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花。”

  我的脑子里迅速掠过我把胳膊抖得像波浪线给花浇水的样子,插花社花不够用的时候来“借”花的样子,我那绝对不入流的修剪手法,我十天半个月不给它们浇水,我用外婆教我种菜的方法养花……我恨不得找个花盆把自己埋进去,以死谢罪。

  “不用谢,不用谢。”我如蒙大赦,拔腿就跑。

  直到跑下楼,离开幸村到绝对安全距离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跑啊?这不就显得我也特别心虚特别可疑吗?

  原来那些花是幸村的吗?

  可是为什么是幸村的啊?不应该啊。我初一开学一个半月就发现这块风水宝地了,那时候花就挺大的了,他给花施法了吗花长这么快?

  ——其实如果种的是花苗就说得通了。三四月的花花草草长得很快的。

  可是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能种一天台的花啊!

  ——以幸村的执行力来看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最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我以前在天台上写的那些特别羞耻的话是不是也被他全部看到了?我这是不是污染校园环境?这是美化部的管理范围吧?说不定他还打扫过卫生?幸村拿着扫把和水壶清扫我那些莫名其妙的中二病产物,什么“得不到的爱,就让它散落于尘埃”。我的个神呐!

  我不想当人啦!

  不过往好了想想,我写的地方在楼梯间上面,也许他看不到呢。

  但我好绝望,我羞耻得整整两天没和幸村说话。幸好两天之后就周末了。

  其实幸村也就刚开始看见的时候有点生气,仔细查看了之后就觉得还好。虽然有的修剪的痕迹很丑,但也不是无可救药,至少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但是他能感觉有什么变了。如果说他走之前的风格是雷诺阿,他回来之后就变成了梵高。花儿们全部变“野”了,尤其绿萝疯长得都有爬山虎的气势了。

  这一天台花都快养成野生的了。根茎明显粗壮了好多,深深扎在土壤里,明明是植物,却有了动物的那种野性的样子,张牙舞爪的,冲出象牙塔,热烈而天真地,像是在对这个世界高声大叫。

  算了,就像在福楼拜的间隙中读到加西亚·马尔克斯,也没有把马尔克斯丢掉的道理,幸村无奈地想,不过果然还是不能把花交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