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恒在说什么?
真荒谬, 他说想她。
一瞬间,温书渝以为自己幻听了。
偷偷用余光瞟了江淮序一下,眉眼冷峭, 嘴角是清浅的笑, 端的是温润如玉, 深邃瞳孔中神情淡然、晦暗不明。
“有病,我挂了。”温书渝说完便挂了电话, 手机开启静音。
半夜“死”去的明恋对象,给你打电话,说想你, 跳进黄河难以洗清。
温书渝第一时间对江淮序解释,“他脑子不好。”
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谁都没有言语。
江淮序始终覆在她的身上,只是刚刚的缱绻氛围, 突然间便消失了。
不算毫无征兆, 只是太过迅速。
温书渝静静等待下文,身上的男人一动不动, 没有撤退,也没有继续。
昏暗的灯光中,一切未知。
片刻的安静之后, 江淮序终于动了,薄唇轻言:“鱼鱼, 睡觉吧。”
属实在温书渝的意料之外。
那些年, 江淮序不在意她和陆云恒的过往, 不八卦、不过问, 左右和他无关。
高中时,他会在银杏树下, 等她一起回家,因为这是父母的交代,等上了大学,两人的交集甚少。
现在,她不清楚,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这样半途而废,好似她有猫腻似的。
她是一点也不在意陆云恒了,甚至连他的长相,在记忆中模糊了起来。
温书渝主动搂住他的脖颈,不让他离开。
一字一顿地说:“不要,你难过了,我也不知道他干嘛要打电话给我。”
她的心脏咚咚作响,万一江淮序直接推开她怎么办,她力气又不够。
江淮序没有和她抗衡,老老实实由她抱着,“我没生气,放心。”
腔调轻描淡写,唇角勾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回答的是没生气,不是不难过。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但温书渝的语气太过淡漠,而且没有一丝难过,他便有一丁点释然了。
纵然心里会难过,嫉妒陆云恒可以得到温书渝的偏爱。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了?”温书渝的声音低不可闻,扭扭捏捏。
“时机不成熟。”江淮序兴致缺缺。
“噢,行吧。”刚才的那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还要她直白表示到什么程度。
江淮序转而侧躺在她身边,轻抚她的后背,“我哄你睡觉。”
“Here with you,i don't feel so far away~,,Cuz home's a family so much more than it's aplace,It feels like magic,To see us shining as one.”
温柔少年感的嗓音,像蜿蜒流淌的小溪,如淅沥的春雨、秋日的暖阳,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又直流入内心,让温书渝梦回初中。
那时的他们,会避嫌,但好像没那么避嫌,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依赖感。
还好,回到了曾经,温书渝想着想着眼皮打架,合上眼睛睡着了。
将温书渝哄睡着,江淮序一个人走去餐厅里,圆月当空,银辉铺满地面,滑动绿色按钮接通了电话。
“鱼鱼,你愿意接我电话了。”果然,又是熟悉的讨厌的声音。
江淮序翻着通话记录,挂断了之后,陆云恒又拨了几个电话,没有听到铃声响是因为温书渝开了静音。
半晌才回答,“鱼鱼睡着了。”
淡漠的嗓音,与温书渝接听他电话的语气如出一辙。
传说中的夫妻相吗?
陆云恒一顿,“鱼鱼呢,我想找她。”
听筒对面陆云恒的声音不稳,同他一样,在喝酒。
江淮序仰头喝下一杯酒,似笑非笑道:“大晚上找我老婆,不合适吧。”
不用他说,陆云恒知道他们结婚了,他们是夫妻,咬牙说:“江淮序,你趁人之危。”
江淮序摆弄手里的玻璃杯,光线透过酒杯,折射出绚丽多姿的形状。
倏然勾了下唇角,凛声提醒陆云恒,“是你没有选择她。”
“还有,鱼鱼不是你能喊的,别来打扰她。”
直接挂断电话,拉黑这个号码,删除所有的通话记录。
他小气,在温书渝和陆云恒的关系上,他特别小心眼。
在床上不敢继续,是他不想承认,他嫉妒得发狂。
怕伤了她。
一瓶红酒慢慢见了底,剩下的半瓶他喝了大半,江淮序克制自己的情绪,方没有喝完。
塞上木塞,放回了酒柜。
回到主卧,床上的女人保持着刚刚的睡觉姿势,在他掀开被子后,突然喊了他的名字,“江淮序。”
江淮序撩开她的头发,“嗯?怎么了?”
并没有人回答他,温书渝只是翻了个身,环抱住他。
“原来是做梦啊。”
他以为她是呓语。
殊不知怀里的人,是清醒的,温书渝借着机会将后半句补齐。
“我喜欢你。”
“喜欢谁?”江淮序难以置信,再次确认。
无论他怎么问,都无人应答,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窗帘遮住了皎洁的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男人喃喃自语叹息,“果然是做梦,你怎么会表白呢?”
“可是,鱼鱼,我喜欢你。”
温书渝猛然一惊,压住内心的欣喜。
自那之后,陆云恒消停了几天,没有打扰温书渝。
过了几日,温书渝和江淮序出发去溪竹市参加宋百川的婚礼。
傅清姿从国外赶回来,和她汇合。沈若盈和孟新浩度蜜月,由她代劳给份子钱。
婚礼美好且正常,像大部分普通婚礼一样,只是酒喝多了之后,有些人难免会口不择言。
有个同学说:“陆云恒没来,真是可惜,他和宋百川可好了,是吧,温书渝。”
偏偏还要cue她。
温书渝偏头看了一眼江淮序,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江淮序的手掌,心里后悔,不应该来参加的。
佯装没听见,“啊?你说什么?”
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便没有了下文。
有同学过来闲聊,“你们两个兜兜转转结婚了,真是稀奇,当初还以为能喝上你和陆云恒的喜酒。”
温书渝笑笑,“不稀奇,没有谁会一直为
谁停留。”
要不是看在同学的婚礼,她恐怕要掀桌子了。
“我出去一下。”温书渝不想听到他们无聊的打趣,自以为幽默。
办喜宴的不止一家,走廊内来来往往的人群,身后响起一个沉稳的脚步声。
突然,江淮序拽住她的手腕,推进了一间无人的会客室,埋在她的颈肩,“鱼鱼,不要和他再联系了。”
“我没和他联系。”温书渝摸摸他的头发,“江淮序,你喝多了。”
“我没有。”他一口酒没有喝,在同学眼里,他们就是联姻,他们毫无感情。
温书渝的名字永远和陆云恒绑在一起。
笼罩在江淮序的阴影之下,温书渝察觉到他心里的不安全感,抬手拽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覆在他温凉的唇上,近在咫尺、睫毛扑簌的女人,用生涩的吻技亲吻他。
像他第一次亲她时一样,只知道在唇瓣上摩挲,她的主动,实在取悦到了他。
江淮序揽住她的腰身,脚下逼近一步,启唇吻了回去。
门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门里面是密不可分的他们。
主动的人,成了被动的“鱼”。
江淮序摸摸她的唇角,口红全花,沉沉地说:“你不要哄我,鱼鱼。”
温书渝玩着他的袖扣,“我没有。”
她在衣帽间见过他盒子里的袖扣,各式各样不同的鱼,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粉宝石……
全是顶级宝石镶嵌,图案却是幼稚的鱼。
只因她的名字带“yu”,谐音是“鱼”,他就戴在了身上。
婚礼结束的当天晚上,没走的人留下来同学聚会。
溪竹市临海,老同学很久没见面,话多起来。
酒过三巡,不知是谁提议说玩真心话大冒险。
游戏很简单,百玩不厌。
天不遂人意,第一局酒瓶转到温书渝的面前,问题是,“哭的最伤心的是哪一次,为什么?”
温书渝瞄了一眼江淮序,端起酒杯,“我喝酒。”
不知是谁,替她回答:“哎呀,不就是陆云恒出国的那次嘛,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有啥不能说的,塑料老公又不是不知道。”
她听音色,就知道是谢怀林,陆云恒的好哥们,一天天阴魂不散。
幸好,这个问题之后,酒瓶再也没有转到她。
放松警惕之后,酒瓶又一次在她面前停下,“让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异性的名字。”
温书渝犹豫了一下,刚想回答,“没有。”
话头被江淮序截了过去,“我替鱼鱼喝。”
修长的指节端起她的酒杯,一口闷下去。
他不想从温书渝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有人打趣,“哎呦,护妻护上了。”
傅清姿出来打圆场,“下一局,下一局。”
酒瓶在江淮序面前停下,问题是,“会不会向喜欢的人表白?”
温书渝紧张起来,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会不会表白?
江淮序斩钉截铁回答,“会。”
好在后面没有再转到他们,他们一行三个人向酒店走去,渐渐江淮序被落在了最后。
傅清姿压低声音说:“温小鱼,其实江淮序更适合你,陆云恒太端着了,而且想要的东西太多,他是喜欢你,但没那么喜欢。”
她作为旁观人看的一清二楚,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回想起来,江淮序对所有女生淡淡的,唯独对温书渝有求必应。
即使是大人的叮嘱,最起码品行方面,他无可挑剔。
温书渝拍拍她的脑袋,“小姿姿,成情感大师了啊。”
傅清姿追着她打闹,“温小鱼,我比你大。”
倏然,岸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有流星。”
温书渝立刻合十手掌,许下一个心愿,愿我和江淮序百年好合。
站在原地等江淮序,柔软的小手牵上他的手掌。
“我不要吃狗粮,拜拜。”傅清姿嫌弃。
逛了一圈,许多事她也想通了,宋谨南找她,她没有搭理。
回到酒店,江淮序仍没有言语,各自洗漱,换好了睡衣。
一路上,他都闷闷不乐的,温书渝心说,来参加婚礼,真的是一个错误。
温书渝向酒店前台要了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给酒杯满上红酒。
自己先尝了一口,涩涩的、微苦、微甜,很快脸颊染上了红晕。
扯着满身潮意的江淮序,坐在了坐垫上。
江淮序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静静等。
两个人面对面而坐,温书渝用清亮的眼神盯着他,“江淮序,你不开心,我们认识26年,结婚这么久了,坦诚一点,玩真心话,没有大冒险。”
“每个问题必须回答,不可以欺瞒。”
“好。”江淮序启唇同意。
游戏尚未开始,第一杯酒,江淮序一仰而尽。
通过掷骰子,第一个问题由江淮序问出。
“你为什么喜欢陆云恒?”
他深埋在心底,一直想问的。
温书渝抿了一大口酒,他果然在意,高中时江淮序堵住她,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那时候她的回答是,“不关你的事。”
思考半晌,温书渝撇过脸,“高中的时候,我来大姨妈弄衣服上了,是他替我解围的。”
十六七岁的女生,过了来生理期会羞耻的年纪,但经血弄到裤子上,明显的一块血渍,被同学看到,还是会尴尬。
恰巧,她的生理期不按常理出牌,在体育课上提前报道,而她没有外套。
那天江淮序不在,去参加什么比赛了,她记不清。
旁边围了几个男生,窃窃私语,女同学有卫生巾,但没有干净衣服,她发愁不知道怎么办时。
陆云恒绷着脸,对那几个男生说,“看什么看,正常生理现象。”
拿了他的外套,系在她的腰上。
和体育老师说明缘由,出了校门。
临走时和她说,“等我。”
温书渝在树下等他,虽然不知道在等什么。
过了半小时,下课铃响起,温书渝在树上转悠,抬头远远看到陆云恒从校门口回来。
穿着白T恤的少年愈来愈近,走到她的面前,挠挠脑袋,递给她一个塑料袋,“给你买的新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去换吧。”
一个一米八戴着眼镜模样斯文的大男生,站在她的面前不知所措,耳朵全红。
“好,谢谢你。”温书渝去就近的卫生间。
陆云恒给她买的是T恤和牛仔裤,和他身上类似的白色款,简简单单没有夸张的图案,尺寸是M码,估计是描述了身高体重,店员推荐的,最下方还有一次性内裤和卫生巾。
他不懂型号,日用的买了不同牌子的两三种。
温书渝的脸立刻红了,抿唇笑,想象不出来,一个高中男生挑选卫生巾的样子。
出来以后,陆云恒又递给她一个小袋子,温书渝掏出来看,是红糖姜茶、暖宝宝和布洛芬。
“你生理期好像会很痛,护士说这个止痛效果好。”
温书渝疑惑,“你怎么知道?”
她生理期痛都是忍着,沈若盈知道,但旁人怎么会在意她生理期。
虽然他们坐前后桌,此前她和陆云恒几乎没有说过话。
陆云恒笑笑,没有说话,后来温书渝才知道,高一一开学他就注意到了她。
江淮序听完心里苦闷加深,她只记得陆云恒为她做的这件事,却忘了她的初潮都是和他有关。
却忘了,她每次痛的时候,都是他给她揉肚子。
初二暑假,大人全都不在家,温书渝午睡醒来发现被单上有一滩血迹,微薄的生物知识告诉她,她长大了。
妈妈教过她基础的生理知识,但她一时间慌了神,加上小腹坠痛,只能通过手机联系江淮序。
“淮序哥哥,我肚子好疼。”
那个时候的江淮序没想太多,立刻从他家跑过去,到了才知道,温书渝第一次来了例假。
他是个男生,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温书渝疼的在床上打滚,他没办法,现查应该怎么做才好?
去厨房烧热
水,灌进水杯里,放在她的肚子上,全都没用,无奈他只能帮她揉肚子,边揉边安抚她,“鱼鱼,马上就不痛了。”
温书渝渐渐又睡了过去,没看到他的脖子通红。
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他直接触碰到温书渝的肚子。
因为她生理期太痛,医生说是生理性的,没有特别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吃药、泡脚。
温书渝又特别讨厌生姜的味道,他就研究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最后研究出来了一个配方。
温书渝一直以为她从小到大喝的桂圆红枣汤,是温母研究的,其实是他给温母的。
“江淮序。”温书渝举起右手在他眼前晃晃,“有没有爱而不得的人?”
江淮序的思绪被拉回,“没有。”
因为已经和温书渝结婚了,也算得偿所愿,算另一种得到。
喝下第二杯酒,江淮序的脖颈逐渐变红,瞳孔愈发深沉,“陆云恒回来找你,你会和他走吗?我要听实话。”
对上陆云恒,他总是没安全感。
毕竟是温书渝的初恋。
温书渝秒回,“不会,我上次回答过。”
这次没有犹豫,江淮序心下舒心了一些。
轮到温书渝问了,“你有过暗恋的经历吗?”
“没有。”江淮序选择说假话,面上却不显。
这么些年,学会的是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善于克制自己的感情,善于隐藏眼里的欢喜和难过。
“你对陆云恒还有一丝一毫地喜欢吗?”
他想再次确认。
江淮序紧紧盯着温书渝,攥紧拳头,不放过一丝细节,他想看看她有没有犹豫、有没有说假话。
温书渝摇头,“没有。”
干脆利落的答案,没有拖泥带水,没有经过思考。
红酒见底,温书渝深呼吸一口气,直直盯着江淮序的眼睛。
四目相对中,她问了一句话。
“江淮序,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