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两天后,林小一晚上去接陈淮下班,临近圣诞,他最近越来越忙了。

  虽然工资也越拿越多,每天能有一百六七十,但也太辛苦了。

  大冷天的在外面搬东西,竟然流的汗多到能把头发全打湿,回家后脱掉的T恤后背也洇透了一大片。

  家里的一切突然换成陈淮在撑着了。

  他平时工作的时候能想起来戴着手套还好,有的时候想不起来戴,等到了家,林小一就能见到他手又冻得红肿。

  “怎么总是不记得戴?”林小一蹙眉,握着他的手埋怨他。

  前几天买了冻伤膏,林小一找出来,带着陈淮坐到床上。

  他挤出一点在棉签上,垂下头,认真地给他伤口抹药。

  动作很轻,涂一点就要吹一吹,问他疼不疼。

  陈淮其实没什么感觉,前些年在外面都习惯了,比这严重的时候多得多。手背上早就爬满了一片又一片泛着白印的冻疮疤痕,哪怕等到天气转暖,伤口恢复,印记也是消不下去的。

  感觉用棉签涂太费劲,林小一中途跑下地,去洗手间洗了个手,轻甩两下,找纸擦净,回来直接上手。

  涂完手背,又看了眼陈淮手臂上的伤口,发现血痂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

  新生出来的皮肤是浅粉色的,摸着又滑又嫩,手感很不一样。

  林小一把冻疮膏包装盒里的说明书掏出来,仔细看了看,功效一栏里写着“修复受损皮肤”,“止裂生肌”,想了想,他给陈淮胳膊上也涂了点。

  刚被冷水冲洗过的手有点凉,沾着药膏反复涂抹,药膏涂过的地方有轻微的灼热感,但指尖又是冰的。

  本来新生的皮肤就敏感,林小一蹭的陈淮感觉自己手臂一整条伤口都泛着痒,他忍不住往回抽手。

  “别动!”林小一与他五指交叠,拽得紧紧的,没发现他的异常。又低头轻轻吹了吹,表情认真得像在写作业。

  陈淮喉结轻滚,闭上眼睛别过脸去,他没想过自己手臂受伤最难捱的过程竟然在这个时候,真是有苦说不出。

  林小一头也没抬,状似无意地问他:“那个什么小姑子的小妹妹去看你了么?”

  陈淮哪知道什么小姑子小妹妹是什么,没吱声。

  林小一动作重了点,又问:“人家好不好看啊?”

  越问越莫名其妙,陈淮满脑子都是希望林小一赶紧别涂了,放过他的手跟胳膊。

  “你现在可厉害,给你的情书都送到我这了。”林小一阴阳怪气地说他,终于松开手,把棉签和废纸都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从书包里掏出个几枚信封,扔到床上。

  陈淮捡起来,放到桌子上,也没看,径直走向洗手间,把洗完的衣服拿出来晾。

  “不看吗?”林小一用余光瞥他,“不看我扔了啊……”

  陈淮没什么反应,林小一看着信封发了会呆。

  关键他不清楚这几封信是谁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塞进他书包里的。

  王媛说是别班同学趁他不在送到门口,让别人塞进去的。

  本来以为是给他的,林小一被撺掇着打开一封看了眼,结果开头一句“乞丐哥哥你好”给林小一干懵了。

  现在想还都没处还。

  林小一纠结片刻,想着人家好不容易写的,不看就扔,可惜了别人的一番心意,还是选择趴在桌子上,把另外几封也拆了,想着大概看一遍,给陈淮简单易懂地复述一下也行。

  内容大体差不多,就是诸如感觉陈淮长得很帅,每天遛狗也很有爱心巴拉巴拉的。

  拆到第三封的时候,打开是张被叠成三折的信纸,朝着外的一面上面写的竟然是“致林小一”。

  林小一坐直了,有点紧张地展开,信上这样写着:

  “林小一同学,突然给你写信,真是不好意思啦。我是一个默默关注你的女生,你应该都不会记得我的样貌和名字了^^

  我们初中的时候在一个班级,同班三年,我一直坐在你的后面,起初我跟其他同学一样,被家里告知与你保持距离,尽量不要跟你玩在一起,他们说你是从小被养歪的坏孩子,我对此深信不疑。但没过多久发生的一件小事,让我对你的印象第一次有所改观。

  你的同桌课间出去,放在书包里的卫生棉不小心露出包装的一角,椅子上遗留血迹,周围路过的男生都在聚众讨论,抱着不怀好意的笑,唯独你默默用纸沾水擦干净,又帮她拉上了书包拉链,从这之后我就时常观察你。

  你会把遗留在过道上的垃圾顺手捡起扔进垃圾桶,会帮同学们捡起不小心掉落在地的坐垫,会在收语文作业的时候默默帮助忘记写名字却对你的态度很差的同学补上名字,会扶起学校花坛里歪倒在地被无数人踩踏的花枝,还会在下雨天躲在学校角落为流浪猫打伞,会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给那个流浪的乞丐扔食物。

  发现这一切的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是老师同学和家人们口中的‘坏东西’,你明明比许多‘优秀孩子’更温柔。后面见到乞丐跟你一起出现的时候,同学们都讨论的很热烈,我却毫不意外,甚至感觉理当如此。

  虽然我曾数次想要走到你的身边,询问你我们是否可以成为朋友,但我是个惧怕人言可畏的胆小鬼,已然失去了这份资格。

  感觉你有在慢慢变好,我会偷偷的为你开心,到年底了,愿你新的一年,一切顺利。

  ——From一个默默关注你很久的胆小鬼”

  林小一看得太入神,连陈淮站在他身后半天了都没发现,直到信纸被身后伸过来手的捏走,他才反应过来。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陈淮认真端详着纸上的内容,林小一没来由的有点心虚。

  不是,他心虚什么啊,陈淮能看懂么?

  林小一坐着,陈淮站着,他举手去够,陈淮抬了抬胳膊躲开。

  “看明白了吗?”林小一试探道。

  陈淮睨了他一眼,眼神扫过来凉飕飕的,林小一紧张了一瞬,刚想说点什么,陈淮把纸扔回桌子上了。

  “诶不是,你哪来的脾气,”林小一把剩下几封拆开,都是给陈淮的,他气愤地跟陈淮讲道理,“八封!其中七封是给你的,七封里面每一个都在表白说我喜欢你!我这什么都没有,你气个屁呢。”

  陈淮背着他铺床,闻言顿了一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才继续动作。

  林小一让他那欲语还休的眼神给看懵了。

  “不是,陈淮,”林小一爬上床,把陈淮脸掰过来,难以置信地问,“你是在脸红吗?”

  陈淮执着地把头扭回去,林小一更震惊了。

  “你在脸红什么啊我的天!?”

  直到睡觉之前林小一都没想明白,陈淮刚才那个娇羞的回眸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二天早上,林小一悠悠转醒,收拾书包的时候没看见放在桌角的那些信。

  他把桌子翻了遍,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陈淮已经穿好了外套,做好了送林小一去上学的准备,林小一勾着他的帽子把人薅过来,指着桌角问:“信呢?”

  陈淮看着他的眼神很纯粹,就是那种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纯粹。

  家里就俩人,信又不能自己长腿跑了,陈淮不说他也没办法。

  林小一啧了一声,准备等午休放学回来再跟陈淮算账。

  到学校以后张希颜逮着林小一就问:“怎么样,你把信拿回去陈哥啥反应,你什么感觉?”

  “没什么反应,我应该有什么感觉吗?”林小一回。

  “啊?”张希颜不信,又问:“你不吃醋啊?”

  林小一:……

  感觉张希颜又开始冒出他听不懂的胡言乱语,林小一思索一会,试探着回道:“我不是很喜欢吃醋……应该喜欢吃甜的多一点。”

  张希颜生平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无语凝噎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知道陈淮收情书你不生气吗?”

  “他没收,”林小一越来越听不懂,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知道,重点不是他收没收,我的意思就是,就是……”张希颜酝酿半天,自暴自弃道:“算了,我讲不清楚。”

  放弃三秒后她感觉还是不服,到底又转身回来,恨铁不成钢地质问林小一:“难道你看他收情书你不难受?难道你不想把那情书撕了或者偷偷给他扔了或是藏起来啥的?”

  林小一呆住了,感觉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转瞬即逝的东西。

  “唉,没关系,”张希颜遗憾摇头,故作深沉地对他说:“我相信你,小一,你总会长大的。”

  王媛看不过去,踹了下张希颜的凳子:“你别在这给人瞎洗脑。”

  张希颜还想狡辩一下,被王媛狠狠瞪了一眼,憋回去了。

  王媛:“别管他小一,张希颜那个脑子天天胡思乱想,讲的话没几句有用。昨天数学最后那道大题你做出来了吗?我昨晚做了好久,没思路,能借我看看吗?”

  “嗯。”林小一翻出卷子递给她,下意识回道:“我没解出来,这是陈……我哥的思路,我也不是很理解,你试着看一下吧。”

  王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哥?你哥他……会做数学题?”

  林小一不知道怎么解释,顿了一下,胡乱嗯了一声。

  好在王媛没多问。

  中午回去陈淮没在家,林小一在屋里翻了一阵,果然在床底专门给陈淮准备的整理箱里面,找到了早上失踪的几封信。

  但似乎出了点意外——写给他的那封,被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