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渡抱着花朝蓝辞走过去。

  “祝贺阿辞顺利毕业,”宁渡递过花,“去你想去的远方,一生无忧快乐。”

  蓝辞抱过那束紫罗兰,娇嫩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清香散进风里,他闻到了清淡的芳香。

  “谢谢。”

  蓝辞的客气让宁渡轻笑。蓝辞好像总是这样,即使他们有过再亲密的举动,一起做过再多的事情,他都好似走不进蓝辞心里,蓝辞对他总有一道他摸不到的防线。

  “要一起走走吗?”宁渡问。

  “嗯。”

  顺着校园的草坪,蓝辞和宁渡并肩走在苍天古树的林荫下。

  “我听林舟说你很早就毕业了。”蓝辞说。

  “没有很早,去年修完的硕士。”

  “硕士?”蓝辞偏头看宁渡,“你年龄比我大吗?”

  “我二十一。”宁渡看蓝辞,自然知道蓝辞想问什么,解释道:“只不过比较聪明,本硕提前修完。”

  二十一。宁渡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二十一岁,就能如此从容不迫,稳重成熟,手段冷酷。

  宁渡,比同龄人领先太多了。

  “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掌控感?”蓝辞问,“你的精力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嗯?”

  蓝辞道:“你很喜欢挑战,也擅长控制风险,比起权和钱这些俗物,你其实真正喜欢的只是征服它们的感觉。”

  蓝辞和宁渡相处时间久了,就会了解宁渡,一旦了解,才知道这个人清醒理智的有多可怕。

  从小优越的环境给他向上的阶梯,宁渡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其他人得不到的资源。他自信优越,强大温柔,理智和情感兼具,喜欢挑战,但会控制风险,他拥有掌控欲,但他的掌控欲是保护他不受伤的方式。宁渡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外表和手段有多冷酷,内里就有多温柔。

  宁渡闻声笑了笑。

  “天地一逆旅而已。”

  宁渡的话没有说完,但蓝辞却读懂了背后的意思。

  天地一逆旅,得到永远都是虚的,在宁渡心里,有其他想要追寻的东西。

  风从两人之间而过,对话也由此沉默。

  毕业季学校里随处可见拍照的人,穿着学士服漂亮的女孩子摆着各种姿势,欢声笑语奔跑在校园里。

  蓝辞和宁渡同时停下了脚步,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草坪上。

  “我——”

  “我带了衣服给你。”

  宁渡简单直接,偏头看向蓝辞。

  -

  宁渡考虑全面,蓝辞在车上换上宁渡带来的衣服。

  自从蓝辞和宁渡在一起后,蓝辞很少穿女装。因为太忙了,每天不是在家里学习,就是跟着林舟在伊甸园学习,现在又去了公司,就更加远离这些东西。

  它们像是蓝辞心底的秘密,只有宁渡知道。

  配饰应该是宁渡提前搭配好的。

  假发、项链、裙子、化妆包、高跟鞋。

  蓝辞在车里换好衣服,拉开化妆包。他肤色白,肤质好,几乎没有瑕疵,只需要稍稍修饰。

  蓝辞打开眼影盘,化了一个简单的眼妆,又做了简单的修容。最后拿出一支唇釉。

  宁渡的审美很高,不管是衣服还是口红,选的都和他很搭。蓝辞涂了两层,用唇浅浅抿开,焦糖调的烂番茄色在他嘴唇晕染,如镜面泛着水光。

  蓝辞打开鞋盒,拿出一双黑色一字带高跟鞋。

  在看到鞋跟多高时,蓝辞鬓角的血管跳了下。

  “宁渡,你是恨高吗?”

  蓝辞喉结滚动,打开了鞋扣。

  -

  六月的C城风如浪,阳光温柔洒在大地。

  宁渡等在车外,听到车响,回头。

  那是一只冷白的脚,踩着纯黑冰冷的高跟鞋。细白的腿隐在紫色的学士服,若隐若现,棕色的长发遮盖半张精致的脸,蝴蝶耳坠在他的发间闪着洁白的光。

  像是冰冷的堕天使。

  宁渡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蓝辞了,和夜店的那个蓝辞不同,那个蓝辞带着欲望,而眼前的蓝辞,是最完整的蓝辞。

  他穿着顶级名校的学士服,站在阳光下,任风吹佛,任阳光亲吻,荣耀闪在他的左肩,他的欲望和喜欢被天地自由的一切接受。

  “有那么喜欢?”蓝辞发觉宁渡变沉的目光,看着他问道。

  宁渡一笑:“当然。”

  蓝辞没说话,宁渡自然牵过他的手,再一次朝校园走去。

  “我们之间如果没有威胁,是不是可以以另一种更好的方式开始?”宁渡问。

  长风微热,拂过脚踝。

  蓝辞想起和宁渡糟糕的开始。

  “宁渡,这世界上没有如果。”蓝辞道,“如果不是在夜店,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蓝辞客观陈述事实,里面没有怨恨,因为他们只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而已。

  “其实我当初没有选你。”

  蓝辞愣了半秒:“什么意思?”

  “报道第一天,我其实是来还学生证的。”宁渡说,“还记得开学的时候,在阶梯教室撞到你的那个二次元打扮的女生吗?”

  蓝辞回想。

  “记得。”

  “学生证是你掉在胡玉楼的洗手间的,碰巧被我捡起。”

  蓝辞想起那晚跳舞结束,在洗手间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那晚从我身边过去的人是你?”

  “嗯。”宁渡道,“我只是捡了你的东西,身份信息看了一眼,发现我们一班,就准备开学还你。之后,我们就没有任何瓜葛。我不关心你在哪里跳舞,也不关心你为什么穿女装。”

  “那为什么还会改主意?”蓝辞仰头看宁渡。

  “因为我的本能替我做出了决定。”宁渡道。

  “本能?”

  “那个女生拿错了手牌,本能告诉我,柜子被打开,你就会有麻烦,所以我没有直接见你,而是选择把学生证放回你的柜子。”

  “但,”宁渡一顿,“你的柜子太诱人,让我很想知道,是怎样一个人才会胆大到把这些露骨的衣物放在上课教学楼的柜子里,这本身就是一种禁忌。”

  “而我刚好喜欢这种禁忌。”

  蓝辞闻声有几秒没说话。

  “你本身就不是什么斯文正经人。”

  宁渡扬眉:“我认为并不是。”

  “嗯哼?”

  宁渡停下脚步,看向蓝辞的眼睛。

  “从前在国外有很多人取悦过我,你以为其中就没有比你长得好看,更加纤细窈窕,穿裙子的吗?”

  “感官的体验固然重要,但清醒的理智构成了我。是我的心选择了你,而不是感官选择了你。”宁渡喊了声蓝辞。

  “很多时候人看起来有很多选择,但最终能供他选择的其实只有一个。”

  “命运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最终,我们都站在了这里。”

  宁渡的话平静且残忍,他说尽了一切现实。

  世间所有人事,都逃不过因缘际会四个字。

  他们都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的人,爱恨都是命中注定。

  他和宁渡没有第二种相遇的可能。

  “你....爱我?”

  “嗯。”宁渡的眼睛毫不闪躲。

  蓝辞下颌紧紧绷起,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有着窒息感。

  他不敢再去看宁渡的眼睛,他怕宁渡窥见他退却的心。

  “宁渡....”蓝辞忽然轻轻喊了声宁渡。

  “嗯?”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蓝辞多想告诉宁渡别爱他,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像是失声。

  “想过我们什么?”宁渡看着蓝辞蓦然悲恸的眼睛,觉得蓝辞有话要说。

  但蓝辞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主动抱住了宁渡。那是一个带着燃尽长夏的拥抱,炙热且苦涩,宁渡抱了满怀的花香,有些想笑。

  “阿辞最近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

  宁渡发现当蓝辞的情绪转变,他最需要的就是他。

  他需要拥抱,需要抚摸,需要亲吻。

  学校游泳馆的更衣室安静无人,灼热的呼吸在双唇间纠缠,半瞌的眼睛,乌黑的眼睫上沾染全是欲望的眼泪。

  纤细冷白的腿从紫色的长袍中伸出,敏感地贴在宁渡腿侧,吻来的如狂风暴雨,蓝辞的手攥着宁渡衣领,把头抵在宁渡怀里喘息,眼泪从他眼睛滚滚而出,却又止在眼眶。

  “宁渡,抱抱我好不好?抱抱我。”

  宁渡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回家,或者开房,车上也可以。”蓝辞的声音带上了恳求。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渴望与之亲近,渴望被他毁灭,更渴望体验他给的致死的爱。

  蓝辞多害怕,多惶恐,他的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

  “车上没有东西,我们回家。”

  -

  C大的毕业典礼在六月的一个周一,这一天宁渡和蓝辞都请了假。

  他们肆无忌惮在熊皮上感受拥有对方,当落日从他们身上恋恋不舍的离开,蓝辞在宁渡怀里累得睡了过去。

  宁渡抱着人做了简单的清洗,他把蓝辞放回床上,自己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宁渡浏览着文件。

  上周,伊甸园陆续和三家投行签署了股价对赌协议,时间一到,对赌成功,他就能成为禁果最大的股东,而商家剩下的股份分散在商家每个人的手里,只要逐一击破,那么收购就会成功。

  宁渡看着对赌协议上的数字。

  最多一年。

  -

  夜色如同一个朦胧的梦,缓缓降临。

  蓝辞从床上醒来,商言发了条信息给他。

  手机屏发出刺眼的光。

  商言:你的资料很有用,商家内部已经召开了家族会议,想出了对策,宁渡的收购不会成功。

  寥寥一句,断尽了蓝辞最后的退路。

  月色从窗外照进,给黑色的大床镀了层华丽的银色,也给蓝辞的发丝镀了层银。

  蓝辞关掉了手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宁渡,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根本不会有以后了。”

  泪水从眼角滑下,此后每每想起,蓝辞都会觉得这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