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凄美,刺破天幕。

  “轰——”

  一声惊雷,正式拉开新年的序幕。

  “据本台记者报道,今日午时,宁氏奢侈品集团宣布收购禁果公司,宁家继承人低调回国。据了解,该继承人早先在欧洲曾多次恶意收购知名奢侈品公司,手段冷酷,铁血无情,继承其父枭雄之风。”

  “请问宁渡宁先生,根据《禁果法》的存在,单一股东持股比例超过20%时,投票权最高为20%,请问您是否了解过该法案,若了解,您为什么依旧选择收购禁果公司?又或者,您是提前预料到《禁果法》会废除,所以才一直暗中增持禁果公司的股票吗?”

  大雨倾盆,伊甸园集团楼下,记者如黑蚁将一辆迈巴赫团团围住。车门从外拉开,黑色的皮鞋溅起水花。

  黑色的雨伞撑开,记者的镜头紧紧追随着隐在伞下的那张脸。

  “宁先生,请问您为此次收购准备了多久?是否如外界所闻,这又是一起恶意收购?”

  记者淋着雨举着麦在拥挤混乱里追着黑伞之下挺拔的人。保镖形成一道人墙,将记者隔开。当黑色的皮鞋登上伊甸园最后一级台阶,黑伞收去,镜头捕捉到在众人簇拥中,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商言关掉Live,抬头注视着对面的人。

  记者此起彼伏的声音戛然而止,商言喉结滑动,在一片静默里,看着蓝辞。

  蓝辞攥着手中的资料,上面是宁渡所有的信息。他的家庭背景,他让人生畏的事迹,蓝辞好笑的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宁渡。

  蓝辞唇角小弧度地扬起,再抽着落下,如此反复,喉咙里发出极轻又讽刺的笑声。

  笑话,他的一生就像是个笑话。

  蓝辞紧紧攥着手里的薄纸,指尖攥的发白,薄纸在他手中成团,宁渡的面容也随之扭曲。

  “商言,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蓝辞双眼发红,声音发紧,唇角的笑让人觉得他在死死压着什么东西。

  商言的身份并不是隐瞒的存在,相反公开透明。商家唯一继承人,也是禁果唯一的继承人。而今天是宁渡高调收购禁果的日子,商言带着这些资料出现在这里,居心叵测。

  被那双通红的眼注视着,商言想,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卑劣如他。

  “我可以帮你复仇。”

  “你?”蓝辞发笑,也发问,“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吗?”

  商言被蓝辞的目光看的发怵,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蓝辞疯了。

  “互相帮助。”商言道,“我可以帮你拿回伊甸园,你帮我反恶意收购。成功之后,禁果注资伊甸园,形成子母公司。蓝辞,你不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蓝辞,你不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蓝辞,告诉我,你想要的,对不对?

  蓝辞,说你愿意。

  蓝辞……

  蓝辞……

  一个一个,全都在引诱他,利用他。好像只要抛出筹码,他就可以服从。有筹码有资源的永远都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而他永远扮演着任人宰割的角色,永远在被威逼利诱。

  这就是弱小吗?

  这就是无力吗?

  胃里翻腾着,喉咙像是卡着什么东西。蓝辞好想吐。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蓝辞忍着恶心,“你可以给我的,宁渡也可以给,甚至给的更多,我为什么要背叛宁渡?”

  “况且,我只是一个小角色,不可能干涉宁渡的任何决断。”

  蓝辞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理智,有逻辑,但放在桌下看不见的那只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指尖深深嵌进皮肉,血丝流进指缝。

  “你确实不能让宁渡停止收购,但你可以知道宁渡接下来的收购方案,而禁果需要这份方案来反恶意收购。”商言想到自己调查到的资料,唇角扯出讽刺的笑意。

  “宁渡是理智主导的人,对他而言,事业的重要性远大于等于情爱,所以他从不谈恋爱,身边也从没有人。你是第一个,不论是胡玉楼还是现在。你可能不知道,以前宁渡从未让谁近过他的身。”

  “所以你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胡玉楼,商言调查的可真清楚。所以利用起来也胜券在握。

  听着夸赞的话,蓝辞看着商言讥讽地笑。

  “所以我该庆幸自己是他的真爱了?”上扬的尾调让人觉得蓝辞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商言注视着蓝辞极力克制又难掩疯狂的脸,好似害怕他下一刻就会失态,在自己面前崩溃。

  但蓝辞没有。

  他早就习惯了生活带给他接连的打击,一次比一次让他坠入谷底。只是这次玩笑有些大,他喜欢的人,是世仇的孩子;他踏出喜欢的那一步,只是为了让商言今天早上用真相打醒他;他早上才想过他要对宁渡好,不到三个小时,就成了他和宁渡势不两立。

  生活不可笑吗?

  命运不可笑吗?

  他刚刚决定去爱,刚刚决定重新活,生活和命运就送给他一个巨大的真相和打击,仿佛他站起来,就是为了让命运把他再次打倒。

  太荒谬了。

  此时此刻,蓝辞感觉到的不是绝望和悲伤,而是命运的戏剧,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摆弄的小丑,现在只剩下发笑。

  而商言也闭口不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他也在扮演伤害者的角色。蓝辞的身份,宁渡的身份,他从赌场一别就全部清楚,但他只能按捺。宁渡的收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全晚了。

  整个商家又陷入了内斗,《禁果法》废除给了宁渡机会。商家太被动了,但宁渡的收购要约迟迟没有发出,就代表事情还有转机。而转机就在蓝辞身上,宁渡接下来的收购计划除了宁渡和伊甸园高层没有人知道,而这份收购计划关乎着整个禁果的未来。

  商言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业从眼前消失,他只能选择利用蓝辞。蓝辞是唯一一位能接近宁渡,拿到收购计划的人。

  商言知道蓝辞家族破产,也知道蓝辞一直在失去,更明白宁渡对蓝辞的感情,但他是现实主义者,他对蓝辞再多的喜欢都敌不过自己的利益。

  所以,对不起,蓝辞。

  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残忍,可是人只有经历过绝望,才能下定决心。他一直都在等机会,等蓝辞失去最后一位亲人,等他和宁渡确立关系,等宁渡宣布收购计划。

  最大的打击要留在最后,这样才能孤注一掷。

  卑劣、阴毒。

  商言所有的难言之隐尽数写在眼中,蓝辞又岂会察觉不到人的恶。

  “商言,宁渡是仇人,你就是好人吗?”蓝辞声音很轻,浅棕色的眼睛清泠泠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商言被噎,没想到会是现在的局面,更没有猜到蓝辞能冷静至此。他站起身,拿起黑色的公文包。

  “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好好考虑,为了一份不确定的感情,不值得你放弃这份交易。”

  “考虑好了,随时打电话给我。”

  说完,商言最后看了眼蓝辞,他抿了抿唇,没有提公文包的手抬起,又放下。

  “别寻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禁果高层还等着他开股东大会,不能再停留了。每个人的劫只能自己渡,命运本就如此,罗密欧与朱丽叶只是莎翁笔下的故事。在某种程度来说,他希望蓝辞认清这个现实,没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只有永远的利益。

  咖啡厅推开,冷风涌入。

  走的人走的洒脱,留下的人承受了一切。

  蓝辞像被抽干了力气,双臂撑在台面,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他很想大笑,可笑出来的全都是泪。

  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滚落,他多想自己从未接通商言的电话,也多想现在只是他的一场梦,梦醒了,他和宁渡依然在一起,时间还是昨天晚上。

  可为什么不是?

  蓝辞站起身,碰倒了那杯卡布奇诺。棕色的咖啡带着苦涩的浓郁飘入鼻尖,蓝辞甚至没有去看。

  推开咖啡厅的门,大雨倾盆。黑色保时捷停在雨中,蓝辞却上了另一辆车。

  C城墓园。

  大雨冲刷山路,滚滚雨水从黑色的石板阶往下流,蓝辞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失了魂,他摔倒了很多次,当他跪在母亲那块墓碑前时,蓝辞的头磕在了黑色的石碑上。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感,失魂落魄的把头抵在冰凉的石碑上。

  天地下着一场凉雨,冷酷地打在他的身上。

  蓝辞第一次感到,原来雨那么凉。

  “妈妈,为什么呢.....为什么呢.....”雨珠滚落,蓝辞靠在墓碑呢喃着。他不断问着为什么,好似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个答案,可回答他的只有山,山里的风,风里的雨。

  为什么得到就会失去,为什么在乎的感情,总敌不过命运的捉弄,为什么世界上冷漠的人得到的最多,而在乎的人永远失魂落魄。

  如果自身的利益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也是最坚固的铠甲,那我是不是应该舍弃所有的感情,筑起牢不可破的高墙。

  权力的游戏所有人都在参与,那点真情,又有多牢靠。

  从前他懦弱、退却、想要与世无争,想要岁月静好,想要认命,可他认命了,命运放过他了吗?

  命运只会无情的从他身上掠夺,C城的家从不是他的家,是他悲惨命运的躲避所,他的家人惨遭厄运,他永远在流泪,他以为的尽力,实则依然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他在乎的一切从他手中如细沙般流逝。

  他不可能再躲了,宁渡的羽翼从不属于他。他想要的强大,只能自己去取。

  上学的霸凌、吃不起饭的饥饿、亲人的生死两隔、夜店赤裸的目光、宁渡的威胁、商言的利用。

  所有的人都在为他上一堂名为“成长”的课。

  他不是一个只会跳舞,只让人一眼注意到他皮囊的花瓶;也不是只会被动等待命运击溃,等待宁渡给予他活下去的动力的浮萍。

  他应该是狮子,是拥有权力,拼命打碎枷锁的狮子。

  同时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喜欢欣赏宁渡什么了。

  是冷酷的野心,强大的温柔。

  要什么,想要征服什么。

  宁渡从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从此以后他也一样。他想要的权力,他想要的高高捧起,他想要的优待偏爱。

  宁渡不是他的爱人,是他向上的阶梯。

  蓝辞站起身,他像是大雨中一棵挺立的孤松,凌寒孤傲。他垂下眼睛,神情冷漠望向墓碑上的人。雨水滚落他的发丝,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下。

  棕色的眼睛冰冷如雪,他启唇,沙哑的嗓音是向命运宣战的利剑。

  “妈妈,我再不想向命运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