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城的慈善晚宴,一向是豪门名流的重要盛事。
自盛怀南成为盛家当家人后,连续数年的晚宴牵头人都是盛家,足以证明盛家在M城举足轻重的权门地位,和男人这几年的手段雷霆非凡。
楚景和是七点半的时候到竹潭庄园的。
这处是盛怀南的私宅。
占地极广,从内到外都是一派极奢华的景象。
五月初的夜晚隐隐有了夏季的影子,天空繁星点点。
庄园的派对提前就闹得火热,宏伟的庄园城堡灯火通明,宛如一座不夜城。形形色色的俊男美女穿梭来往,音乐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喧嚣鼎沸。
楚景和沿着开满鸢尾花的林荫小路,不紧不慢地走到中央花园去。
小楚总今天难得再穿一回漂亮修身的白色小西装。
他领口别一枚鸽血红宝石胸针,在灯光下矜贵地熠熠生辉。
楚景和面无表情顶着他一张极凌厉不收敛的漂亮脸蛋,大有一副持靓行凶的意思。剪裁极修身的手工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身段是愈发诱人的风流。
他刚要从侍从手里接过盛香槟的高脚杯,却突然被一把熟悉的声音制止——
“楚少爷,饮酒伤身。”
楚景和抬头去看,心里更是觉得不爽。
怒气如同稠密乌云拢聚在他的眉间,隐约已有粗风暴雨的预兆。
面前站着的正是岩三。
他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楚景和。
他手里还端着一只宽口杯,里头盛着的像是鲜榨橙汁的玩意,和这纸醉金迷的派对也实在是格格不入。
侍从在岩三的眼神示意下被打发走,顺带也捎走了那杯楚景和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的香槟酒。
他逃离得飞快,似乎巴不得把空气里的酒精味都一并带走。
楚景和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岩三。
似乎等着这个人给自己一个说法。
岩三面上依然八风不动地挂着笑,他将手里那杯橙汁递给楚景和,微笑着说:“先生说,果汁可以补充维生素。”
他替自家主人体贴补充道,“是今天早晨先生派人从摩洛哥专机运来的橙子。”
“他说的,我就要照做?”
“他就这么有自信?”
楚景和在原地站定,周身低气压蔓延,生生地在这个喧哗热闹的宴会里辟开一个无人挨近的空间。
他楚大少爷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呈直线飙升状。
楚景和撂着手,没有半点要接过来的意思,显然他也并不打算接受盛怀南的好意。
他此时语气和脸色都冷,甚至骤然就多了几分罕见的怒意:“让他自己亲自来和我说。”
上次他和盛怀南不欢而散,那股闷气至今还压在他心头没有散去。
男人的心思实在是坏,企图用计谋逼他就范,试图逼他就此认清自己的心——
岩三仍只是礼貌地笑着,表情纹丝不动,轻易就掠过楚景和的小情绪。
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主人的心肝宝贝是个怎样的火爆脾气。
“拍卖会也快要开始了。”
岩三毕恭毕敬地侧了半边身,示意楚景和跟着自己走,“楚少爷,这边请吧。”
他手里还稳稳当当地端着那杯该死的鲜橙汁,甚至连那片挂在杯沿装饰的柠檬片和薄荷叶都没半分挪位。
这人的言行举止都和他主人一样,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游刃有余,让楚大少爷刚酝酿好的臭脾气也没地方发作,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也实在是太可恶!
但楚景和也没有随便迁怒无辜的坏习惯,只得闷声跟着岩三到宴会厅去。
慈善晚宴的拍卖会向来是重头戏,更是M城各家名流论资排辈的重要场合。
今年M城各家洗牌太多——李家在一夜间轰然没落,听闻李家太子爷至今还行踪不明;建造局的一把手又突然就被远调,张韬的女儿甚至还没了在报社的铁饭碗……
这一切,似乎都像是有谁在背后特地搅混水……
宴会厅的大门在这时推开。
已临近拍卖会开始的时间,宴会厅里早已坐满不少的宾客。
原本交谈的嘈杂声却在这时候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丝丝众人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霎时间,就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出现在宴会厅门口的两个人——
岩三是盛怀南放在明面上的人,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二把手,因此M城里不少人都得尊称他一声岩先生。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自然是用不上来做迎接客人的杂活的……
宾客们忍不住低声地交头接耳,眼睁睁地看着岩三亲自将摆着一脸臭脾气的楚大少爷带进来。
他态度和身姿都极为恭敬,显然是把楚景和当作是一等一的贵客来接待。
小楚总的位置这次被安排在最前排。
这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连鼎盛多年的世家都得给小楚总让位,几乎就是证据确凿地坐实了楚氏现在如日中天的身份。
楚景和今年还未到二十岁,在这个庞大的攀炎附热的名利场上,他年轻得实在惹人侧目。
楚景和接下所有有意窥探的目光,淡定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他的在两旁都没有人,就像是故意空出来的一样。
“这次有不少珍品,是先生特地让人从港城特地运过来。”
岩三将印着拍卖品的小册子递给楚景和。
他转又挥手喊来了侍从,亲自在楚景和面前摆上了几件精致甜点。
皇家核桃塔烤得焦黄色的正正好,白巧克力覆盆子慕斯的甜味怡人。
满满当当就如流水宴似地摆了满桌,仿佛这儿不是一掷千金的名利场,是他家主人用来哄心上人的私人烘焙坊。
楚景和垂着眼睛,懒洋洋地瞥过扫过去几眼。
男人对自己的口味实在是掌握得透彻。
楚景和心里不禁揶揄一番,视线又慢悠悠地落回到自己手上的小册子上。
“先生稍晚就会过来。”岩三刻意压低了声线,俯身告诉楚景和。
“……”
楚景和“啪”一下将手里的小册子合上,毫不掩饰的怒意骤然凝聚在眉眼:“谢谢,但我不关心。”
“只是先生让我把话带到。”岩三丝毫没计较楚景和的迁怒。
想来岩三能在盛怀南手底下坐稳一把手的位置,说话办事确实让人挑不出来,连情绪都是一等一的稳定。
灯光缓缓暗下,拍卖会正式开始。
楚景和只看了几眼,就对台上的藏品兴趣乏乏。
那种暴发户一样毫无品味只知道胡乱镶嵌着钻石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闷着头,手里拿一只精致的银叉子,正埋头和一颗圆滚滚的酒渍车厘子奋斗。
“怎样,有喜欢的东西吗?”
楚景和动作一顿。
极熟悉的雪松气将他细致裹藏。
接着,他又假装是没听见那样,继续埋头“整顿”那颗倒霉的酒渍车厘子。
叉子刺破果肉,紫红色的汁水溅射,一下就弄脏了干净的白瓷碟。
盛怀南拉开椅子,像毫无芥蒂那样,大大方方地在楚景和的身边坐了下来。
楚景和心里还有气,懒得搭理男人。
他尴尬又生硬地将自己身子往另一边拧过去,只给男人留一个很酷很冷傲的背影。
像是把“我在生气”写在后脑勺。
盛怀南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再来纠缠楚景和,他没开口再说第二句话——男人欲迎还拒的计谋总能得逞,这次也不例外。
楚景和没按捺住自己那真不该的好奇心,眼尾的余光瞥了过去,却突然就见到盛怀南的身后还跟着个人。
是江鸣。
他身上穿着的也是一套白色的西装。
他的眼神一味地躲闪着,并不敢看楚景和,也不敢真在这两樽杀神面前坐下。
盛怀南突然低沉沉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他的眼睛始终是看着楚景和。
似乎在等着他回头,等着他开口,等着他必须必须就此认清自己的真心。
“坐。”
男人开口,他命令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