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窗沿,客栈的床不算大,容纳两个成年男子有些勉强。
江倚年缓过神来,他双眼瞪大,终于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徒弟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人身。
值得一提的是,秦乐游现在一丝不挂。
情况很尴尬,一丝不挂的那个人像树袋熊抱树枝一样缠着他,但他只要一动,那个人就会将他往怀里按得更紧。
“……”
江倚年彻底无语。
这算什么?
耍流氓?性骚扰?
趁火打劫?
官逼民反?
不管是哪种情况,江倚年可以肯定,秦乐游的男德可以说是完全不过关。
“师尊,再睡一会……”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秦乐游迷迷糊糊睁开眼。
半睡半醒之间,他感受到自己怀里躺着的人是师尊,就凑过去亲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头往下蹭,发出了舒服的鼻音。
“不要动了。”秦乐游闭着眼说。
秦乐游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并不感到惊慌,这种梦,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甚至有时候他会感到庆幸。
他脑袋里都是这个人,但现实里抱不到碰不到,还好在梦境里可以亲近一下。
综上所述,没有睡醒、再加上以为自己在做梦的秦乐游是非常缠人的。
“……秦乐游,你醒醒。”
江倚年拳头梆硬,即将磨刀霍霍向白狼。
随着他伸出的拳头,被褥摩擦的声音响起。
秦乐游浑然不觉,他反倒捉住那只手,把头埋在江倚年的脖颈间,换了一个能够压住对方的姿势。
他在江倚年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含含糊糊撒娇道:“今天的师尊好好闻,好暖和……”声音哑哑的,又很黏糊。
秦乐游深知梦里的师尊一般不会回应,但是他并不在意,于是他轻车熟路地伸出手,用自己的身体贴上对方的,使得他们拥抱得更加紧密。
两个男人在床上保持这个姿势是非常糟糕的,特别是其中一个还没有穿衣服。
江倚年被他弄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他彻底被折服了,他现在比起尴尬,更加怀疑秦乐游遭人夺舍。
他徒弟的胆子,有这么大吗?
他不知道秦乐游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于是他扭过头。
深呼吸。
对着秦乐游的那张脸,狠狠地、用力地、坚定地掐了下去。
力道之重令人咂舌。
“给我醒来!”他咬牙切齿。
这一次秦乐游瞬间就清醒,因为梦中的师尊是不会掐他的,也不会恶狠狠地警告他。
这个师尊,好像是真的。
“师尊。”
秦乐游坐起身,非常之楚楚可怜地保持距离。
他的脸上有一块明显的红印,甚至有点儿肿,眉眼耷拉下来,看起来很无辜。
江倚年心中啧了一声,装,继续装。
秦乐游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这样陡然起身,被褥就轻飘飘地往下掉。
江倚年再也受不了任何劲爆的场面,于是他手疾眼快地替秦乐游扯上被褥,坚定拒绝任何杀必死场景。
然而秦乐游才刚刚注意到自己一丝不挂,瞬间满脸羞红,躲在被褥里捂住脸。
“呜呜……师尊……”他完蛋了,他彻底完了,秦乐游心想。
见他这个样,江倚年简直脑袋快爆炸,你脸红什么啊!我还没脸红呢!
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就是这样子,在一个很尴尬的场面里,只要有人比你更加尴尬,你的尴尬就会瓦解。
“把衣服穿上。”江倚年维持着神色淡定。
片刻后,两人穿着整齐,坐在桌前对视。
“师尊,对不起。”秦乐游依旧红着脸,老老实实道歉。
“先解释一下妖化是怎么回事。”江倚年选择跳过话题,拒绝提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只有聊正事才能化解尴尬,重获新生。
当初在绿萝谷时,他们二人可以说是完全分头行动,中间有许多细节都不太清楚。
秦乐游咬咬下唇,决定从头开始说,“弟子当时想去魔界缝隙找您,半路被司邈阻拦,于是我们就打了起来,司邈……极有可能遁入魔道,弟子在他身上察觉到了魔族的气息。”
江倚年冷哼,他当然知道司邈不是好人,人字有二笔,司邈就是这个二笔。
“他的道心不正。”
秦乐游见他提起司邈时的表情,又想起司邈当时说过的话,于是试探问道:“师尊不喜欢司邈?”
江倚年露出一种吃饭时吃到苍蝇的表情。
秦乐游顿时了然。
当时的那些话果然是为了激怒他而在故意胡言乱语。
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为什么?”
其实借口可以有很多,江倚年可以从合理的解释与不合理的解释中选出一个用来作答,比如直接点评司邈为人不行、人品有问题。或者通过玄学角度表示他们八字不合,但这些话估计都难以搪塞秦乐游,于是江倚年一句话脱口而出。
“他长得有点丑。”
此话一出,秦乐游愣住。
司邈的长相按理来说是很不错的,他记得宗门中有许多倾慕司邈的弟子,就算以他自己的审美来看,司邈也完全不丑……吧?
秦乐游被江倚年一句话堵住,顿时把司邈口出狂言的事情压下去了。
接下来,两人快速交换信息,秦乐游对白狼时期发生的事情有印象,这倒是省去了很多解释的麻烦。
至于那道神秘的声音和灵狼之子的说法,江倚年心中有些猜测。
当时绮罗被秦乐游伤地不轻,他还是第一次在那个女人脸上看到如此惊慌的表情,看来灵狼之力能够对抗魔族,对魔族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根据恒多适所说,这一片靠近妖族领域和金玉仙宗。”
“恰巧你妖化期间一直想往东边移动,莫不是因为妖族领域对你有吸引力?”江倚年问。
秦乐游点点头,“那道声音告诉我,妖族领域的圣坛能够解答关于我身上的一切疑惑。”
“那接下来,去妖族领域。”江倚年没有犹豫。
反正他们对行程也没有安排,去哪里都行。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是仙盟的逃犯。”江倚年坦然。
“嗯。”秦乐游没有什么反应。
这么平淡的反应倒是让江倚年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秦乐游做了这么久的正道弟子,对这种状况会感到悲伤懊悔或者愤怒呢。
比如捶桌子大叫:“岂有此理!”“太过分了!”“可恶!”之类的。
毕竟这一世的秦乐游所接触过的事情大多都是美好的,好歹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对于这种莫名蒙冤的事情定然很抗拒。
这家伙,不会是表面佯装淡定……其实心里心碎不已吧?
“你也不用太难过。”江倚年脸色不太自然的说着,心中揣摩自己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去替秦乐游洗清冤屈。
秦乐游只是微微笑:“没有关系,我会保护师尊。”
其实就连江倚年也不清楚,秦乐游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对他而言,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可以误解他,但是只要他信任的人还愿意相信他,那就足够。
这个人如此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他没有感到失落的理由。
虽然这么说有些愧对师尊的教诲,一直以来他努力做一个完美的弟子,成为人人夸赞的青峦双绝,又或是在仙门大会上表现自己……说白了,只是为了让师尊高兴。
外界的人如何看待他,他真的没有那么在乎。
但他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师尊遭人误解,所以还是尽早解决这件事比较好。
“那我们要立刻动身出发吗?师尊。”秦乐游眉眼弯弯。
江倚年思考后回答:“这个小村庄很偏僻,仙盟短时间内查不到这里,可以稍作休整。”
事实上,他才刚泡到热水澡吃上一口热饭,真的不想这么快又陷入狼狈赶路的局面。
“那弟子先下楼去端早餐,师尊吃完后,弟子陪您逛逛村庄如何?”
“好。”
怜苍仙尊找回师尊架子,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在地等着。
讲道理,小狼毛茸茸的虽然可爱,但是用起来没有秦乐游本人顺手。
客栈的早餐简简单单,秦乐游吃完就撑着脸笑眯眯望着江倚年,等着帮师尊收拾桌子。
他们出门的时候,客栈掌柜在柜台后神情怪异,他明明记得这个男人是带着一条狗进的房间,怎么出来的时候就又多了一个男人?
两个人浑然不觉,一前一后走出客栈。
“对了……师尊。”秦乐游突然开口,他伸出手轻轻放在江倚年腰际,“弟子记得,前几日与魔族对战时,师尊被绮罗刺中一剑,如今伤口如何了?”他垂下头,神情关切又紧张。
“无事。”江倚年睨了他一眼,手真不老实。
“伤口不深,已经愈合。”
江倚年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心里却因为这点关心而微乎其微的、感到一些小小的高兴。
关于这一点,他是不会说的。
“晚些回客栈后,弟子帮师尊再看看伤口可好,”秦乐游不太放心,“那一剑带毒,还是需要谨慎一些,以免留下后患。”
“嗯。”江倚年下意识点头答应。
他刚点完头,就觉得不太对劲,等等,那个伤口的位置似乎不太适合被看到吧?
江倚年懊恼极了,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会被秦乐游牵着鼻子走啊!?
秦乐游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反倒向前一步越过他,指着远处笑道:“师尊,那边有一座庙宇,要不要去看看?”
江倚年对那座庙宇有印象,他进入村庄之前曾路过过那里,那座破庙孤独地伫立在村庄的边缘,仿外墙斑驳陆离,青砖上布满了苔藓,部分墙体甚至已经坍塌,露出了里面的黄土和碎砖。
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天空,庙门两侧的石狮被岁月侵蚀得坑坑洼洼,眼睛也空洞无物。
“你们去那座破庙干嘛?那边没什么好看的。”路过的村民突然搭话,他打量着二人,随意问道,“外乡人?”
“嗯,我们昨日来到此处。”秦乐游点头。
“那座庙都十几年没有香火咯,”他指指点点,“那是我们村子之前信奉的神。”
“之前?”
“对啊,”村民很健谈,他笑着解释道,“那座庙里供奉着七目神,原本是为了保平安规避妖魔鬼怪嘛,不过这几年鬼怪之说变少了,现在村子里就信奉另一座神咯。”
江倚年听着挑眉,信仰可以随便更换的吗?会不会太随意了点。
村民注意到江倚年的视线,有些尴尬道:“你也别这么看着我,信仰什么神也不是我决定的,只有村长和巫女才能管得了这种事儿呢。”
那座庙宇门楣上的牌匾早已褪色,字迹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庙宇的名字。
——七目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