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你了?”
廉长林提步走过去,走了两步又停下,站在床外几步远。
“没,本来就没睡。”蒋辽到陌生地方睡意都浅,何况,他感觉廉长林晚上会过来。
看他披着一身寒霜站着没再往前,刚才又还打算出去,蒋辽问道:“事情没解决?”
“解决了。”廉长林目光炙沉望着他昏暗中的脸,报备道,“清晨要过去军营。”
现在距离清晨不过一个多时辰。
跑过来也不嫌折腾。
“那还站着,要我起来给你腾房间。”蒋辽说着神色滞住,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身上脏,我去清洗一下。”廉长林对他道,“你先睡。”
他出去后很快在隔壁房间清洗完,换好衣服回到主卧,躺进被窝紧紧搂住蒋辽的腰,要把他揉进骨子里。
听着蒋辽有些过快的心跳,他绷紧的心弦逐渐放松下来。
刚才离得远,廉长林身上的血腥味还是很重,蒋辽抬手摸他肩膊检查。
“没受伤。”廉长林闭着眼睛,声音贴着他脖颈。
蒋辽收回手。
一路过来多次听这边的百姓谈论,北疆有一支王牌之师,里面的将士个个骁勇善战,将领更是多次立下汗马功劳,胡骑经常来犯却从不能越近城关半步。
廉长林寄信从来只报平安,蒋辽有太多关于他的事想知道。
上次商队没等来他的信,蒋辽担心,现在知道人好好的,其余的事不知道也无关紧要了。
白天见面时廉长林眼睛已经冒起血丝,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好好睡过觉,一早又要赶回军营。
蒋辽转眼看他:“先睡觉,有什么明天再说。”
像是知道他好奇,廉长林退开他肩窝,对他道:“这座府邸是宫里赏赐的。”
蒋辽神色细微:“赏你的,你挂个蒋府上去。”
“现在是你的了。”廉长林强调。
“你确定我会过来?我要是没来,不是白题字上去了。”
如果不是边关告急,如果不是他断了信,蒋辽真不一定会过来。
“不确定。”
廉长林做梦都没敢想蒋辽会过来,他抬手抚上蒋辽的脸:“就是想,你要是哪天真来了,我又不能马上脱身回去,不能没有东西留你。”
府邸要送给他是真的。
不过,哪里是要用来留他的……蒋辽喉间发涩,默声望着廉长林。
“蒋辽,我把这么大的地方送给你,你不能走。”
廉长林抬头靠过来,双眸执眷,要他回答。
蒋辽就是为了他来的,被这样看着又哪舍得薄他的意。
“不走。”他回道,“你几天没合过眼了,先睡觉。”
廉长林听话躺回去,却还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身前的人。
得到商队过来峿城的消息,他心有所感,丢下事情马不停蹄赶过去。
他目光贪婪看着蒋辽,感受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今天见到他后一直飘忽不定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蒋辽真的来了。
原本就睡不着,这下被他盯得更没有睡意,蒋辽抬手捂他眼睛。
“赶紧睡觉。”
廉长林拉住他的手塞回被窝,合上眼睛。
耳边的呼吸逐渐变得深熟绵长,蒋辽睁开眼睛转头看去,望了半晌抬手抚上他的脸。
不止廉长林觉得不真实,他也会觉得不真实。
廉长林说他不回信,蒋辽是不敢回。
两地相隔,廉长林会认识新的人,或许时间冲淡就会发现,他也不过如此。
甚至出发前,蒋辽都不敢去想,廉长林是不是还跟之前一样。
蒋辽望着他昏暗中的睡眼,手指轻揣,低头靠过去。
五年了,廉长林更加执着于他。
他又何尝不是。
–
自从出发运粮过来,蒋辽晚上经常守夜应付流寇,又一直担心廉长林的安危,很久没睡过安稳觉,等他早上醒来时廉长林已经离开了。
伸手摸身旁的床榻,没有半点余温。
竟然都没察觉到。
蒋辽在床上坐了片刻,起身走下床,看到桌上显眼地放了一张信。
廉长林从军前在家里给他藏了很多东西,除了被他发现的,也不知道剩下还有没有。
蒋辽走过去,看完失笑。
自己就没跟他失信过吧。
都说不走了,有什么不放心。
在家也就算了,他人在这里还敢放狠话警告。
就是欠收拾。
下人端来温水放在外间,蒋辽穿好衣服过去洗漱,吃完早食准备出门。
“您中午回不回府里用餐,想吃什么,老奴记着好让人去买。”老钟询问。
“你们按平时来,看着买就行。”蒋辽回道。
“是,老奴看着吩咐下去。”老钟点点头,送他出府。
商队一路过来,北疆的蝗灾最为严重,蝗虫出没频繁来势汹汹,多地百姓叫苦不迭。
昨天在王府,瑞王吩咐管事招待他们商队就带着药和粮食出了门,蒋辽只能等今天再跟他提蝗灾的事。
去到王府,得知他在城郊外。
以前商队过来,出完货休整好就分队去进货,杨六来过几次北疆,对进货的地方都熟悉,蒋辽把事情交代给他,骑马赶去城郊。
月中种植的麦种,新苗刚长好,昨日蝗虫一过根都被啃光了。
原本绿油油的广阔麦田,如今变成光秃一片,萧留站在外面看的忧心。
这已经是地里第二批种植的麦子,蝗虫行径让人捉摸不透,再如此下去,边关的将士和关内的百姓可怎么度过寒冬……
属下上前请示,说厉行商行来人求见,萧留挥手让他带人过来。
蒋辽是来提议祛蝗灾,听他说完萧留有些失望,回道:“你说的办法,本王不是没让人试过,蝗虫来的迅猛,退的又快,抓到多少都无济于事。”
蝗虫停驻庄稼上不过片刻,等人拿来工具赶去捕捉,庄稼早被啃食完了。
何况,如今哪里来的财力物力,能够大费周章去捕捉蝗虫。
“王爷只要让人做出加固的布具,再让人协作捕捉,捉到的蝗虫带回来我另有他用。”蒋辽道,“到时候,王爷完全不用担心,会没有人手抓捕蝗虫。”
说是提议却显然对此成竹在胸,萧留转头看他。
“王爷昨天不是好奇,我为何要留下两车辣椒不动。”蒋辽道,“等蝗虫抓到,我要用辣椒做一道菜。”
“拿蝗虫做菜?”萧留惊讶。
“没错。”蒋辽顿了顿,继续说道,“并且,到时还需要王爷带个头,亲自当着百姓的面试吃蝗虫。”
萧留听完震怒:“好大的胆子!敢让本王试吃那种东西!”
蝗虫为害,视作晦气。
但从古至今并不是没人吃过,蒋辽提议:“王爷,别的先不论,不妨先把蝗虫抓回来,您再看要不要采用。”
如果是别人这样跟他提议,萧留早把人轰走了,但这是余枫结交的朋友,何况还有免费送来的上百车粮食。
如今面对蝗灾确实束手无策,既然别无他法,试试也无妨。
“行,本王就等着看,你的方法怎么消除蝗灾。”萧留转身吩咐,“传下去让人制作布具,不管用什么方法,尽快抓回蝗虫。”
“是,王爷。”下人领命去照办。
关内各处都是灾区,萧留还要去下处地方查看,又听蒋辽说道:“王爷,草民还有个请求,望王爷行个方便。”
敢让他吃蝗虫还敢跟他提请求,余枫在外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萧留是没脾气了,发话道:“你说,本王听听看。”
在关外侦查到重要敌情,探子火速回营汇报。
“将军,瞭峰西北方向发现一队敌军,正是前些日在关外烧杀抢掠,掳走几百名妇女儿童的胡骑!”
“有多少人马?”廉长林走去沙盘,拿乩笔摆到瞭峰位置。
“五千余人。”
这是胡地部落联盟首领萨额单于的铁骑右翼,瞭峰往东是另一大部落的地盘,猜测他们可能行进的路线,廉长林目光放寒。
“马上召集一千人马,做好准备即刻出发!”
“是!”
营外士兵突然扬声请示:“报告将军!瑞王府来人!”
“让人进来。”
萨额的左翼铁骑已经被北锐军击溃,必须要赶在他们抵达废丘前一举拿下。
廉长林垂眼盯着沙盘,突然察觉到进来的目光,他心下一颤,转头看去。
营内的将士都神色激动,摩拳擦掌等着出去大干一场,蒋辽望了眼过去,转头问他:“要出去?”
“嗯。”廉长林缓回神,回头吩咐,“你们先去准备,尽快到营前汇合。”
一众下属领命走出营帐。
心里都纷纷好奇,他们将军浴血杀敌,冷心冷血的从没见他失过态,这来的什么人物能让他惊喜到愣神。
廉长林走出沙盘,蒋辽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队胡人铁骑经常在关外作乱,刚才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廉长林眼里的冷峻一闪而过,对他道,“我要带人去追击。”
神色谨慎,容不得任何闪失,怕不单单只是简单追击。
蒋辽张了张嘴,话没出来廉长林冷声拒绝:“不行。”
语气坚决,半点没得商量。
蒋辽凝目观着他,猜测他可能真是借机还有别的打算。
“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你都有把握全身而退,用不着担心。”
过去不能速战速决,蒋辽又昨天才过来……廉长林抓住他手腕,神色更加坚决:“不行,你不能去。”
“长林老弟!听周头那毛小子说你昨儿跟个男的跑了,咋回事啊你家里不是……”
身高马大的壮汉掀开军帘跨步进来,看见他们突然惊住动作。
眼睛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回到他们搭着的手上,大汉突然神色恍然,走步上前:“呀!弟夫来啦?幸会幸会!”
“……”
蒋辽看着伸过来的手,一顿无言,转头看廉长林。
大汉顺着看过去,脸上发懵:“咋,咋了?这样看我?”
“去马场。”廉长林对他道。
“干啥,我是刚从那儿回来,不让顺走还不让眼馋摸一把啊!”
“挑一乘你看中的带走。”廉长林道。
大汉眼睛定睁,转头眉飞色舞拍起蒋辽肩膀:“弟夫啊,你以后可得常来啊!哈哈哈哈哈!”
生怕廉长林后悔,他说完转头大步奔出军营,乐着挑马去了。
“让那帮鳖孙天天笑话老子没有好马,老子这就带着马溜他们脑门去哈哈哈哈哈……”
战马对军队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听大汉的说法,那些马应该很是上乘,廉长林手笔一挥就没了一乘。
想到昨天的黑驹骏马,蒋辽回头看他:“……”
“我斩获的马匹,”廉长林对他道,“你想要就去挑,我让人带你去。”
模样轻描淡写,蒋辽却一点不怀疑,他要是想要,别说一匹,廉长林会全部给他。
集合的铁骑踏尘而来停在营帐前,出发刻不容缓,廉长林回头看蒋辽,抬手扣上他脖颈。
垂下的眼睫落满不舍,蒋辽望过去,顺势前倾。
一吻结束,廉长林抬眸看他,眸色深沉:“等我回来找你。”
蒋辽望着他,喉结轻滚,回道:“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