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的交接工作从来都不简单, 尤莱亚对此深有体会。
而随着横滨的归属人尽皆知,“尤莱亚”这个名字终于不止在高层之中流传。
横滨之事极大程度上推动了日本民众了解异能。
咒术依旧是隐居幕后的力量,而后来居上的异能已经得到了成千上万人的关注。
以前, 除了横滨市民,日本其他地区的居民对异能堪称一无所知。
官方的隐瞒是非常致命的,它不愿让底层的人民知道真相,便竭尽全力的用假消息替代, 勒令相关资料的整理与编撰的人员含糊其辞。
人们甚至不知横滨的真实状况, 在群情激奋之前,没人知道横滨的境地已经这样不堪。
它是战争的牺牲品, 高层可以只留下一堆无实权的废物做做样子,本地人却无法逃离。
不是所有mafia都那么守规矩,有的是普通人夜里出门,结果被火拼波及死掉的。
自从横滨沦落于此,它的学校倒闭率也再创新高, 能留下的几乎都是学费高昂的贵族学校。
对普通民众来说, 公立学校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遥远的概念。
到处都是孤儿。福利院的修缮和管理也并不规范,横滨是一个外表光鲜亮丽, 内里千疮百孔的破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沉没。
偏偏它还如此倒霉,被各方势力盯上,一天到晚不得安宁。
就连临近横滨的东京都少有人知它的近况, 那么被捂的更加严实的异能自然也传不进人们的耳朵里。
横滨人对异能心知肚明,他们能活到现在,至少是见过一次异能者的。
通缉令被张贴在警署的祸犬芥川龙之介, 不就是异能者么?
伴随着军警的撤出,钟塔侍从入驻了。后者深谙如何得人心, 手段与实力都不缺,很快在横滨扎下根系。
港口mafia顶楼,森鸥外都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叹气了,他现在只觉前路渺茫。
小小的横滨,聚集如此之多的势力……
他这是撞了哪门子的大运啊?想起线人“你真是撞大运了”的玩笑话,森鸥外无可奈何的想道。
还好港口mafia对外只以“森氏株式会社”自称,还是有正经生意的,并非GSS,高濑会这样纯粹的暴力组织,不会被轻易连根拔起。
他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仔细复盘了一遍这段时间的收尾,发现见不得光的部分都已收拾干净了。
“……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啊。”森鸥外仰躺在座椅上。
钟塔侍从代表的是英格兰官方态度,因此它的每一步都受到瞩目。
横滨易主后,法兰西虽也虎视眈眈,却不好无缘无故的争夺,凡事都得有一个理由。
美利坚那边的作风不似法国,身居要位的官员只开了几场会议,就敲下了对策和方针。
白发苍苍的胖老头眯着眼睛道:“不能轻易将香饽饽让出去。就算是那位亲自坐镇……为了神实,也得派人去试一试。”
提到神实的时候,他眼里精光四射。
有人提出异议:“那风险呢?不要忘了凡尔纳。”
凡尔纳铩羽而归在他们眼里不是一桩笑谈,而是值得研究的预警——
这意味着他们在跟那位交锋时,必须谨慎行事。
他们的超越者并不算多,也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不是可以随叫随到的存在,也不见得完全服从安排。
如果只是为了试探的话,真的有必要吗?
意见被提出就不可能忽视,最终吵的不可开交,不得不用投票表决得出大多数人的态度。
事实证明,贪婪的秃鹫既然已经循着腐肉的气味追来,再放弃的概率就微乎其微。
只有寥寥数人选择了反对,一人弃权,其余人默不作声,却都举手投了赞成票。
显然,他们的身体很诚实。
“很好,”有高官带头鼓掌,“预祝此次行动顺利。”
愈是富裕,愈是麻痹思维,愈是僵化脑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疾风骤雨般的败退了。
威廉·福克纳接到了意想不到的电话:“喂?都说了没事别打扰我。”
身为脾性古怪的超越者之一,威廉·福克纳一向很少被上面的人差遣,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懒得回应别人的命令。
把命令包装成请求,也不能就此改变它的本质。
这种不给拒绝选项的,他也只能给出置之不理这一个可能。
有时找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消遣,他也许会忘了跟上面说声他不干了。
直到上面气急败坏的找上门来,质问他为何不去执行任务,这种事在他身上发生的并不少。
但这次似乎不那么无聊。
*
有关城市的交接,不可能只有文书方面那么轻松。
短短几天,尤莱亚根据流程跟横滨的前市长等一系列官员见了面。
对方心情肯定不会好,还是强颜欢笑,按照惯例还送了不少礼品,其中有个用黑漆漆的盒子装好,据说是千金难得的补品。
几个老头子混杂在官员中,浑浊的眼珠在富丽堂皇的市政厅里来回打量。
而尤莱亚只想尽快结束这件事,并未多作关注——
反正会有更专业的人去调查的,钟塔侍从可不是吃干饭的。
阿加莎·克里斯蒂经过实地考察,还真打算把分部落到实处。
这个分部正好作为尤莱亚初上台的代行机构,不然屁大点小事都要堂堂超越者去处理,也太掉价了。
她无意干涉尤莱亚的自主行动,此行目的达成后,就不打算再向钟塔分部下达任何指令。
这个分部是上头和她一致决定,作为出差贺礼送给尤莱亚的,本质上是独立于钟塔侍从的组织,就连人员都是重新招募而来的。
任何组织都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以上的首领必定会造成分歧,只会在岔路口干扰行进的方向,大体上来说绝非好事。
尤莱亚打开收到的礼物,一份是日方的,一份是英方的。
然后发现这两个都是毫无疑问的重量级,后者自然不必多说,尤莱亚已经心里有数。
日方送来的黑盒子乍一看无甚特殊,边框绘制勾勒了一些诡异的纹路,联想到日本的文化,倒也不奇怪。
尤莱亚一打开,还以为盒子里躺着六根焦枯的枝干,正纳闷日方的用意,看到升腾的黑烟才发觉不同。
仔细一瞧,更是难评,把烧焦的手指当做补品……
这难道是什么他不知道的习俗吗?
而且这很显然是同一个人的手指,尤莱亚皱了皱眉,感觉有种熟悉的气息冒了出来。
他往旁边一闪,一只臃肿肥大的咒灵从窗户钻了进来,恐惧得从身躯遍布的眼睛里流出液体,畸形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向那几根手指探去。
这手指与咒灵有关。
尤莱亚第一反应是销毁掉,在盒子的封印解开后,他才捕捉到浓烈的诅咒气息。
他触碰到手指表面,手指在化为粉末消失的一瞬间,还将中毒一样的颜色传染到了尤莱亚的指尖。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就算是对于常人无药可医的毒素,也不会危害这具由丰饶之力塑造的身躯。
不到几秒钟,深紫色就飞速褪去,尽管持续时间短,至少产生过影响。
尤莱亚:“…斩草除根吧。”
他不喜不怒的看着空荡荡的盒子,无言思忖一会儿,锁定白天那几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
假如叫钟塔侍从的人知道行刺之人的胆大包天,多半会感叹一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
正是深夜,尤莱亚没有惊动他人,只身到达一处僻静的宅邸,此处与横滨相隔甚远,是他心里清楚却从未来过的地方。
俗话说狡兔三窟,一网打尽的可能性不大,但挨个逮住并不困难。
保镖都是一级及以下的术师,轻易就能撂倒,不费工夫。
惊醒的老橘子被拖行到月光下,映衬得脸色苍白:“你要干什么?!”
尤莱亚懒得脏了自己的手,他的造物便很殷勤的将老橘子死死勒住,再匀速加大力道,让对方有种内脏要被勒爆的错觉。
“手指。”尤莱亚言简意赅。
对方也不是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宿傩手指是分别保管的,禅院这里的明明还……”
他看到本该存放诅咒之物的地方空无一物,顿时畏惧的睁大了眼,显得褶子更加明显。
“等等…这不是我的,”他瞳孔紧缩,“呃……!”
非术师的女佣瑟瑟发抖的躲在房柱后,眼见着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老橘子屁滚尿流。
尤莱亚看见污秽,顿时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早已明白,是这几个保管宿傩手指的高层心怀不轨,暗地里串通好,如今还不承认。
但也无探究的必要了,尤莱亚漠然的想,毕竟他知道了真相,要做的只是去挫败阴谋。
尤莱亚走后,老橘子本以为逃过一劫,不住的大喘气,趴在地上起不来。
女佣早已趁着尤莱亚离开的空隙逃走。
夜色正深,宅邸静悄悄的。祸不单行,第二个不速之客到来了。
高高在上的术师怎么也想不到会被区区非术师夺去性命,他在艰难的往屋子里爬,心下恼火,定要把不称职的佣人惩戒一番。
但在生命戛然而止的时候,他都来不及看一眼行凶之人,就脑袋一歪去黄泉比良坂报道了。
凶手轻笑一声,收回开刃的刀具。
杀死咒灵需要搜集昂贵的咒具,杀人却只需要去便利店买把水果刀。
从这个角度看来,咒术师似乎也不比普通人来得高贵。
正当凶手打算回程之时,却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从尸体里传来,他一挑眉,难得耐心等了几分钟,就看见细嫩的枝条从对方身体各部生出。
再多静候一会儿,尸首就变成了树人,浑身上下都是橙黄的叶片,光泽鲜亮,很有活力。
伏黑甚尔:“哟。这下捡到宝了。”
本来只是还个人情,顺手杀了个时日无多的姓禅院的高层,没想到还能赚个外快——
这种罕见的标本,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自从妻子重病痊愈后,他不由得反思是否是过大的工作压力所导致,偶尔便也接单补贴家用。
家里的小惠也是听话,不怎么哭,伏黑甚尔这才腾出赚外快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