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一次举刀刺过来。

  连续几次,鸿钧都轻巧闪避,最后他飞身绕到安轻夏身后,伸出手想要打昏他,只是下一刻,他又把手收回去。

  因为安轻夏双手握着刀,刀尖正对准他自己的咽喉,后仰着冷笑看他,那眼神阴恻恻的,像是在说,只要你敢动手,我就敢自杀。

  鸿钧只能收手,随后心口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刀。刀入肉三分,淌出的血瞬间晕染白衬衫。

  血珠顺着手臂滴落,堪堪落到地面,就一下子被土壤吸收,霎时周围的红光便更亮了些,同样意味着阵法的力量也在增强。

  他驱使法术止血,却发现这血根本止不住。

  “是不是很惊讶?”安轻夏的手掌沿着刀把转了个圈,“因为它根本就不是刀,而是这巨树的枝蔓。”

  鸿钧眉头一蹙,“木灵珠?”

  “你到现在才发现么?看来迟钝了不少。”安轻夏又是一笑,转头看巨树,“说起来,还真得谢谢他。没想到他竟然随身携带土灵珠,倒是助了个大力。”

  土灵珠、木灵珠相生又相克,互相牵制,然牵制的前提是力量,力量的来源是天地,是鸿钧自身,眼下又架起个阵法,真真就是关上门来放他的血。

  他的力量无穷无尽,就像这天地永不塌陷,此消彼长,眼见对面的巨树逐渐壮大,枝叶擎天。

  而吊在树上的安轻夏随风摇了几下,人本就瘦,上身穿白,远远一看,真就像是个纸片人在摇荡。

  至于眼前这个黑衣安轻夏则是抱胸靠在树前看鸿钧放血,感受身上不断增强的力量,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只要天地还在,鸿钧就不会倒下,两颗灵珠就能一直从他身上汲取能量,继而扩大阵法的功效。到最后,别说众神,连天地都要礼让三分。

  枝蔓在身,这些念头全然传送到鸿钧那儿,即便他从一开始就都能听见。

  他冷笑,“邪魔歪道,不过猖狂一时尔。”

  “纵使是邪魔歪道,也是你亲手培养出来的。”言毕,黑衣安轻夏放声大笑。

  鸿钧又道,“你的目的是本座,他只是个凡人,放他走罢。”

  “凡人?你当我还是未开蒙的无知草木么?哪个凡人手里会持有天地至宝土灵珠?况且,我听到传闻,他是天降下来的神,是你的人罢。”

  “是又如何?”

  黑衣安轻夏道,“可他恨你,鸿钧。想必你早就看出来了,我是他恨意的化身。别用这样怜悯的眼神看我,我看够了!”

  他伸手就要打对方的脸,指头还没碰到人,就被一阵强力弹回,跌倒在地,后背狠狠撞到树上。

  他龇牙咧嘴一番,想到什么,又扯出先前那张牙舞爪的笑脸,“你尽管发狠,反正这身躯是他的,到时疼的也只会是他。”

  鸿钧抬眼,只见吊着的人脸色苍白,额上滚着豆大的汗。

  “生气了?那再好不过,你越生气,力量就传输得越快越多,倒是成全了我。”

  法力传送速度渐渐转慢,看样子是鸿钧平复了心情,黑衣安轻夏说了句可惜,支身贴着树根坐好。

  不知经过多久,阵外的天亮了,鸡鸣小斑叫,暖洋洋的阳光普照大地,只是这儿仍旧是被遗忘,始终昏暗。

  黑衣安轻夏抬头看了会儿,起身往外走,那连续阻挡安轻夏不知道多少次的鬼打墙在他这儿形同摆设,没多久,他的身影从树林里消失,来到土地庙前。

  他凝望眼前这个牢牢紧闭着的小土房,讽道,“信奉神灵?真是愚蠢。”

  于是一抬手,飞出一道白光,把小土房劈成两半,在漫天飞尘之中潇洒离开。

  **

  竹西阿妈又一次探头,这是她早起之后第一百二十三次探头。边上的阿水姐宽慰她,说首领是神明,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是神明,霖又不是。我瞧他昨晚就不太对劲,现在直接一句话没说,消失一整晚。”竹西阿妈叹气,“他阿爹阿妈死得早,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孙子一样。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阿水又安抚几句,忽然听到广场那儿嘈杂起来,习惯性出去回复一句早饭等会儿就好,正见他们的首领站在广场里,便立刻喊竹西阿妈出来。

  竹西阿妈一见着人,忍不住问了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首领饿不饿,第二个问霖在哪里,后续的就是些家常寒暄。

  他们的首领语气淡淡,“不饿,我困得很。霖?我不知道。”

  大家倒没把他的不善语气当回事,毕竟平时没睡醒的安轻夏脾气也不怎么样。

  又聊了几句,竹西阿妈嘱他先回去睡,有两个住民接着她的话,说没准醒来之后就能听到好消息。他们的首领依旧是那副淡漠样子,丝毫不把这所谓的好消息放在心上。

  这些凡人的好消息,不是打了山鸡,就是抓了肥鱼,或者生下了健全的孩子,来来回回就那几样,他们不腻,他先烦了。

  众人瞧他这性状,没再多说,目送他回棚。等望不到人影,阿水姐偷偷与竹西阿妈耳语,“竹西阿妈,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首领有点怪?”

  “是有点,但我看他眼是眼,鼻是鼻的,没什么大变化。可能就是在外头待了一夜,现在又累又困罢?”

  “大概是罢,那我们快些去做饭,他们都快等急了。”

  竹西阿妈答应一声,同阿水姐进了厨房,临走前还探身看了不远处安轻夏的棚子一眼。

  黑衣安轻夏回棚子第一时间就是呈大字躺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又一下子坐起来,嫌不舒服。

  他低头一看,这床全是用木头做的,心头发狠,一掌下去把床直接拆成两半。拆完床还不够,目光又扫向边上的桌子、凳子,还有安轻夏之前向霖定制的工作台、床上桌,全都被他劈了个稀巴烂。要不是怕闹出更大的动静,他还真想把整个棚子都给拆了。

  砸了一堆东西,他的焦点又落在离床有点距离,挨着窗的东西上,这东西也是木头做的,形状像半个被挖空的球,在球里头蜷着个白色的东西。

  他走过去一看,那东西身上还盖着件衣服,看样式跟安轻夏穿的那件很像。

  白猫神?

  他抬指试探猫身上的灵力,没试探出结果,疑惑的眉头舒展开来,嘲笑道,“还以为天神会带个兽神下凡,没想到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凡物。你这凡物好没脑子,主人都回来了,还就只知道睡。”

  说着,抬脚踢了猫窝两下,硬是把小斑给震醒。它佯作生气地叫了一声,打了个哈欠翻身打算睡回笼觉,不想又是两下震,这下是真生气了,睁圆大蓝眼就嗷嗷乱叫。

  小斑原不是贪睡的主,偏遇上安轻夏这么个小懒虫,相处久了,学起主人十足十的懒劲,没睡够就闹腾。

  安轻夏以前不知道,有时来闹它,后来只要听小斑这么一叫唤,就笑嘻嘻去找小鱼干给它赔罪。但这仅是以前,这段日子他再没有这样的行为。

  小斑连着叫了好些时候,叫得嗓子疼,都没见眼前这个人动过,更不提什么给它拿小鱼干。圆圆的脑袋微微歪着,一副大不解的样子,它的小主人这是在玩什么新把戏吗?

  假的安轻夏即便自称是真安轻夏恨意的化身,但实际上只是借了他的躯壳以便行动,他能读取对方一部分记忆,可再多的没有,而小斑就恰好囊括在这个‘再多的’里面。

  同样的,虽说他眼下身揣鸿钧之力,可仍然不得法子读鸿钧的心思,自然也不知他跟小斑的关系,权当小斑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白猫。

  “你鬼叫什么?吵死了,滚到一边去。”

  小斑更是纳闷,跳出小窝去扒拉他裤腿,安轻夏这人怕痒,它小爪子稍微这么一挠,他就止不住狂笑。

  而现在,无论它怎么扒挠,这个人没有半点动静,甚至眼神更加狠毒,在他动手之前,小斑咻地跑开了。

  黑衣安轻夏跟随它去,只见小斑停在墙角舔毛,他又是一声冷笑,凑近身子,把这一角墙遮挡得严严实实,然后死死盯着这只犯他忌讳的小白猫。

  阳光攀上小棚的窗,映入棚内,墙上本该出现的人影如今却成了一棵树,且这树正伸出长长的蔓枝,朝着下方优哉游哉舔毛的小兽靠近。

  那蔓枝即将触碰到小班的脸,陡然听到外头有人找首领,他眯了眯眼,那树又变作人影,过去接待。

  来人是个小孩,两手背在身后。

  “有事?”

  那孩子抖了下身子,慢吞吞把手里的东西捧出来,“送,送给首领,谢谢首领昨天分我肉丸子吃。”

  肉丸是竹西阿妈按安轻夏提供的想法做的,因是试做,所以头一回就只先依着人头做,每个人就分一个。这孩子还在长身体,饭量大,一顿要吃两碗饭,这肉丸吃得香,他又多添上半碗,结果配饭的肉丸不够吃了。

  安轻夏看他可怜巴巴扒白饭,就把自己菜碟里就碰了两筷子的肉丸,分出干净的部分给他。孩子受宠若惊,不住跟他道谢,还说以后首领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安轻夏看他顶多五六岁,想着雇用童工实在良心不安,又怕直接拒绝会伤孩子的心,便跟他笑笑,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叫上他。

  而孩子回家之后给他阿妈说了这事,他阿妈教他要报恩,可他现在还太小,能做的事不少,想了半天,他阿妈就带着他一起拿过床边那篮花,开始做起手工。

  黑衣安轻夏一看是花环,更是气恼,怒道,“就是有你们这种胡乱采摘的人族,草木生灵才不能自由生长!”

  说完,用力把花环拍到地上。

  那孩子哪里见过这场面,小嘴一扁就想哭,但他忍了很久,最终挤出个笑容,小声道,“首领你不要生气,我明天给你送别的好东西。你笑一个吧,现在这个样子不好看。”

  按孩子阿妈的说法,草木是集天地灵气而生,是纯净之物,用来赠予神灵最是合适。只是孩子没想到,首领会这么生气,还把他做了很久的花环给扔了。

  望着这孩子委屈含泪的笑脸,不知怎的,黑衣安轻夏忽然感觉左胸膛某处被揪了一下,那是种很陌生的感觉,是来自安轻夏吗?

  紧接着,他做出了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行为——蹲下/身子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跟他说没事,心意到就行。

  这不是他会做的事,是安轻夏吗?他居然还有意识?不愧是天神。

  那孩子破涕为笑,连连点头,又问能不能跟斑斑玩。

  “不行,我在教训它。”

  孩子明显不明白教训是什么意思,但看他一脸严肃,有点害怕,又说了两句,告辞回家,离开之前还是鼓起勇气把花环塞到首领手里。这回,首领没有发脾气,于是孩子兴高采烈地跑了。

  看着那孩子跑远的背影,黑衣安轻夏眼前渐渐浮现起几个孩子玩闹结束跑远的画面。

  又是这样,欢欢喜喜地来,欢欢喜喜地走,最后就只剩下我。既然这样,那从一开始就不要来,不,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现在这个世上。

  那温柔的目光霎时又转为阴狠,他放下门帘,转身又去处置小斑,刚走到墙角,就见小斑四脚站立,那双漂亮的大蓝圆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这蠢物,看什么看?”

  话音刚落,就见小斑高举起左前爪,又以迅雷之势拍到地上。黑衣安轻夏不以为然,以为是小猫闹脾气,正欲嘲讽,突觉身上一疼,一根枝条断了。不等他诧异,小斑又是另一爪如法炮制,又断一根。

  他惊愕地注视小斑,“你!”

  然而,没过多久,断掉的部分又抽出新枝条,是鸿钧之力所致。

  他发觉这事,不由得高兴起来,对小斑道,“你当真是猫神又如何?我体内力量强大,岂是你能撼动的?”

  小斑才不理他,又是两下,再断再生,两爪变四肢,你方唱罢我登场,可那些断枝还是很快重新生长出来,甚至还有的比原先长得更好。

  “哈哈哈哈……”黑衣安轻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禁不住说道,“看来就是个顽兽,脑子一点不转,配你那同样没脑子的主人正合适。”

  小斑耳边听他吐讽言,身上又因着陆陆续续的击地被扬得全是灰,可把这只不爱洗澡但又有洁癖的小崽给气坏了,气着气着又是发狠的几下拍地。

  笨蛋夏夏,快点回来给我擦毛!还有主人,你就这么放任妖怪丢夏夏的脸吗?

  哐哐哐!

  陪着小斑玩了好一会儿断枝重生的游戏,黑衣安轻夏失去兴致,扬手就是一个法阵,把小斑圈在墙角。

  这阵法蕴藏鸿钧之力,阻隔一切法力传送,小斑不管怎么拍,拍多大的劲,对面的人是一点损伤都无,拍着拍着小斑也发现端倪,随即停止,睁圆眼瞪他。

  “你就瞪着罢,再怎么瞪,你也解不开这阵。倒不如乖一点,等我清洗了这人间,或许还能封你个高位神当当。”他又阴荒荒地笑起来,直把安轻夏这张俊脸笑得异常扭曲。

  小斑又气又急,再度捶了几下地。

  **

  安轻夏环顾四周,周围白茫茫一片,堪比起雾的杭城。莫说前路,重重叠叠的雾气之下,他连抬起的手都快看不清了。

  什么情况?他不是在树林里嘛?还是说,这是白天的森林?

  正想着,一只殷红蝴蝶翩然而至,在他眼前停留一小会,又扇动翅膀,往前飞去,身上洋洋洒洒的,落下好些红色光粉。

  鬼使神差,安轻夏跟上它,他不敢靠得太近,怕这蝴蝶是怪物,又怕它身上的粉有毒,全程捂口鼻。

  蝴蝶飞得不快,但身上的光粉抖落得却很多,那些汇聚着的白雾一接触到光粉,霎时消融,露出隐藏着的景观。

  雾散去大半,安轻夏猛然发现,这地方自己再熟悉不过。

  是外婆家后头的桃林。这季节桃花已谢,桃子未生,现在就只剩枝叶。他站在一棵树前观望,大概两三分钟后,又跟着蝴蝶往前跑,越跑心里越是疑惑又兴奋。

  兴奋在它飞的方向正是外婆,疑惑在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蝴蝶停在一间乡野民房前,一楼大门开着,安轻夏走过去,见屋里没人。又转了转,正见外婆端着新洗好的菜从侧后门进来。

  外婆一看到他,问他从哪里回来,又说要做饭,让他去村口老年活动中心找外公回来处理排骨。

  安轻夏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泪都要出来,这居然不是梦?这是真的外婆!

  外婆问他在傻笑什么,他直说没事,喜出望外地跑去找外公。

  午饭多是安轻夏爱吃的菜,外婆给他舀了碗萝卜排骨汤,说萝卜是刚从地里摘的,新鲜热乎着,催他尝尝鲜。外公话不多,可也是笑呵呵地看着外孙。

  安轻夏鼻头一酸,担心两位老人察觉,把头低下了点。碗里的汤热热的,带有白萝卜特有气味和排骨肉香的香气袭人,他喉头动动,舀一勺吹了吹,就要入口。

  就在这时,整间房子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安轻夏忙放下碗,抬头喊外公外婆快出去避难。

  这一抬头,不由得定住,只见圆木桌前坐着的二老面容变得极度抽象,比他见过的名家抽象作来得更为扭曲怪异。

  “外公外婆!”安轻夏大喊。

  眼前外公外婆的模样更加奇怪,就像是失败的画作,每一根线条都凌乱不已。

  安轻夏又想喊他们,顿时只觉头疼欲裂,天旋地转之下,他冲着再也看不清相貌的外公外婆昏了过去。

  他昏去的瞬间,一只携带浅绿色光芒的小爪子,一下将那只还在扇动翅膀散布光粉的红蝴蝶拍碎。

  “啊!”

  安轻夏大叫着醒来,心疼、头疼不减,他抬手想要按太阳穴,发觉手腕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整个人也晃悠悠的,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这里还是昨天那个森林?他刚才是在做梦?可是他分明感到疼痛,竟然只是在做梦吗?

  难过小半刻,他高声呼救,“有没有人呐!救命啊!help me!”

  他喊了两声,没听到除回声以外的动静,心头一凉,开始预想过两天新闻上登出一青年被掳到小树林活活饿死的画面。

  慢着,上古时代哪有微博?他甩甩脑袋,警告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真的没有人吗?没有人的话,那我就等会儿再喊。”

  他抬头望天,心想,老天爷在上,你要是真安排我来做大事,现在这个时候就该出现一个英雄来拯救我了吧?

  “夏夏?”他听到有人这样喊着。

  老天爷,有求必应,不愧是你!

  安轻夏努力抻身子,想看清楚英雄的模样,可他被吊了一晚上,又饿又累,眼睛都花了。再加上抻了半天都找不对正确方位,绑着手腕的东西都要拧成麻花,勒得更疼,索性又转了转,把麻花散了,只能侧着身子看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喊道,“我现在这姿势没法正面对人,要是有哪里冒犯到你,先给你说句对不起。同志,你现在走到哪里了?方不方便走快点,麻烦你了。”

  “夏夏,我这边被绊住,暂时脱不开身,你试试往下跳,看能不能把藤条扯断。”

  要不是鸿钧施法切断藤条数次无果,他断然不让安轻夏这么遭罪。那东西当真是心眼颇多,以鸿钧之力对抗鸿钧之力,根本就是两败俱伤。

  安轻夏照做,蹦了半天,这藤条毫发无伤,反而他整个人都快被树干撞折了。他缓了会儿,又道,“不行啊,同志,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试试能不能踩到树干上,攀着它先坐到最近的树枝,记得挑最粗的那种。”

  安轻夏答应,折腾大半天,愣是没勾到一根树枝,看样子绑他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安稳。

  他晃了晃,叹出一口气,过去一会儿,脑子被冷风吹得稍微清楚了点,依稀想起自己来时好像在包里装了一把刀,是用来防身的。

  “同志,我包里有刀,你要是有空了就拿过来帮我割绳子。”

  刀?

  鸿钧看向不远处那个白色背包,金眸一颤,那包里的东西一下子显露在眼前,仔仔细细检查几遍,都不见他口中提的刀。

  难不成是……

  他低头看心口处扎着的树藤,运气探测,不想运起的气瞬间就被吸走。

  “找到了吗?是一把上面刻了字的刀。”

  鸿钧稍愣,“刻的什么字?”

  “你等等,我仔细想想。”

  安轻夏努力回忆,那上面的字他是看不大懂的,有点像是古文字,字看不懂不说,整个句子还读不通顺。

  不过鸿蒙说那是神器,可以斩妖除魔,又因他追问,把上头的字一个个给他念了。安轻夏跟着读了两遍,还是觉得怪怪的,不过既然是神器,就老老实实收着。结果谁能想到他一个妖魔没斩,人却快被风干了。

  安轻夏这脑袋瓜子想得又是阵阵疼,总算是把字给想完整,接着一个个念出来。

  每念一个,那树藤就闪一下金光。念完那一刻,树藤之中闪耀起夺目金光。近乎是呼吸之间,树藤爆裂,一把银色新刀当啷落地。落地的同时,那金光上浮,融入鸿钧体内,血止伤愈。

  只是他先前流失不少力量,四周又有法阵压制,起来时身形微微有点不稳。但他没打算歇息,刚顺了两口气,立马握着刀赶去救人。

  刀飞藤断。

  安轻夏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大叫,垂直向下落。预想的四脚朝天没有发生,而是被人稳稳当当接住。由于惯性,他手脚还呈现着被绑时绷直的状态,但就算他想恢复原状,酸麻的四肢还是没法如愿。

  他还是第一次被除长辈以外的人这么抱着,再说长辈这么抱他也都是小时候的事。长这么大了还被抱,而且还是公主抱,真挺尴尬。

  安轻夏的脸红了又红,小声说,“谢,谢谢,放我下来吧。”

  对方的手紧了紧。

  安轻夏疑惑,转头看他,看清对方长相的刹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你你!”

  怎么是他?自己在工地躲雨时见到的那个西装打架高手!

  抱着他的男人温声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啊?”安轻夏愣愣的,停顿一小会儿才回答,“手疼脚疼,还饿,然后……”

  “然后?”

  “想上厕所。”

  “……”

  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脸,安轻夏更是尴尬,心说现在要是能给他一把锹,他能当场盖一排大别墅。

  **

  从树林子里放完水出来,安轻夏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顺着香味过去,果真是他之前待着的地方。

  他走过去说道,“同志,麻烦你帮我从包里拿下水壶,我想洗手。”

  “这么讲究么?”说着,鸿钧装作不太熟悉他背包的样子,刻意翻找几下,递给他一个木圆筒。

  “还得麻烦你帮我打开。”

  鸿钧拧开圆筒,按照他的提示,往他手上倒了点水。安轻夏掌对掌,前后搓了几下,等手半干,拿过圆筒拧好收回背包里。接着,在鸿钧对面坐下。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你在烤什么?闻起来好香。”

  鸿钧动动手中树枝,给烤物翻了个面,看烤得差不多,递给安轻夏,“那儿躺着条鱼,看着个头不错就拿来吃了。”

  安轻夏这口鱼肉生生停在嘴里,咽不下去又不好吐出来。他说的鱼,不会是之前那个超级大头娃娃鱼吧?

  架不住好奇,他又把这事给问出口。

  鸿钧想了想,“那鱼的头确实挺大,不过那不是精怪,就是天生的模样。我记着这附近的河流里就有,你要是想吃,找个时间去抓就行。”

  听他这么一说,安轻夏放心了点,把嘴里这块鱼肉咽下去,然后又问,“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你也穿越了吗?还有你的眼睛……”

  是金色的?混血儿吗?

  “嗯?”

  再一看,金色变为黑色,安轻夏心说是自己饿得眼花,不再多想。

  鸿钧偷偷舒了口气,他忙着去救人,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之后开始回答安轻夏的问题。

  “算是穿越吧。”

  安轻夏思考着,“算上第一次见面,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你不怪我吗?毕竟是因为我,你才会出现在这里。”

  “要听实话?”

  对面人点头。

  安轻夏咬下一口鱼,“肯定会啊,有的时候还会超级生气地想就是因为这个人,我失去了躺着收钱的快乐。”

  鸿钧神色复杂,“你放心,那些钱都还在,房租也是定时交的。”

  照安轻夏这脾气,缺别的东西倒是还好,要是缺钱,能把他急得骂人。所以,这房租是断断不能停收的。

  安轻夏讶然看他,“你怎么知道?哦,对,你是送我过来的人,当然要对我负责到底。”

  眼前人忽然笑了起来,“嗯,我负责。”

  “唔,还没说完。生气归生气,那也就是一下子的事,这个地方待久了也还行,起码热闹。但是,我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的,对吧?”

  这个问题他是斟酌很久才问出来的,掉到这里的每一天,他都在想如果自己见到这个送他过来的人,他会跟对方说什么。而这个问题是每次都考虑在其中的,他不奢望对方会回答,纯属是自己想说罢了。

  鸿钧凝望眼前低头咬烤鱼的脸好些时候,慢慢吐话,“权当是场时空旅行罢,旅行结束,一切回到原点。”

  安轻夏登时开心了,又咬下一口鱼。

  这大头鱼虽然样子长得怪,但没太多刺,鱼肉也挺嫩。鱼是原滋原味,没有加什么调料,但烤鱼用的木头有种特殊香气,赋予烧烤调料所没有的自然草木香。

  “对了,你之前冲我喊夏夏,所以你是认识我的对吧?那公平起见,你也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

  就在他说出名字的那一刻,安轻夏眼前一花,只能看到模糊人影,耳边则是响起一段哔哔声,跟他熬夜之后出现的耳鸣声相似。

  没一会儿,眼前景象恢复,耳朵也能正常听声。

  “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鸿钧再说一次,结果刚才的症状卷土重来。

  安轻夏就算是个傻的,也能看出来这有问题,更何况,他自认还挺聪明。

  天机不可泄露。他暗暗在心里做了个总结。

  可是,他不知道对方名字,又怎么喊人呢?总不能一直同志同志地喊吧,那也太奇怪了。

  思来想去,最后问道,“你是神仙吗?”

  “算罢。”

  既然是神仙,那肯定活了很久很久,称他一句祖宗没问题吧?

  “不好。”

  安轻夏一怔,“你能听到我心声吗?这多害羞,拜托不要听,好丢人。”

  “你自己说出来了。”

  “……”

  安轻夏眨眨眼,他这坏习惯是真改不了了,随后牵出个笑脸,“那您是怎么想的?”

  “不要用您,显得生分。我看着没有那么老罢,要是没有,叫祖宗干什么?”

  “那,小祖宗?”

  鸿钧当即点头。

  叫祖宗不行,加个小就可以,这神仙还真奇怪。

  “你又说出来了。”

  安轻夏捂嘴,冲他尬笑。

  “无事,老是藏着掖着会得心病。我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随意就好。”

  他说是这么说,安轻夏还是有点紧张,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神仙,而且神仙还给他烤鱼吃。

  囫囵把最后一口鱼吃完,他问起离开这片树林的办法。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神仙么?我记得电视剧里的神仙还能御剑飞行,手这么比两下就能横扫一大片。还是说,你就是个小神仙,跟土地神一样的那种?”

  安轻夏只要一紧张,话就会直接不过脑地说出来。

  鸿钧神色依旧,还给他解释说,“那是修道者,他们与真正的神仙比起来差远了。”

  他原本还想介绍一下修道者和神仙修炼体系的区别,又怕安轻夏不愿意听,最后就没说出口。

  结果安轻夏听完,嘟囔道,“那你看上去好像还不如他们诶。”

  “我听见了。”

  “我记得那些厉害的神仙,除了女娲娘娘之外,其他都凶了吧唧的。在我印象里,越是平易近人的神,可能法力也不是很高,毕竟你不也是被困在这里了嘛?”

  鸿钧笑问道,“有没有人跟你提过,你说话怪气人的?”

  安轻夏点头,“所以我没什么朋友啊,不然大周末的早就出门玩了,怎么可能还会被你抓壮丁丢进这地方?”

  他对这小祖宗意见可不是一般大,小祖宗刚才让他不要藏着掖着,那他就不藏不掖,有什么说什么。

  眼见小祖宗脸色不大好看,他抿抿嘴,不敢再说。

  等了一会儿,对面人道,“你放心,等这段经历结束,你会交到很多好朋友。”

  安轻夏的眼笑得弯成月牙,“借你吉言。”

  两人静坐片刻,安轻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要是困了就睡罢,我守着你。”

  “啊?那不好吧,我打呼噜又磨牙,可能睡着睡着还打人。”

  其实这些情况都没有,他纯粹就是不太放心在这里睡,怕到时候又被绑起来。

  “安心睡,也许等你醒来,你就离开这里了。”

  “真的吗?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鸿钧缓缓点头,安轻夏寻思这神仙小祖宗救过自己,还给自己烤鱼吃,就算真是在哄他,自己也没损失什么。

  如是想着,他抱着背包,就近找了棵树靠着,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正靠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

  “???”

  “放我下来罢,小祖……霖?”

  霖偏头看他一眼,“首领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你,在山上找了一夜都没找着人。在想你是不是迷路了,就往树林这儿来,结果在树林入口见你倒在地上。”

  倒在入口?安轻夏不免有些诧异。

  “对了,他呢?”

  “谁?”

  “就是跟我一起的年轻男人,高高瘦瘦,白白净净,长得还挺好看的。”

  霖回道,“我只看到你一个人,没见别的什么人。这个人就是你刚才喊的小祖?”

  “啊?哦,对对对。”

  “那可能是走了。”

  “走了啊?”安轻夏有点失望,“我还有挺多事没问他呢。”

  “这里就这么大,总会见面的。”

  “大概罢。”

  他又不好告诉霖那是个神仙,而且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霖跟自己一样都是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把小祖宗召唤出来。

  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事,安轻夏缓神,“霖,你把我放下来吧,挺重的。”

  “还好,比安西他们轻多了,首领真的有好好吃饭吗?再说了,不是每天都有机会背神的,首领你就让我多体验一会儿罢。”

  安轻夏觉得好笑,再三询问有没有问题,霖都说没有。他自己觉得状态不太好,走一会儿可能真就会晕过去,便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还想着到时候怎么感谢霖。

  上山的时候安轻夏不熟路,走的都是崎岖又危险的山路。下山的话,因为霖识路,身上又背着人,走的是虽是小道,但相对而言平坦些,就是会绕点远路。

  走到部落门口,天都黑了。

  门口站着个人,安轻夏见了,忙从霖背上下来,那人一见着是自家首领,忙跟他摆手。安轻夏也跟她摆手,邀她一起进去。

  那女人嘴唇动动,像是在跟他说什么,他听不清也看不清,走近了些,而后听到的是“快走”。

  走?走去哪里?他可刚回来。

  正郁闷着,忽然从部落里涌出一大帮人,大黑天的,乍一看还以为之前那团黑雾又死灰复燃来闹事。

  安轻夏笑道,“大家是特地来迎接我的嘛?真是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迎接?你还真好意思说!”

  就着他们手里的火把,安轻夏看清这群人的脸,多是生面孔,没听说这里扩招了啊。

  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从人群里站出来,指着安轻夏,“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把我们的房子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