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逾回到宴会场地的时候, 果然看见维杰森在和一个Omega说话。

  虽然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至于像陆玉彦说的那样欢快融洽,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温逾觉得他们的关系确实挺亲密。

  而且那个Omega的长相……怎么说呢,是温逾印象中甜软类Omega该有的样子。

  温逾走过去, 维杰森是背对着他的, 他听见那个Omega在跟维杰森聊天。

  “……我前几天还见到乔阿姨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一点都不输娱乐圈里的女明星。哦, 对了,她还送了我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吗?”

  “不了, 没有时间。”维杰森没什么语气地回答。

  “好吧……那, 改天我能去你家吗?听说你回来以后就自己搬出去住了, 我想去看看。”那个Omega又说。

  “算了吧。”维杰森再次拒绝。

  “为什么?”

  “我母亲平时不会来这边, 如果你想见她, 还是去她家。”

  Omega有点失望,看看维杰森的表情,忽然问道:“维杰森,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我觉得你看起来……”

  话还没说完, 背后传来两声咳嗽。

  温逾这时开口了,语气懒洋洋的打断:“那什么……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维杰森转过头来, 眼神幽深地看他。

  温逾问:“听说你找我有事啊,哥哥?”

  温逾平时不会在外面叫他“哥哥”,今天却突然一反常态。

  听见这个称呼, 那个Omega也是一愣,看看温逾, 又看看维杰森,没出声。

  维杰森现在的心情确实不太好——也不能说不好,只是有些复杂。

  他看着温逾,眼神很沉,没做声。

  他想起门内那道玻璃器皿碎裂的巨大声音,视线下移,果不其然看见温逾的裤腿下面被划破了,忽然开口道:“温逾,你的脚踝在流血。”

  温逾愣了下,低头看看,发现还真是。

  那个Omega也很惊讶,说道:“看起来像被划伤的,口子有点深……不去处理一下吗?”

  “……没那么严重,应该快不流了。”

  温逾看了看出血量,感觉没什么大事,就是血流下来把裤脚和袜子染红了,有点难看。

  但现在天都黑了,没人会看那么仔细……不知道维杰森刚才是怎么注意到的。

  维杰森听完唇角冷冷扯动了下,跟那个Omega说了声“抱歉”,突然拽着温逾离开。

  他找到服务生说明了情况,服务生赶忙将他们带到室内坐下,又找出医药箱送过来。

  维杰森从箱子里翻出棉签和碘伏,让温逾脱掉鞋子把腿放上来。

  温逾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上次他腿麻摔了一跤的时候,维杰森也是这样给他上药的。

  温逾说:“我自己来就行。”

  维杰森不想和他废话,沉着脸,直接将他那条腿搬上来,脱掉鞋子,将沾了血的袜子丢进垃圾桶,握着他受伤的脚踝,低头给他涂碘伏。

  服务生带他们来的地方不是休息室,而是开放的室内大厅,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

  温逾有点不自在,东张西望,跟维杰森说:“好了没?不用这么麻烦,哥哥,真不严重。”

  维杰森没理他,仍然在细致地给他做处理。

  温逾这时也察觉到他的情绪的确不太对,话比平时还要少,脸色也比往常要冷。

  于是他没再吱声,直到维杰森把药上完,在他脚踝上裹好了纱布,他才问:“你怎么了?刚才,为什么突然让陆玉彦去找我?”

  “温伯山也参加聚会,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维杰森抬起头,突然出其不意地质问他。

  “你不知道我在担心你?都告诉你别再受他的影响,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就告诉我,为什么不听?”

  温逾被他问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他“我”了半天,最后说:“……你就是为了这事啊?”

  维杰森冷着脸,反问:“不重要是吗?”

  “不是……我没这么说。”

  温逾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也没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勉强解释道。

  “今天也不是他逼我来的,他没影响我,是我有话想跟他谈谈,所以才来……”

  “你跟他谈了什么?”维杰森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就是……我想了个办法,让他不送我去XT7星。”温逾舔了下唇,“我成功了,他说先不送我走。我厉害吧?”

  维杰森的眼神盯得温逾有些心虚。

  温逾舔了舔唇,问:“……怎么了?”

  “温逾,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没……你想听什么?”

  维杰森不说话了。

  某根神经线又在不安地躁动。

  刚才在门外听到那些话的时候,维杰森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生气还是该笑。

  温逾是sss级Omega,这个消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从没想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竟然会出现在他身上。

  他的病有救了,如果温逾愿意帮他,他不会死。

  他喜欢的人是和他基因百分百契合的对象。

  可温逾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既不愿意告诉他得了瘾症,也不愿意告诉他温伯山打算对他做什么。

  明明只要向自己求助,让自己以未婚对象的身份出面,这些问题就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偏偏温逾就是不说。

  温逾就那么不想让自己知道,他是个sss级Omega吗?他就那么不想跟自己结婚?

  宁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宁可冒着温伯山随时可能把他绑走拉去医院和陌生男人做人造宫体培育的风险,他也不愿意跟自己说实话?

  维杰森脸色不太好,闭着眼重重揉着眉心,感觉太阳穴又在激烈跳动,头又疼起来。

  温逾愣了下,见他表情不妙,赶紧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信息素综合症又发作了?”

  维杰森头很疼,疼到眼睛都红了起来。

  他睁开眼,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走出没几步,他又回过头,生怕一转眼温逾就被温伯山的人绑走了,声音沙哑,眉头皱得很紧:“跟上来,别离开我的视线。”

  温逾顿了下,只能快步跟过去。

  甲板上的灯光很亮,夜风很大。

  游轮的栏杆上缀着色彩缤纷的灯,灯线上缠绕着新鲜的花枝,对面有一捧半人高的、被堆叠成捧花形状的花束,上千朵淡粉色鲜花密密地簇拥成一团,花瓣被夜风吹得遍地都是,空气都是芬芳的。

  一片花瓣被风吹到温逾的鼻尖,弄得他鼻子很痒,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外套就披到了他身上,尺码过大的外套对他来说极不合身。

  维杰森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去,冷淡的嗓音随风飘进耳朵里:“跟紧点。”

  甲板上人很多,温逾有点懵,低头看看他的手,又看了看四周,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

  温逾低声提醒:“这么多人看着呢。”

  维杰森还是没松手,过了会儿,突然冷冷地问:“你那么不想让他们看见?”

  “……?”这问题问得温逾更懵。

  “不想也没用。温逾,我撤回之前的条款。”

  维杰森突然低声告诉他,语气里有种难以形容地固执。

  “以后你想不想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都无所谓了,从今天开始,我只会遵从我自己的想法。”

  “违约金我会给你,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你想要什么,房子或者飞行器我都可以抵给你,想用钱也可以找我拿,直到你拿够违约金为止。”

  温逾持续懵逼,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你想让别人都知道,我被你包养了?”

  “不是指包养。”

  “那是指什么?”

  维杰森表情冷淡,不做回应。

  温逾一头雾水,皱起眉探着头打量他:“维杰森……你喝多了吧?我就说之前从来没见过你喝酒呢,原来你酒量这么差?还不如我呢。”

  维杰森:“……”

  维杰森唇角抽了下,没搭理他,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

  时间恰好到了晚上八点整,烟火表演开始了。

  伴随着倒计时的结束,漆夜里升起一束烁眼的光,烟花盛放,璀璨夺目,在天穹陡然炸开,丝丝缕缕的金银火光碎裂成花,向下流淌倾泻。

  四周的人们因烟火而沸腾,人声变得喧嚣,每个人都端起酒,笑脸盈盈地相互碰杯。

  没过多久,温逾忽然感觉那只手松开了。

  转过头,看见维杰森在盯着某个方向看。

  温逾顺着他的目光,意外地看见贺随端着酒杯,来向维杰森打招呼,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之后,就将目光转向了自己。

  “跟我过来一下。”贺随忽然低声叫他。

  烟花不停地在半空砰砰炸开,有些吵闹,温逾看了眼维杰森,在征得默许后,跟着贺随走到一旁。

  烟火的声音很大,贺随就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上来就开门见山道:“爸刚才跟我说,要带你去做人造宫体培育,你知道这件事吗?”

  温逾顿了下,点头:“知道。”

  贺随皱眉,似乎深思熟虑以后才开口询问他:“你想离开帝星吗?”

  “……离开?为了躲着温伯山?”

  “是。”贺随表情认真,“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帮你。”

  温逾有些意外,双手插在兜里:“……哥,我没打算走,我还想留下参加完这次比赛。”

  贺随表情凝重复杂,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拿出智脑,给他发了一串ID号码。

  温逾问:“这是什么?”

  贺随:“一家保镖公司。报我的名字,需要多少人就找他们要,费用会记在我的账户。”

  温逾:“…………”

  温逾静止了。

  过了好一会儿,温逾才抬头复杂地看看贺随:“哥……温伯山是不是没告诉你,我现在跟谁住一起?”

  “没有。”贺随皱眉,“跟谁?”

  “维杰森。”

  “……”

  贺随陷入了极其长久的沉默。

  看起来像是CPU烧坏了。

  温伯山刚才真的没告诉他这件事。

  贺随表情更加复杂了,想到难怪刚才温逾和维杰森两个人挨在一起,温逾身上还披着维杰森的衣服……

  贺随又说:“可是,我之前问你是不是和Alpha住在一起,你否认了。”

  “我那不是脸皮薄吗?”温逾张口就来。

  贺随:“……”

  贺随:“所以你和他……”

  温逾这次说了半句真话:“朋友关系,纯室友。”

  贺随:“…………”

  “我知道你不信,就算我这么说了,温伯山也不会信,所以我没告诉他。”温逾耸肩道,“其它的事你可以问温伯山,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贺随本来就不善言辞,现在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表情纠杂,过了很长时间才问出一句:“他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

  温逾顿了下。

  “维杰森这人,跟你们想的可能不太一样。虽然他是贵族出身,又是容易暴躁的顶级Alpha,但他跟温伯山不是一类人,我跟他……也不能说没有利益关系吧,但也是有情分在的,算得上朋友。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是……”

  温逾说到一半,顿了顿,没把后半句话告诉贺随,岔开话题道:“总而言之,我在他家住着挺安全的,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温伯山会把我怎么样,这些我能处理好。”

  听他说完这些,贺随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只补充了一句:“那好吧,有什么麻烦就联系我。”

  “……对了。”临离开前,贺随又抬起手,露出藏在左手衣袖下的腕表,“谢谢你的礼物,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请你吃饭。”

  ……

  烟火表演结束后,主办方还准备了别的节目,邀请大家进入大厅继续观看表演。

  但维杰森看起来实在状态不佳,温逾就向他提议先回家。

  回去的路上,梅尔文负责驾驶,温逾和维杰森坐在后排。

  维杰森问他:“贺随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关心一下我的情况。”

  “他关心你?”维杰森挑眉。

  “是啊。”温逾转移话题道,“别说他了,先说说你吧,哥哥,你是不是今天因为信息素紊乱加上喝了酒,所以觉得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维杰森揉着刺痛的额角,闭着眼,靠着座椅,冷声回答:“不太好。”

  “那怎么办,你带药了吗?”

  前排坐在驾驶位的梅尔文闻言,刚想出声表示自己随身携带了维杰森常吃的几种药,就放在他的公文包里,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维杰森说:“药没有什么用。温逾,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疗效甚微。”

  温逾顿住了。

  “……”梅尔文也是一愣,把试图拿药的手收了回去。

  “我的信息素综合症归根究底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基因。基因等级太高,所以发作起来会比其他人频繁而且严重,有时候就会像上次一样,不能正常生活……”

  “还有。”维杰森降低了声音,沉吟几秒,忽然说,“我的易感期还有两个月。”

  “……”温逾有点懵,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个,“两个月怎么了?”

  “……没什么。”维杰森垂了垂眼,“只是顺便告诉你,那段时间我会消失几天。”

  温逾对他的消失很敏感,担心自己的瘾症再次发作,警惕道:“为什么?你之前易感期不是没事吗,这次为什么要消失?”

  “之前?你见过?”

  温逾理所当然地说:“没见过,但Alpha的易感期不是三个月一次吗?我都在你家住四个月了,你看起来一直没什么事。”

  “……”

  维杰森沉默不语。

  前面的梅尔文忍不住替他开口了:“温先生,您好像误会了,上将的易感期上一次发作,还是在回帝星之前,您见到他的这段时间里,他并没有出现过易感期。”

  温逾愣了:“为什么?”

  梅尔文通过后视镜瞥了眼维杰森,见他没有制止,便回答道:“这件事您可能还不清楚,也请您务必保密。”

  “一般的Alpha,易感期的确是每三个月一次,但上将的易感期,是六个月一次。”

  温逾:“……”

  怪不得这段时间他一直没见过维杰森易感期发作,还以为维杰森的易感期度过得没那么艰难,原来他的易感期竟然是六个月一次?

  温逾皱了皱眉,又问:“怎么会这样?”

  “因为……”梅尔文迟疑,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您也知道,上将的基因很特殊,易感期来临时,要比一般的Alpha可怕而且痛苦得多。”

  “之前上将的信息素综合症发作时有多严重,您是见过的,但和易感期比起来,那个只能算小状况。”

  梅尔文语气纠结,似乎是在尽量用委婉的方式表达。

  “……简单来说,上将每次易感期结束后,身体都会出现很多问题,最严重的一次,甚至住院治疗了一个月。”

  “所以为了尽量延迟易感期的到来,上将服用了特殊药物,把易感期推迟到了六个月一次……那种药其实对身体很不好,会产生很多副作用,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温逾:“…………”

  易感期会使一个Alpha变得脆弱、敏感、暴躁、焦虑,为期通常是十天左右。

  如果有抑制剂或者Omega的安抚,这些负面情绪就会大大降低。

  但对维杰森而言,抑制剂几乎是无效的。

  每当易感期来临,维杰森要去的地方不是上次那样的封闭地下室,而是一间比地下室更加幽闭的牢笼。

  那个房间的门是不能从里面打开的,房间内除了四面柔软厚实的墙壁和一张软到不可思议的床垫以外,没有床,没有沙发,没有座椅,没有任何东西——为的是防止易感期发作严重的Alpha突然自杀,或意外死亡。

  对于高级Alpha来说,度过易感期本来就像一场酷刑,而维杰森还在这道酷刑的基础之上,还要比别人更多一道刑罚。

  在易感期期间,他平均每两天才会摄入一次食物,为的是降低体力,尽量削弱发狂时给自己造成的伤害。

  因此,通常一次易感期结束后,他的身体都会变得很差。

  温逾听完陷入了沉默,没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

  半小时后,他们到了别墅。

  维杰森的状态看上去越来越不好,温逾劝他把药吃了,总比不吃要好,但维杰森平时一个会主动服药的人,今天却说什么也不肯吃。

  温逾不懂他到底怎么回事,伸手摸摸他的脑门,也没发烧,百思不得其解,仍然把这归结为酒精的问题:“刚才宴会上那些人到底给你灌了多少酒?你怎么还闹上别扭了?”

  维杰森:“……”

  “不管怎么样,你先把药吃了,我去让福伦叔给你做碗醒酒汤。”

  温逾说完转身要走,维杰森却拽住他。

  维杰森眼底很沉地看着他,忽然说:“为什么要吃药,你不是会做镇定治疗?”

  温逾愣了下。

  “是会……但是,你上次不是说……”

  维杰森一反常态地打断他,眼神定定的,有些沉冷地看着他:“我现在需要你帮我治疗。所以,你的想法是?”

  温逾仍然发怔,甚至有点茫然:“我……当然可以。”

  维杰森点了下头,没有丝毫犹豫,拉着他,径直走向自己房间。

  温逾满脸迷茫,还没有搞清状况,看起来难得处于被动状态,被维杰森直接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