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周围站了一圈泪汪汪的严肃脸公安,大心脏如松田警官也差点闭上眼重启一下世界观。

  还是他心地善良眼疾手快的幼驯染挤开了围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堆,说请让患者呼吸清新空气才得以解放。

  松田阵平撑起睡得有些酸软的身子,面无表情地听公安们感慨自己的英勇事迹:被穷凶极恶的组织成员带走,宁死不屈从囚禁中逃脱,引导官方找到重创组织的资料……

  总而言之,能活下来全靠其坚强的意志和运气,这次他立了大功,祝愿松田警官早日康复,下午会有人来做笔录。

  潜入搜查官也未暴露,以最小的代价获取了胜利果实,此次事件里没有人受到伤害,一切皆大欢喜。

  只是临走前,领头人并晦暗表示有人怀疑他和组织成员是一伙的演苦肉计,请小心。

  还是熟悉的不做人,松田阵平瞥见幼驯染的脸色已经隐隐透着愤怒,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送走了警官先生们,还没松一口气就被萩原研二捧住了脸,严肃对视:“小阵平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脸颊肉被挤压,松田心虚含糊道:“一下午?”

  萩原研二捏住幼驯染的脸往两边扯,微笑逐渐危险,语气透着后怕:“一整天,一个白天加一晚上!我差点以为你又醒不过来了!”

  松田阵平自知是自己不对,面对眯眼看着自己的萩原警官也只能心虚地缓缓躺下,将被子拉过头顶生硬地转移话题:“……是不是要叫护士来检查?”

  突然变得不好糊弄的萩原研二边说着不着急坐在病床边,堵死了对方的逃跑路线,边点了点脖颈示意,面露担心:小阵平这里有痕迹哦,放着不管没关系吗?

  痕迹,是在管道内剐蹭的吗?但是那个角度怎么也蹭不到脖子。

  松田阵平下意识摸上侧颈,温热下的血管平静地跳动着,萩的表情也好怪,不像是看到伤口,反而像是撞见什么非正常的痕迹?

  !

  松田阵平一惊,指尖下意识一抖,想要遮住不起眼的针孔,再装作无事发生已经来不及了,时刻关注他动作的萩原研二已经看到了他的动作,不知道是该了然还是该苦涩,他不知不觉收紧了握着松田的那只手掌,用力到几乎能听到骨头哀鸣的声音:“你知道他们给你注射了不明药物,为什么不说?”

  病历上除了明显的擦伤,手腕脱臼又接上的痕迹,还有一条触目惊心的标注:疑似被注射了不明药物,沉睡时神经异常活跃。

  医生告诉他,这种药物的效果很像他之前接收的一名患者,这种对神经的药物在里世界的作用不是吐真剂,就是折磨时保持人清醒。

  人失踪了一天一夜,被找到送来警察医院时药效还残留在血液里,可见对方下了多大的剂量。

  前晚松田歪斜在皮质车座上,强撑着含糊不清地向幼驯染抱怨,对方防自己的手段过于狠了,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挣脱那些手段……

  哪些?

  意识不清的时候最好套话,萩原研二温声接上话头,却看到松田猛地清醒一瞬,不自然避开了后续,生硬地转移话题:“抱歉,有点困,刚刚说到哪来着,哦,但是我还是跑出来了。”

  怎么可能就这样一笔勾销?听到药物检测不明的消息时,萩原研二裁剪适当的指甲用力到差点刺入手心,直到疼痛唤醒理智他才藏好半月形的印痕冲医生歉意一笑,重新回到病床前。

  现在的问题是伤情鉴定里除了药物外可以说干干净净,外伤不算严重,没有内伤,唯一可以指认的证据是针眼。

  说真的,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有力的证据,而本人似乎想把此事轻轻揭过,就连简述失踪起因经过也刻意跳过了这一段。

  小阵平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连他都不愿意说?或者说……正是因为不能对他说?

  可是没有痕迹……也说不通。

  隐隐约约听说这两天公安有大动作,萩原研二猜测是不是因为暗处有人搞事,幕后黑手只来得及把小阵平关起来就被叫走了?

  想得越多,信息就和打结的毛线团一样越理不清,不论从什么角度出发都有矛盾,通人心的萩原警官烦躁地摸摸发尾,他最想不通的地方就是松田的态度,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时间回到现在,单纯忘记这回事的松田阵平思索,一味把人护在身后并不能解决问题,看着萩原情绪自重生回来后一直担心自己到过头的地步,他也不好受。

  所以他选择反过来握住对方的手,认真地望进那双险些失控眼眸的深处:“hagi,你不要自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没事。”

  萩原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小阵平终于愿意告诉我什么了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阴阳怪气松田谜语人,但是松田阵平也感受到了萩原颤抖的手臂,知道他的情绪已经快到临界点了,再不找到宣泄途径可能会出事。

  要说系统的事吗?要告诉他外援的事吗?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从何讲起,半晌,他才艰涩开口:“……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大学毕业的暑假。”

  形影不离的幼驯染也有暂时离别的时候,比如萩原研二的姐姐意外中了大奖,全家一起被打包去了海外五日游,松田阵平想了想,决定从这个时间段下手:“晚上睡不着出去遛弯,结果在小巷子的拐角撞见了形迹可疑的家伙。”

  望着幼驯染不赞同的目光,他紧急补救了一下说辞:“我没有莽上去!确认人走远后才进去看的,然后就发现了一名头部受损的男性尸体,他的身上……绑了炸弹。”

  并不完全是在编故事撒谎,松田回忆了下上辈子的见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道:“我想过报警,但出门没带手机,再转身就发现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了回来,他告诉我,如果想活命,就闭嘴。”

  联想能力丰富的萩原研二立刻脑补出了冷漠月光见证着的一场犯罪,他正义感在线的发小敏锐地发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果断选择了前往查看。

  倒地的男人和血迹,死亡倒计时滴答作响,检查完受害者是否有抢救可能的普通人卷毛手上甚至可能还沾染到了猩红,愣神间茫然地察觉到有人到来地面投射的黑影。

  如果能及时报警,他旅游归来的时候将会听说自家幼驯染热心提供线索帮助警方破案,他或许会惯例调侃到小阵平越来越有警察预备役的样子了,被对方恼羞成怒地回嘴几句才会消停,两人间的谈资又多了一件而已。

  但事与愿违,一看危险程度就不一般的犯罪分子不仅气定神闲地回到了作案现场,还顺便逮到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猫。

  或许对方心情确实不错,遂好心地告知松田,如果他没有撞见他,今晚过后这片居民区就会因为地上那个男人的粗心大意,发生一场煤气泄漏爆炸案,警方不会发现任何痕迹。

  那么,对方饶有兴趣地端详着警惕黑猫的表情,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小朋友?

  萩原研二算不上记忆超群,但是不至于连自己家附近有没有发生过大型爆炸也毫无印象。

  他从未发现认清现实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早就确认的回答在喉头滚了又滚,才低声道:“你答应他了?”

  确经历过此事的松田警官眼神飘了一下,唯一不同的是当时面对犯罪分子的不是22岁懵懂无知甚至不会拆弹的大学毕业版松田,而是身经百战拆弹不用三分钟的前爆处现搜查一课大佬。

  而且因为习惯性摸出手机速发给某个不会回复的号码日常琐碎消息,他忘带打火机都不可能忘带手机,当场边拆弹边一通电话摇来了三个同事来加班,那位想回来观摩一下犯罪现场的倒霉蛋犯人就被三个大汉给摁倒了。

  对方还带了枪,也放了狠话,但似乎心理素质不佳,被半夜辛勤蹲点、幽幽望过来的几双眼睛惊吓到,一时不察就被一套擒拿撂倒带走。

  到了审讯室,对方依旧十分嚣张,不知道在有恃无恐什么,直到这位特殊的犯人被更嚣张的公安劫走,从此再也没听说过其消息,再加上偶然碰见了几次执行任务中的安室透,大概猜到犯人的身份不简单便抛之脑后,今日才从脑海的角落翻出来废物再利用。

  好不容易把短暂跑到那四年间精彩纷呈的案件内的思路拽回来,松田强行继续讲述——他没有意识到刚刚自己脸上露出了和警校时期偶尔显现的一模一样的过分冷静,那是一种仿佛讲述别人故事般置身事外的冷漠抽离感——半真半假地混合过往经验,捏造出一个合理的故事:“......他改变主意清理了现场,手把手教我拆掉了炸弹,在那之后时不时来看望我。”

  萩原在脑内自动把看望替换成威胁偷窥尾随强迫一系列负面词语继续全神贯注往下听,却听到松田一个干脆利索的结尾:“或许是因为朋友多了,他感觉不安所以警校时期专门跑来警告我,以后也在时不时地试图把我带进组织里。”

  说这么多就可以了,信息量已经足够感情塑料的两个人在复杂形势下保持虚伪的和平,至于其他缠上来的组织成员……不熟,不知道,不认识。

  抛开可疑分子以不太光彩的手段来胁迫警校生只为见面的变态戏码,对方可能就是想在法治社会养只人形宠物惨遭翻车,松田表面乖乖容忍,私下一直收集信息联系公安,反手一个匿名举报,给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又找不到证据,这才狗急跳墙直接把人绑走。

  虽然现实绑走他的和警校时活蹦乱跳的根本不是一个人,但是无伤大雅。

  接下来就是萩原研二英雄救美的部分了,情商实际在线的松田阵平着重描述了一下逃出来后又被抓住后的恐慌和看见萩原那辆风尘仆仆马自达时猛地升起的喜意。

  他难得开了个玩笑:“当时我还以为是地平线上的阳光照耀过来了呢。”

  对于半只脚悬在里世界的门槛上的幼驯染,他是泥潭里自觉落在旅者面前的藤蔓,是一束刺破黑夜的柔和阳光。

  萩原研二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潜在含义,安抚地拉过松田的手掌贴在唇边亲亲,珍重之意显然。

  虽说不好是谁在安慰谁,但是目前来说病房的两个人情绪波动逐渐趋于平静。

  但松懈是不可能的,萩原还在思索怎么委婉地询问对方逼迫松田抽的那只昙花一现的烟是怎么回事,被注射的又是什么玩意,松田阵平则是目不转晴地关注着眉头紧皱男朋友的表情变化,他已经按耐不住告诉萩真相的心了,但是在摊牌之前,再试探一下系统比较稳妥。

  另一个世界的萩原研二建议不要把他男朋友排斥在外,不然可怜巴巴的金毛可能会黑化成行动力爆棚的哈士奇一路创进敌对的某个基地据点拿人头或者借着养伤默不作声地把人圈起来,委屈巴巴地不让走。

  所以为了试探系统会不会认可由松田阵平编写、和其创造者定下的不同走向的剧本,顺便把萩原研二在安全的范围内卷进观测表演里,得暂时委屈一下萩了。

  等事情结束后,要挨多少拳他都会全然接受的。

  最终萩原研二还是纠结着问了,松田努力想了想才从第一次与很会说话的外援的会面里想起这个细节,那不过是支普通的烟——大概率是。

  至于注射的不明药物——精神异常活跃八成是系统的锅,而不具有上帝视角的受害者确实不知道那支针管里装了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医院不也什么都没有检查出来么。

  但是他察觉到幼驯染的情绪迅速起伏了一下,好像生气了一瞬,然后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那应该就是问题不大吧。松田警官不确定地想着,完全没有被恐怖分子盯上威胁绑架的自觉,整个人反而呈现出一股勇往直前的决心。

  挨揍的决心,以及准备和萩并肩战斗的决心。

  但是他亲爱的男朋友似乎不这么想,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不错眼珠地盯了人一会,才若无其事地出声:“我去帮小阵平叫护士进来哦,不要乱跑。”

  迈着修长的大长腿出门前还折回来探头又强调了一遍:“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确实很快,几分钟的功夫萩原警官就领着护士回来了,在外人面前也不会继续追究我们不都是平平无奇拆弹小能手吗自己的男朋友到底在暗地里干什么这些问题,转而说起别人听不懂的案件细节,比如从语言习惯分析,当时发短信的、接电话绑人的和麦卡伦是两个,甚至可能是三个人。

  松田阵平目光又飘了一下,小阵平翻译机秒懂,这是知道这件事的意思。

  然后又说起资料发现的地方墙角有滴落状的血迹,DNA检验和松某阵某相符。

  哦……应该是加拿大的,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但是这个世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叫松田阵平,所以无辜的松田警官眼神又飘了一下,含糊道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中间有一段时间自己的意识是模糊的。

  聊着聊着就发现男朋友好像还有好多情报没有说出来,萩原研二不得不深呼吸抑制了一下血压,思及松田将给同期们留下深刻心理阴影的监控录像,自己被扼住咽喉生死全在对方一念间的情况平淡地称为只是警告一下,他觉得对方迫切地需要一场心理辅导,嗯,回去就安排上。

  你问我答的乖巧模式没有持续太久,睡了非常长时间的病人毫无困意,但需要进食。

  萩原研二快乐地从床底拎出一个保温桶,中间他回家熬了些粥,在东京漂泊相依为命的成年男性勉强点亮了烹饪的技能,能吃且味道凑合已经非常不错了,萩原还在熬煮类格外有天赋,虽然松田总是面不改色地无视掉求夸奖的幼驯染而感谢现代科技,但每次也会乖乖喝到碗底然后大声道谢。

  味道一如既往,好喝。

  扣扣。

  不幸的是,有人无情打断了温馨小家的气氛,扣着微笑壳子的可疑人士敲了敲已经被其推开的门,在礼貌和不礼貌之间取了均值,在两位警官怀疑的目光下施施然开口:“你们好,我是负责做笔录的村上塬,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听过的名字。社交范围辐射几乎整个警视厅的萩原研二警觉,不过考虑到来的可能是公安的人没听过也正常,他还是条件反射开启了唠嗑套话模式,对方也很好脾气地有问必答,不能答也会直说。

  村上弯弯嘴角,温和假面戴的严实,话语也无可挑剔:“一般来说笔录确实应该是两个人来录的,另一位前辈突然身体不适去了厕所,估计再有几分钟就回来了吧。”

  突兀的,他话锋一转:“不过那位前辈似乎对松田警官有一些误解……所以,我们要提前开始做笔录吗?”

  萩原研二以同样的笑眯眯望回去,掺杂了些恰到好处的担心与心动:“这样不符合规定吧?”

  “没关系,”村上塬表示人情执法,大家都知道笔录的问题是固定的,但是如果添加一些不涉及到私人隐私的不过火问题,上面也不会说什么,而正好那位前辈明显不怀好意,“会开执法记录仪,速战速决就好。”

  话已至此,萩原研二和当事人都表示同意,前者适时去门口站岗和护士讨论松田的体检报告,当事人眼看着本该遵纪守法的村上锁上了门,轻飘飘望了一眼天花板的角落。

  松田的目光跟着飘过去,发现闪烁的红点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好熟悉的操作。

  松田阵平的目光又缓缓落回了面前的“村上”身上,对方不加掩饰后那种令警职人员警觉的感觉更明显了,这大概是个货真价实的犯罪分子。

  也许是考虑到警官先生的受欢迎程度,病房的凳子是无靠背方便搬动的样式,村上很矜持地坐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还有一把萩原研二刚刚坐过就在松田的手边,目测很适合对方暴起时他抄起椅子来一顿正义制裁。

  但是很遗憾对方很安静,或者说很守规矩,也不开口,松田阵平观察了一下发现村上似乎在防止他这个病号突然暴起把他宰了。

  松田:……虽然好像不太礼貌,但是姑且问一下你是疑似犯罪分子我是警察吧?

  如有实质的审视目光压得村上额头冒汗,看松田只看不下令,不得不顶着压力开口:“您……有什么指示吗?”

  这是把他认成了加拿大冰酒吗?留下来的后手?

  松田阵平暗地里狂戳系统,紧急用非人的手速刷屏假酒同位体的窗口,对方没反应估计也在安眠,他沉吟了一会决定先下手为强,道:“听说,有人对我有意见。”

  村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忿,解释到其实这事和松田警官无关,只是资料上交后需要利益分配,派系之争的落败者没讨到好,顺便就看松田不顺眼来找麻烦。

  警察内部的阴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头疼。

  不知名的黑色组织盘踞在东京,他们还有空在内部斗得死去活来,要是没有超自然力量的帮助松田阵平很怀疑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降谷诸伏卧底回来。

  头疼归头疼,事情还是要解决,当务之急是把笔录做完人赶走。

  “做你该做的事吧。”

  □□大佬的气质浑然天成,加上村上对行动组大佬加拿大的深厚滤镜,他的思路立刻就歪到十万八千里外:“需要我帮您解决那些人吗?”

  村上塬沉思:“近距离刺杀需要时间,狙击的话明天就可以,您着急吗?”

  不,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想反手把你送进局子里。

  松田警官连忙解释是要做笔录的意思,对方则表示不用担心,造假的那份已经待在了执法记录仪里,只等回去上交。

  交流完这些,两个人又回到了相顾无言的阶段。

  气氛一时非常尴尬,眼看对面的微笑逐渐裂开,松田阵平想着要不出声赶人走,就听到窗户被敲响,一个熟悉的脑袋探头:“打扰你们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视,村上塬当场宕机,很快调整了一下心态自觉退出,不参与大佬们的爱恨情仇或者情趣扮演,在似笑非笑卷毛的注视下从窗户翻走了,利落背影透着落荒而逃的迫不及待。

  松田警官,松田警官又想叹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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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反正是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