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郊外。

  脚步虚浮的卷毛青年抱着几乎脱臼的手臂艰难行走在小路上,又饿又累的他在歇菜的边缘摇摇欲坠,怎么会有人把同位体关在水泥房里关整整一天啊。

  到了最后也没人来接应他,松田阵平把整个房子捣鼓了一遍,最后在卫生间的角落找到了与瓷砖地面接壤的、狭小但勉强能通过的通风口。

  松田阵平艰难地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移开。

  现在他能在路上踉跄就已经说明面对意义不明的死法,松田阵平还是选择了屈服,成年男性钻通风管多少有点难为管道,爬出来看到夕阳的那一刻他几近恍惚,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看这红彤彤的圆日,像不像他即将落在外援脸上的拳头。

  出来后通过狗系统友善问候也不知道在哪浪的外援们也没有反应,而良心未知的黑皮外援还给他留了条言,祝他早日挣扎出来,萩原已经拿到暗号在救他的路上了。

  饥饿在殴打他的肠胃,灼烧的痛感越演越烈,感觉已经很久没有饿成这样了,松田阵平苦中作乐地想着,这次回去估计又可以休假了,到时候就能顶着萩原可怜巴巴的视线送人出门上班,或许后者还会一步两回头确认他的状态怎么样。

  ……有点想萩了。

  任何人脆弱的时候都会思念亲近之人的关怀,可能是母亲的安抚,父亲的摸头,亦或者是伴侣温柔的怀抱。

  说实话,萩原研二抽烟还挺凶的,作为爱好或者说是习惯,他指尖总是夹着一支烟,什么口味的都有,每天清晨松田翻身拥上男朋友时,味道和开盲盒似的。

  清苦的烟味,可能是可可味,也许是果味,可能会换成薄荷,还有惯用香水残留的味道,一起挑的柑橘味洗发水,嗯……或许还有人类的味道。

  萩原研二就会嗯一声,句尾上扬地疑问,小声抱怨什么叫人类的味道啦……松田想了想肯定地说他也不知道,但是在你身上很好闻。

  巧言善辩的萩原警官会被男朋友撩得满脸通红抱着人贴贴蹭蹭,搂住松田在暖和的被窝里一起悠闲地赖床。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正常生活啊。

  系统还在絮叨,谈话后彻底放飞自我开始摆烂,什么都往外说,说组织正在完蛋的路上疾驰,很快它就能和松田解绑,没想到这届宿主这么能干啊,一副即将下班打工人的胡言乱语模样,搞得松田阵平有些无言以对。

  那是他能干吗,那和他有关吗?

  说好随机抽取外援,一次一个人,结果现在外面满天飞的都是异世界来客,甚至不是一个世界的,却熟稔地仿佛一起做过无数次任务,不必多言的配合默契。

  观测的中心是松田阵平,但是没人说加拿大冰酒不是卷毛警官,不知道是天才先提出此想法,镜头聚焦着到处遛弯的某瓶假酒,借着卡了系统的bug,外援们纷纷神出鬼没打击组织。

  但是恶不择手段,看人难以解决干脆同归于尽把整个基地上上下下全炸掉,加拿大小心再小心也差点在阴沟里翻车,事情结束后才想起来自己还逮了一只同位体关押,满身是血地跑回水泥房找松田警官,看人已经跑了才松口气,生怕把脆弱的警官先生给养死了,听他离奇的脱困经历后还用系统面板给他比大拇指。

  松田阵平:……

  他深吸了一口气,听着系统和念经似的叨叨叨对方的传奇卧底酒厂历险记,头昏脑胀在面板上找静音键,没找到。

  面板嘻嘻哈哈地弹消息:【我受伤了就先回去了!观测内容转到你那边哈。】

  松田回他:你受伤了,严重吗?回去有人接应?

  那边也是秒回:有人,问题不大,话说你有没有伤口?我再给你搞两个。

  松田阵平用平生最快的手速关掉了系统面板。

  另一头的外援遗憾地摇头,没告诉纯良的另一个自己的是这次伤口累积到下次的话只会更严重,嗯,也许是囚禁吧?

  对此浑然不知的松田阵平在思考怎么回去的问题,不知道那位活泼过头的波本给研二出了什么谜题,天色渐暗再加上身体状况不佳,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重重叠叠的黑影在眼前晃动。

  这是真·饿得眼冒金星,他莫名品出些好笑,艰难坐靠在路边的树干下歇息。

  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

  身躯疲惫到动弹手指都是一种负担,疼痛一股股上涌,思绪也即将遁入混沌。

  松田阵平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系统念叨着“不能露宿野外不然会被奇怪的人捡走”的坚持勉强清醒思考。

  系统的话可以信个八成,外援对它的态度熟练得像经常使用的工具,虽然不能直说,但是他已经看出那些外援分明早就认识,甚至可能自成组织专门来帮助他这种拥有系统的倒霉蛋。

  世界上有多少平行宇宙?每一只不起眼蝴蝶的振翅都可能刮起飓风,如果大楼里人员疏散时拖沓不走,萩原因为时间紧迫直接着手加速拆弹,可能就不存在噩梦里反复的烟花;

  如果伊达班长下班路过车祸案发现场,提前发觉炸弹犯的反常把人带走,四年后的摩天轮也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如果追击诸伏的不是黑长直FBI,而是其他组织成员,猫眼青年早就卷铺盖跑路完美归队;

  如果被相熟的警员打了招呼,伊达航就

  不会先弯腰去捡警察手册,下班路上还能拷走个疲劳驾驶的司机增加业绩;

  如果一切顺利发展,胜利女神站在他们这边露出微笑,在公安那群靠谱程度反复横跳的人掩护下,犯罪分子波本会在对组织围剿的天罗地网下逃之夭夭,组织残党甚至主动投奔对方,公安头子业绩喜加量加倍。

  只要有一点变量,他们都不会走向整整齐齐排在讣告上的结局。

  可惜的就是,松田阵平就是那个倒霉蛋,他生活在一个所有人按部就班走向毁灭的世界,只有原世界的人能扇动翅膀,但无人察觉异样。

  好在他可能太倒霉到上天垂怜,获得了第二次机会。

  虚弱的卷毛青年靠在树下,露出一个堪称闲适的笑:“……这一趟走得还真值。”

  “你在这里啊。”

  模糊又熟悉的黑影靠近,语调压抑着隐隐的愤怒责怪,即使不是全冲自己来的,松田还是下意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这次确实是他一时冲动被骗走了……

  受伤的卷毛试探地抬手:“萩,好累。”

  看着对方可怜的样子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对方无可奈何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小心避开不自然的手臂把人架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

  嗅到幼驯染熟悉的气息,松田阵平整个人都放松了,脚步还在前进,人已经昏昏欲睡,弹幕淡蓝色的光源映照在眼前也懒得看一眼,直到余光瞥见弹幕的流速猛地快了起来。

  松田阵平:?

  他不得不抬眼看了两眼,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两眼。

  【家人们我来了我来了!听说今天有限定版战损松甜甜可以看!】

  【怎么黑灯瞎火的,我来晚了吗?】

  【不楼上你来的正是时候!被组织成员私自关押的小阵平刚逃出来又撞上了黑萩!让我们看看他会何去何从呢!】

  【黑萩:咦,这是什么,哇,一只受伤的小阵平!】

  【黑萩出来夜游一圈捡到神志不清的松田,赚翻了】

  【别睡啦小阵平!真的要被奇怪的人捡走了!】

  【哦哦哦好耶!快进到囚禁拷问斯哥德尔摩综合征!】

  【好想看‘松田阵平’被宣告死亡,正主却只能被迫在小黑屋里看着自己的死讯被所有人得知……】

  【请楼上建设!】

  【请!(递笔)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小阵平是不是以为这是红萩呀,好信任地直接靠在身上睡着了】

  【逃出来已经拼尽全力了,思绪迷糊间熟悉的身影出现,是萩,意识到是对方一瞬间他便毫无戒心地把手搭了上去,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再醒来时他的世界将会天翻地覆——】

  【嘿嘿嘿摩多摩多】

  ……虽然他已经把弹幕当乐子看了,但是会不会有点过分。

  好怪,再看一眼。

  不多时车辆已经到了,不知道是哪只萩的半长发青年把他轻柔地扶进了副驾驶,自己也跟着坐进了驾驶座,拿出烟却意识到车上还有个病号又收了回去,他的视线自然地下落,落点是本该无人看见的弹幕们。

  虽然毫无证据,松田阵平发誓他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内心绝对在爆笑。原来对方能看到啊??!

  面板弹出消息和现实同步开口。

  【麦卡伦:抱歉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第一次见被高维观测者们这么偏爱的小阵平哦?不过绯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上次回去我的小阵平可是差点把我踢下床呢。】

  半长发的组织成员上车后不经意般扯松了本就凌乱的领结,车内微光下米白内衬上血迹如雪地里的泥点一样刺眼。

  松田警官配合地猛地睁大双眼,无力的手悄然摸上车把手,对方却知晓人心一般半笑不笑望过来:“小阵平,我们接下来去哪呢?”

  真正的萩原研二当然不会不知道他们共同家的方向,近乎明示的对话后松田阵平反而平静下来,他的手还搭在车把上,随时可能暴起蹿出去:“你要干什么。”

  麦卡伦点点方向盘,无可挑剔的侧脸笼上暧昧的暖光,当墙头草当得理直气壮:“你的同期给组织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不过看老东西不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别那么警惕,没见过叛徒么?上面那个老糊涂了,另谋出路很正常。我可是前两天还好心去提醒波本小心行事呢,大概加拿大已经带着他立完大功,正在被琴酒夸奖吧。”

  松田警官没说话,远离的肢体动作明显表示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麦卡伦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发动了车辆,朝不远处疾驰而来的某人示意:“救你的王子来了哦。”

  “告诉我这些毫无意义。”

  松田阵平暗中点评对方的恶趣味,却被急于下班的麦卡伦直接摁住,精准地找到静脉注射了什么东西,又打开副驾的车门顺手一推,用完就丢的意味十分明显,敷衍地演了两句绝尘而去。

  “好啦,等一切结束我再收取我的报酬。先不打扰你们恩爱了。”

  状况不佳的受害者反应迟缓的肢体卡顿了一下,下意识护住了重要的后脑勺,也就顺理成章地没有扒住车框从而和不敬业的某人理论,顺利地滚了下去。

  很好,松田阵平不知道外援们的道德水平标准,反正最良心未泯的不会是麦卡伦。

  不过看在对方如此着急是回去照看另一个受伤的自己的份上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对方也是看好了落点才伸的手。

  旁边柔软的草地让他不至于摔到当场昏迷,不然他真的会有既视感自己是什么公主——睡美人吧,可能,因为每次hagi来捞他都没有醒着见面的时候。

  面板很不走心地弹出道歉的讯息,说注射的是葡萄糖,后几条又变成了劝他把这个世界的萩也拉进来,大家一起搞事,松田阵平回会很危险,那边沉默了一下,又回复道:

  【他不需要你的保护。】

  如当头喝棒,当事人才能真正感同身受。

  松田阵平躺在湿气的草地上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混蛋了,说好有事一起扛,他却让作为幼驯染兼男朋友兼搭档的萩一直蒙在鼓里……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关心则乱,感情会蒙蔽理智,何况松田阵平眼睁睁看着萩原死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悄无声息间已经把对方的生命当作自己血肉的一部分,不愿失去,不能失去,所以干脆扼死风险于摇篮中。

  但是松田一直知道萩原研二同样是一名优秀且尽职尽责的成年男性警官,完全有自保,保护民众乃至保护他的能力。

  车辆的灯光几息间就由远及近,最后匆匆停留在身边,松田阵平连翻身的力气都欠缺,还是执拗颤抖地伸出手臂,猛地搂住担心到慌神的萩原。

  后者没料到这一出,不加防备之下被拢了个正着,两个人一起滚倒在草地上,萩原中途单膝撑了一下换了姿势,好歹没真的砸在病号身上,下一秒就要爬起来查看松田的情况,却被因为对方语气的颤抖和疲惫压得难以动弹。

  “好累啊……”卷毛幼驯染把脸埋在自己耳边,含糊间气息不稳地喷洒在裸露的肌肤上,“萩,我一直瞒着你很多事情,你会生气吗?”

  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好气又好笑,参杂着对卷毛青年小心翼翼语气的心酸,夜深露重,萩原研二把松田拥入怀里,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个珍重的吻,他弯弯眼眸:“我知道的,小阵平永远不用担心我会生气。”

  “从警校时期开始小阵平就在保护我们不是吗,”听此松田心虚地把自己埋深了点,幼驯染一贯的包容话语还是不住地往耳朵里钻,“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做任何有害于我或者其他人的事,但是我也偶尔希望要是那个人不是你就好了。”

  什么?

  肩头被濡湿,松田阵平警觉抬头,萩原研二还是在笑,眼眸却是在痛苦且庆幸地大颗大颗流泪:“要是被盯上的人是我就好了,明明是小阵平一直被危险人物盯上而不得不涉及到那些事里去,我却没有办法帮上你的忙,还可能拖后腿,被当做筹码,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感到挫败啊……”

  “不是那样的!”

  松田阵平慌忙去擦他的眼泪,被后者感受到手臂不自然的颤抖眼泪更汹涌了,偏偏他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只能认真地捧起将掩饰极好的不安泄露一丝的男朋友的面庞,一下又一下地吻在颤动不已的眼睫上,堪称笨拙地安慰着对方:“不是那样的,你能一直在我的身边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你看,今天不是你找到了我吗。”

  “不论如何,你是我最重要的支柱,不要看轻自己了啊混蛋。”

  安静流泪后情绪上头被冷风吹得一哆嗦的两人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谈心的好地方,尤其是不知道松田阵平伤势如何的当下,萩原研二果断把人搀扶放进车里,调转方向去往医院。

  路上松田阵平以陈述案件的态度改编了他被外援二号绑来的全过程,说到没吃没喝的时候堪称悲愤,连轴工作后本该放松的休假时间上演了逃脱秀,精神紧绷之下好不容易回到熟悉的人身边,说着说着车内就安静了下来,再看松田,已经一歪头沉沉睡去。

  萩原研二无声地叹了口气,尽量平稳车速不将人吵醒,到医院时已经接近黎明,微弱的光芒在地平线冒头,任劳任怨的萩原研二轻轻拍了男朋友两下——他怕贸然把人抱上去会导致伤势加重——对方睡得很沉:“阵平酱,到医院了哦,我们检查完再睡吧。”

  松田阵平不情不愿地把自己挪进了熟悉的病房,只来得及再握住幼驯染温暖干燥的手掌,就再次倒头睡去。

  看来确实是累的不轻呢,眼下青黑的程度来看,一天都没睡吧?

  同样睡得不怎么样的警官先生揉乱幼驯染那头凌乱的卷发,从头顶摩挲到脆弱的脖颈,温情地梳理着发尾,却看到了不应该存在的痕迹。

  这是什么……?

  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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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得死去活来要吐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