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不见一个人时,往往事与愿违。
周逸潮试镜在即,然而最主要的剧本还没有拿到手。
然而我已经不想再沾手同邢安相关的任何事了。
我拜托助理同邢安联系,然而收到的回信却是要我本人亲自去取。
那日我说的话已经足够决绝,倒是不知道邢安如今还有什么可见我的理由。
我早该想明白,邢安还是邢安,骨子里还是未变,诸多事情仍旧还是要依照他的意思来。
可我已经不想陪他玩下去这荒诞的游戏了。
于是我直接让周逸潮自己联系去拿剧本,周逸潮在保姆车里当着我的面直接打了语音电话,对面接通后听完周逸潮半撒娇的叙述后沉默半晌,而后说道——
“小桐现在在你旁边,是吗?”
周逸潮当即愣住,我坐在前座回过半边身子,看向周逸潮手里捏着的手机。
“我有事和你说,剧本我会当面给你。”
有些事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就足以给出答案。
“我知道了。”
我伸出手挂断通话,而后回身坐正了身体。
“桐哥……”
周逸潮后视镜里担忧的神色很是明显,大概也察觉到我身上的低气压是因为谁了。
“等跑完这个行程,我去给你拿剧本,你直接回家就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眼前的景色,口袋中的手机很快便收到了新的信息。
——今天晚点,方便见面么?
——等我联系你。
——好。
虽然不太清楚邢安究竟还有什么话可说,但我知道,这大抵是我和邢安私下里最后一次见面了。
今天过后,邢安将彻底沦为陌生人,此后的见面,便只余下一种可能——
工作。
周逸潮的行程在下午三点半结束,我拿出手机,只想尽快斩断同邢安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
见面的地方约在了我和邢安位置坐标中间的一间咖啡馆。
邢安先我一步抵达,为我点了一杯热橙汁,还帮我选了一块卡布奇诺。
我并不想久留,也没什么心思坐在三番两次伤害我的人面前吃蛋糕。
我喝了一口热橙汁取暖,目光冷漠地看向邢安,开门见山道——
“剧本。”
邢安今日神情略显疲惫,下巴上还有些未曾清理过的胡茬。
我不清楚一向注重仪表的邢安究竟因为什么将自己搞成这幅模样,但这显然已经不关我任何事了。
一旦拿到剧本,我与邢安之间便没什么可说,我只要直接起身离开就好。
邢安抬眸看了我一眼,似乎明白我在想些什么,而后将两部拆了一半的手机摆在桌面上。
桌面上的这两部手机明显隔了好几代,我略微蹙眉,不懂邢安究竟是何用意。
“这个是六年前我用过的手机,另一部是我现在在用的。”
邢安将手伸进口袋,扔了两个不明物体在手机的后盖上。
由于职业敏感问题,我很快便认出了邢安拿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略显粗糙,另一个是现在市面上偏高端的“窃听器”,可以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监听使用者的一切聊天记录和语音通话,甚至还可以得到使用者的实时定位。
“我去找过姜远修了,他承认了,我已经在准备起诉了。”
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我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很快便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我从没有和姜远修讨论过任何有关于你的事,更没有以你为赌注,做出过任何试图伤害过你的所有事。”
为什么六年前姜远修会频繁出现在我和邢安的约会地点。
为什么六年后姜远修会有邢安手机拍下的照片。
为什么姜远修始终清楚,我和邢安之间的所有细节。
为什么姜远修始终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跳出来恶心我。
因为面前的这两样东西,一切突然可以解释得清楚了。
“我去找过程协了……”
邢安没有继续再往下说,声音突然哽咽,抬起眼注视着我,声音沙哑,眼圈微红——
“小桐,我从不知情。”
在没见面的这几天里,邢安大抵是将所有冲击性事件一次性全部搞清楚了。
当年姜远修对我做的所有事,邢安都知道了。
也包括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装满血浆和玩具断指的恐吓和嘲讽。
早该知情的人,事到如今才明晰了六年前和六年后的所有细节。
无论是邢安还是我,全部被姜远修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利用植入的窃听器,在我和邢安之间蛰伏,又利用了我和邢安的心理,在最致命的时机吐出信子,用毒牙狠咬一口。
他一面在邢安面前扮演好朋友的角色,一面在我面前及尽嘲讽,逼我同邢安分手。
六年的时间里回看,姜远修的行为远超常理,对待邢安已经是不能称作爱了,而是几近病态的疯狂。
我看着眼圈变红,神色憔悴的邢安,不知怎地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真相?”
“昨天。”
不知为何,我突然开始不希望邢安知道六年前的所有细节,比起现在这幅样子,我倒宁可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样只会让我在他面前只剩悲惨。
“我知道了,剧本给我。”
我向着邢安摊开手,眼睛酸涩得紧,并不想当着邢安的面哭出来,于是便只能尽早结束今天同他的会面。
“小桐。”
“别这样叫我,剧本给我。”
曾经我和邢安之间最亲密的称呼,现在却像把刀子,他每唤一声,我的心口上都好似被划上一刀。
邢安喉咙滚了一下,而后从包里拿了剧本给我。
接过的瞬间,我从座椅上起身,邢安递剧本的手抓在我的腕骨上,就仿佛知道了我一定会选择离开一样。
“是我的错,可不可以不要避开我……”
“的确是你的错。”
我艰难地眨动眼睛,看向伸出手挽留的邢安,开口道——
“六年前姜远修对你的喜欢,你应该知道吧?”
邢安垂下眼睫,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些,没有说话。
不出声就是默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遇见我之前,你应该没有明确拒绝过他。”
“如若不是你一直以来的装聋作哑和默许,姜远修怎么敢干出今天这种事情。”
我伸手掰开邢安握着我的手,一颗泪砸在我虎口处。
“邢安,我们走到今天这步,是你自找的。”
我第一次在邢安面前说如此狠话,也是第一次看见邢安在我面前哭,心脏不由得揪紧。
虽然我和邢安的确因为姜远修从中作梗变成了今天这种关系,但我没有说错任何一件事。
如若邢安能够早一点扼杀姜远修对他的心思,便不会有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邢安去找姜远修,必定是说开了所有,姜远修自然也会清楚,他如今和邢安之间再无任何可能。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放进邢安掌心,最后留下一句告诫——
“离姜远修远点,他现在大抵是疯了。”
我不敢去看邢安,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就会再次对眼前这个男人心软。
而远离疼痛,才是明智之举。
周逸潮去邢安的试镜会上,坚持要我陪同。
我和现场来的诸多经纪人站在一旁,隔着一定距离去看坐在主位的邢安。
和前几日的颓败感完全不同,邢安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下巴上的胡子也刮干净了。
邢安看演员演戏的时候,有一种领域全开的专注感和压迫感。
因为再熟悉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所有微表情,所以当周逸潮试完戏,我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桐哥我刚才表现怎么样?今天邢导什么也没说,就让我回去等消息,你觉得我能行吗?”
周逸潮试完镜一路小跑来找我,我伸手弹了弹周逸潮皱起的眉心,笑道——
“英爵的艺人,不能说不行。”
坐在主位的邢安顺着周逸潮的身影看了我一眼,下一位演员前来试戏,邢安很快便别开了目光。
我笑了一下,而后领着周逸潮出了奥体中心。
他留在那个闪闪发光的领域,我留在这个让人闪闪发光的领域。
这样就好。
试镜通过的消息是邢安用绿泡泡发给周逸潮的,周逸潮随手就截了屏转发给我,并且配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是不是我要开始减肥了?
我笑了笑,打字回复道——
最近叶汐投喂你可是投喂的不错,进组前我要看见你恢复到原来的体重,多零点一公斤也不行。
仿佛已经可以听见周逸潮的哀嚎了。
我勾起唇角,从口袋里抽出烟盒,点烟时下意识地看了眼打火机。
我这才想起,邢安那里,还有我尚未取回的东西。
拍戏间隙,地下停车场里,我坐在车里,缓缓点了一根烟。
打火机的火焰在车内亮了一瞬,我下意识用拇指指腹抚过打火机机身,却并没有摸到熟悉的那道划痕。
我叼着烟打开车灯,再三确认了自己手中的打火机——
即使翻了一面,也并没有自己出院那天不慎脱手划了一道的划痕。
我直接掐熄手里的香烟,拿上被对方特意偷换的打火机下车摔了车门,给邢安发了条微信。
手机铃声很快便响起,我闭眼叹了口气,随手滑了接听键。
“喂?”
“小桐,我们谈谈。”
“事到如今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的打火机还请邢导还回来。”
“不要生气。小桐,我们谈谈。”
“我都说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耳边响起自己在地下车库过于洪亮的回声,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尽量平复心情,语气缓慢,透着疲倦地说道——
“我已经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瓜葛了。打火机还我。”
电话那端沉默了足足一分半钟,我立在车前,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红,在这熬人的沉默里终于听见了对方的回答——
“好。我现在在车上。”
我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侧身偏头望去——
今早邢安的车就停在我旁边。
邢安拿着手机坐在驾驶位,那双平时锐利得过分眼睛里,有着当初自己提分手时无比希望看见的,祈求着哪怕有一丝一毫都好的,最终失望到心凉的哀伤。
——已经太晚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