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经纪人之前的准备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自从我病好了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去公司报道,而是在家练酒量。
家里有个专门用来储酒的地窖,陈远从中挑了几瓶摆在桌子上,接着职务之便自己也喝了些。
当然喝得最多的还要数我。
喝多了就吐,吐完了接着喝。
陈远在酒桌上,看着我笑眯眯地咽下去一杯又一杯,在我要冲去厕所吐的前一秒贴心地在我手里塞上纸巾,又会在我虚弱地关上卫生间的门时,坐在位置上优雅地向我举起一杯新的酒液。
明明在笑,脸上的笑意却异常残忍。
直到我完全失去意识,陈远才会作罢。
断断续续喝了三天,陈远只在第一天全天看着我,现在则是在视频的另一头——英爵的办公室里,一边办公,一边抽空看上我几眼,有时外出会直接切断视频,等到回公司之后再打过来。
我握着酒瓶,打着酒嗝,看陈远拿着笔,仔细盯了好久面前的合约,而后视界便被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背面尽数挡住。
“远哥~”
甜到发腻的声线。
我停下饮酒,把手里的酒瓶抱在怀里,津津有味地看着呈现在眼前的、视频通话里的香艳场面。
这应该算是连续三天,吃了喝,喝了吐,吐了接着喝,醒了又要轮回一遍的昏天暗地的练酒量的地狱里,难得一见的乐事。
“哇哦。”
我红着脸看着手机痴笑,陈远将靠坐在他身上的女人拉开,扯正脖子处的领带,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就把手里的合约撕开扔进垃圾桶,冷酷地为刚才的粉色连衣裙找了个出路——
那双仍旧握着签字笔的手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办公室的大门口。
越来越远的哭声随着一声巨大的摔门声消失在耳朵里,陈远沉下目光看向手机里的我——
“小朋友,看够了?”
“切,没劲。”
我抱着酒瓶打了个酒嗝,半眯着眼睛摆了摆手,向着视频通话那头的陈远举起酒杯,仰头又喝了一杯后,直接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脖子由于长时间的侧卧酸痛得很,饮酒后的不适感遍布全身。
我看了一眼立在桌面上的手机,上面的通话已经被切断了。
真好,可以过个没有酒的晚上了。
抚了抚脖子,胃里不是很舒服,急需暖融融的食物供给。
厨房下面的柜子里,还放着陈远上次说要拿到办公室里加班吃最终却忘在家里的几包方便面,正因如此,才不至于无计可施。
我凭借着记忆扭开了煤气阀门,刷了锅开了火。
平静的水面上逐渐蒸腾出热气,白色的细密水泡逐渐变大破裂,挣扎出水面。
我撕开两包泡面外包装,只放了一份的调料包,而后将面饼放入锅中。
我不喜欢吃太软的面条,所以盯着面饼直到煮散的这一段时间,期间的每一个瞬间都很重要。
我用筷子搅动逐渐散开的面饼,蒸腾的热气攀上筷子,浮上手背。
有多久没有下厨了呢?
就连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上一次进过厨房的记忆,还停留在邢安家中。
那个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给番茄去皮,却被邢安拉走站在一旁,看他井井有条地掐算好时间,一步步地处理烹饪,还不忘在间隙转过身向我讨上几个吻。
被照顾得很好,以为交往之后可以尽情享受对方的付出,并且也为对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恋爱中再平常不过的事。
仔细想想,自从同邢安交往过后,从前大多数需要自己来做的东西,只要同邢安的轨迹重叠,就都会被对方覆盖。
这种体贴如今细究起来,倒更像是让我在邢安面前逐渐透明化的催化剂。
——太过依赖,最终会失去自我。
被中心的热气逼退到翻滚,锅中的面条彻底散开,向锅边挤去。
我关上火,顺便关掉了煤气的阀门。
——终究还是过了。
平日里连吃饭都会交流的我们,在上次见面过后,在我练习喝酒的这三天混沌的间隙中,我们如同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一般默契,都没有给对方发过一条消息。
或许我们互相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将面条挑入碗中,再淋上三勺热汤,而后端坐在餐桌前,看着蒸腾出的热气发呆。
从前吃饭时总是先给邢安发消息,如今摆在面前的这一碗,和已经慢慢冷掉的指尖,让我无法拿起近在咫尺的手机。
很多东西早就和最初时不一样了。
得知我生病赶来的邢安,在米线被打开的瞬间,发了狠一般地咬上我的唇,直到我们都染上血的味道才停止。
我想大概是对方也察觉到了些什么,才会连指尖都在用力。
在面变得如同指尖一样冰冷之前,应该吃完的。
热汤灌入胃里,一同蒸腾出热意,吃完一碗面,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扔下餐桌上的残局,回到房间关上门,一头扎进被子里。
明天再清洗吧。
碗和自己都是。
扔在一旁的手机发出新消息的提示音,我闻音偏过头,引发了之前醉酒时趴在桌面上的疼痛。
我咬着牙将脖子扭回正轨,缓了许久才点开了手机。
——明天带你跟团,三点半在门口等。
陈远的消息永远都那么干脆简洁。
短暂的兴奋感涌上,而后是大量的疲倦,我撑坐起身子,设定好闹钟而后开门去了浴室。
第一次同艺人见面,绝不能以全身酒气作为开场。
关掉花洒,全身的力气都被彻底抽干,我来不及处理尚处在潮湿状态的头发,才刚接触到枕头就陷入了黑暗。
凌晨的门口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呼啸而过的寒风。
就算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消在冬天的凌晨中站上那么一站,意识就会尽数回笼。
头发睡翘了一小撮,好在是可以用水处理的程度,再加上扣上了围巾和帽子,因此也不会凉到哪里去。
三点十五,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提前约定时间停在了我面前。
意外的是,开车的人是熟人。
沈驰摇下些微车窗的缝隙看了我一眼,确认是我本人便摆了摆手示意我上车。
“新出道的团,目前人气增长只能算稳定,最大的问题就是曝光率。”
我坐上副驾,用微微僵直的手刚刚扣紧安全带,膝盖上就多了一本沈驰扔过来的资料。
车子很快就发动起来,我翻开资料,发现这个团里相差的年龄不超过三岁,其中还有童星出道的。
“今天先要去打歌现场彩排,彩排之后下午四点有场时装秀,需要在两点左右到达,在化妆间定妆,运气好的话有可能会被选做登台的模特。”
运气好?
有可能?
也就是说会有强烈的竞争吗?
我停顿了一下,略微蹙了一下眉头,而后将手凑近哈了哈气,缓解僵直之后又重新翻过一遍手里的资料。
“真的想好了?要干我们这行?”
我偏过头,难得看沈驰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装作漫不经心地和我聊这种严肃的话题。
“想好了,我想培养很多星星。”
沈驰偏过头来看我一眼,而后重新把目光放在路况上。
我沉思了一瞬,合上手里的资料对沈驰说道——
“不对。”
“应该说,我想让很多星星都发热发亮。”
英爵公司前的十字路口恰逢红灯。
陈驰踩下刹车,偏过头来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便很快切换到可以互开玩笑的状态。
“怎么?是在剧组时因为我太帅了所以影响了你?”
我不自觉抓住安全带,偏过头说道——
“……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驰眯了眯眼,很快便接了茬——
“哪个好听听哪个。”
“……”
“哥你真的帅到我无语。”
红灯倒数结束后变为绿灯,坐在驾驶位的沈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车子还没停在路边,我就已经看见四个穿着羽绒服等在路边的男孩,他们前后站着,个别的两个剁着脚。
看见保姆车的瞬间,四个人全部停止了动作,而后开始张望,似乎在确认是不是来接他们的那辆。
离得近了,接着车灯便能看清。
真人远比照片上的还要好看。
陈驰把车停稳,干脆利落地摇下了一半我这边的车窗。
和早上那会儿开的仅有一条的缝隙相比,区别对待实在太过明显。
很难不让人去联想,摇下的这半边车窗是因为刚刚我说了对方的坏话,现在才被这样算计。
我将膝盖上的资料扔在脚边,向着街边等着的男孩们招了手。
“上车吧。”
四个男孩穿着羽绒服站在街边,鼻尖都被冻红了,看见我招手之后并没有动,而是先后伸长脖子,都在向着车内打量。
“上来。”
身后的沈驰刚探了个头,刚刚的犹豫很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男孩子们争抢着拉开保姆车的门,一边抱怨着天气太冷了,一边感慨车内开了暖风真好。
气氛瞬间就热闹起来。
我看了一眼最后才关上的副驾窗户,回头直接翻了沈驰一个白眼。
真笑里藏刀。
沈驰指了指后面,重新发动车子。
“一人三块鸡胸,给你们放后座了都拿好,缺了不补。”
我顺着沈驰的指尖,果然看到了装有独立包装的鸡胸肉的袋子。
所幸份量还算可以。
但是一天只吃三块鸡胸肉真的行吗?十七八岁左右不是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吗?
如果是我的话,一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三块其实也还可以,但是他们一会可是要彩排加走秀啊!
我拧起眉毛,沈驰摆了摆手挡住我灼热的视线,继续对后座几个安静下来的男孩们说道——
“秀结束之后你们桐哥带你们加餐,白天就忍忍。”
等等!
带着加餐的本人可没听说过这事!
“我们今天努力干吧!晚上去吃烤肉!”
“烤肉万岁!”
如果目光可以穿孔的话,我想沈驰此刻的脸应该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面目全非了。
“瞪我干什么,又不是要你自己拿钱。”
沈驰指了指放在前面的钱夹,我打开后发现了一张黑卡。
“公司报销。”
沈驰笑了一下,在黑卡光芒的加持下,确实比刚才好看上了那么几分。
“欢迎来到万恶又有人情味的资本主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