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沈遇如遭雷劈,痴痴的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的身边,季宴礼深深叹了口气。

  纸是包不住火的,残忍的真相终于要被揭开了。

  沈遇梗着脖子转过身,只见不远处一道窈窕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扎着双马尾辫的少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张开双臂扑进满脸宠溺的张晚亦怀中。

  沈遇听见女神用嗔怪的语气问道:“跑那么着急做什么,小心摔着。”

  沈遇看见那少女埋在女神臂弯里撒娇:“好久没见,人家想你了嘛。你不想我嘛?”

  沈遇……

  沈遇·石化版已经碎成了无数片渣渣,堪比二维码碎片。

  张晚亦纵容地刮了刮少女的鼻尖,又弯腰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吻:“念晚,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少女立即收敛了姿势,三两下打理好自己刚才蹭乱的刘海,露出甜甜的笑容:“沈老师、季老师,你们好呀,我叫齐念晚。”

  沈遇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在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你好。”

  那苦涩、艰难、充满破碎感的笑意,看得季宴礼的心中揪痛。

  张晚亦脸上仍旧是令人心动的笑意,只是那笑容现在在沈遇瞧来,只觉得自己无比心酸。

  “沈老师,这就是我爱人,一直没和大家透露过。”

  “不过也快了,下个月我们就要领证了,到时候会和大家公开的。”

  沈遇努力维持着嘴角的笑意:“嗯……你们两人……很般配。”

  最后那三个字,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说出。

  “谢谢沈老师。”张晚亦重新牵起少女的手,出声和他们道别,临走前还似有若无的朝着季宴礼身上看了眼,“也祝沈老师早日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下周见。”

  直到车子驶入车潮,遥远到肉眼再也无法捕捉到时,沈遇才垂下眸,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季宴礼伸出手,试图牵起他的手掌:“小遇,别难过了。我们也回家吧。”

  沈遇却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背:“你早就知道什么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冰冷,像是冬日里的一把冰锥。

  季宴礼低头,沉默片刻,却还是说出了实话:“是。”

  沈遇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回想起了车祸之前,他在餐厅外瞧见的,季宴礼递给张晚亦的那枚戒指。

  现在看来,怕是张晚亦托季宴礼特地从国外带回的,用来和恋人求婚的,婚戒。

  原来,他们都知道真相。

  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傻傻地做着自己单纯的梦。

  那么季宴礼呢,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们先回家,回去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沈遇生了闷气,本就瞧季宴礼不顺眼,现在更是不待见他。

  他推开试图凑近自己的季宴礼:“谁要和你一起,我们是什么很熟的关系吗,季影帝?”

  他说着,便要拉开保姆车车门。

  正在此时,一阵轻音乐响了起来。

  季宴礼低头,从口袋中取出节目组刚才解散后归还给他们的私人手机。

  是他的电话铃声。来电显示“母亲”。

  季宴礼不放心的望了沈遇一眼,没有穷追不舍的上车,而是接通了电话,走到一旁。

  保姆车上,司机冷汗涔涔。他小声询问:“沈老师,我们出发吗?”

  沈遇声音冷冷的,叫人听不出情绪:“走。”

  得到吩咐后,司机大叔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只留给还在原地的季宴礼一片汽车尾气。

  只是他才刚开车去几步,又听身后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回去。”

  司机大叔一个刹车,愣了一秒钟后,紧接着来了个漂移转弯,一分钟后车子重新回到了原地。

  季宴礼正在和母亲高琳通话,让她一切放心,自己身体健康没有危险,耳边响起一道刹车声,随后,有人“嘭”地一声狠狠砸上车门,踏着仿佛要踩碎他天灵盖的夺命脚步来到他面前,霸道地从他手中抢过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沈遇非常恭敬礼貌的对着电话那边唤了声“高阿姨”。

  电话那头猝不及防变了人,高琳先是一愣,随后辨认出这是沈遇的声音,和蔼一笑:“小遇啊,阿姨有好久没听见你声音的,怪想念的。”

  沈遇轻轻应了声:“嗯。是我这段时间比较忙,又想着您和季叔叔正在国外旅游,不好意思打搅你们。”

  高琳爽朗的笑声从听筒另一边传来:“怎么会,小遇的电话阿姨可是一个都不舍得错过的,你想什么时候打给我们都行。话说回来,小遇你现在是和宴礼在一起对吧?”

  沈遇横了季宴礼一眼,面上十分嫌弃,嘴上却无比乖巧:“是的阿姨,我们……是在一起。”

  他闭了闭眼,继续说道:“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录制节目,才拿回手机。”

  “嗯,相处很好,他没有欺负我。”才怪。

  听到高琳下一句话,沈遇一怔。

  “你们已经在机场了?”

  闻言,原本在一旁安静如鹌鹑的季宴礼也是猛然抬头,看向沈遇。

  “……好,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沈遇表情复杂地挂断了电话,随后把手机随手一扔,丢还给了季宴礼。

  同时冻着表情:“叔叔阿姨她们旅行回来了,现在正在机场,你和我一起去接。”

  末了,沈遇还补充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工作:“一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知道的,对吧?”

  看着这明目张胆地威胁,季宴礼却全然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甚至还眉眼弯弯,欣然点头:“嗯嗯!我出车祸这段时间以来,小遇一直贴心照顾我,把我捧在手心,我就是你的心肝小宝贝——”

  沈遇实在没忍住恶心,朝着他胸口给了一拳,随后把人拽到车边,拉开车门丢了进去,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一路上,司机师傅恨不得全程屏气凝神,生怕自己呼吸节奏快了要被灭口,慢了要被丢下车。

  沈遇上车后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臭,满脸写满了对季宴礼的不爽。

  机场距离他们不远,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保姆车便停在了机场门口。

  沈遇于是又是一顿连拖带拽的把季宴礼揪下车,远远地便瞧见了季家夫妻二人。

  季屏而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妻子缓缓朝他们走来。

  沈遇上前接过重担,把两位长辈迎上保姆车。

  高琳眉开眼笑,直夸沈遇是个好孩子,随后目光嫌弃的朝着自家儿子看去:“宴礼,前段时间你出了车祸,小遇没日没夜的贴身照顾你,你可倒好,现在连件外套都不给小遇穿,这个天气,也不怕小遇着凉?”

  被骂的季宴礼垂下脑袋,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沈遇听着高琳的话,总觉得他高阿姨脑补得有些多,他倒也没有这么惨:“不是的阿姨,我也没特别做什么。”

  他刚说完一句,肩头就被披上件还带有体温的外套。

  沈遇低头一瞧,果真是方才季宴礼还穿在身上那件。

  他眼前一黑,想要挣脱,却发现熟悉的那股禁锢他的力量又出现了。

  沈遇:“……”

  同时,季宴礼乖巧一笑:“嗯,是我的错,以后不敢了。”

  沈遇:“……”

  你再装柔弱试试看呢?

  因着要把两位长辈送回家的缘故,沈遇终究还是打破了自己的Flag。

  “拒绝和季宴礼坐同一辆车回家”的Flag才刚立起五分钟,就被无情拔去。

  不仅如此,一路上,高琳还询问了他们两人最近相处的状况,在听到季宴礼让沈遇开车才出了车祸时,把季宴礼喷了好一顿不懂事;听到季宴礼身无分文还上缴最后一块私房钱后,嫌弃他没点出息。

  沈遇觉得自己并不是误入了什么母子叙旧局,而是“季宴礼没用的一百零一种方式”。

  不过季宴礼不舒服,他就心情愉悦;季宴礼挨骂,使他心里痛快。

  沈遇一脸乖巧的贴到高琳身边,还贴心的帮她捶背捏肩的。

  有了季宴礼做对照组,高琳见沈遇这么乖巧懂事,简直恨不得让他做自己的亲生儿子。

  沈遇见她心情不错,斟酌着把季宴礼脑子瓦特的车祸后遗症吐露了出来。

  闻言,高琳与季屏而双双一怔。

  高琳缓缓开口:“小遇,你的意思是……宴礼他现在的认知能力和我们普通人有些不太一样?”

  沈遇沉默着点头。

  没想到高琳脱口而出:“怪不得他刚才那么听话,一副乖巧老实的死样,我还以为他中邪了呢。”

  季屏而也跟着点头。

  沈遇:“……”

  沈遇难得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眼季宴礼。

  他现在都要开始怀疑季宴礼是不是季家亲生的了。

  感慨归感慨,身为孩子的亲生父母,两人还是仔细地问询了一遍季宴礼如今的身体状况,得知季宴礼现在除了脑子有毛病以外,身体壮得像头牛后,双双松了口气。

  高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只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沈遇:“。”

  其实季宴礼真的不是亲生的吧?

  “可是我瞧他看着挺正常的啊,认得出人、也没有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季屏而接着开口,一副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下子,表情不太好看的人变成了沈遇。

  他有些纠结,但为了不让两位长辈担心,还是说出了实情。

  “其他一切都没问题,就是……可能单身久了憋出病了,把我当成老婆,还总是吵着要补给我一场婚礼。”沈遇一脸麻木,顺手推开凑过来的毛绒脑袋,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他们看。

  高琳听完后若有所思。

  高琳真诚提问:“那小遇,你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阿姨帮你们挑个好日子。”

  沈遇:“?”

  沈遇重新戴上了痛苦面具:“阿姨,我说的是他现在脑子里幻想的认知,我们不是真的要结婚。”

  高琳:“我知道。”

  嗯嗯,您知道就好……

  高琳:“但这不是赶巧了么,瞎猫撞上死耗子,小遇你帮忙收了这个妖孽,阿姨想让你当儿子很久了。”

  沈遇:嗯嗯嗯??

  沈遇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叙述病情,怎么险些又被强行拉去结婚。

  季屏而虽然乐意见的儿子吃瘪,但到底是个正经人,干不出强迫的事情。见沈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他叹了口气,只好退而求其次:“但宴礼这个病症,也不能一直拖下去。小遇,叔叔想麻烦你件事。你看宴礼他现在这么粘你,医生也说了,要多和过去的回忆接触,你带着宴礼我们才能放心。万一哪天他的病状严重了,跑到大街上拽着人就喊老婆怎么办?”

  沈遇脑补了那个画面,想想就可怕。

  此时,许久没有出声的季宴礼开麦:“我才不会傻呢,我的老婆只有小遇一个!”

  沈遇毫不犹豫抬手在他脑门上来了一巴掌。

  收回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对季宴礼动手了,顿时有些心虚。他在两位长辈面前一直是乖乖小孩的形象,要不是这几天被季宴礼骚扰惯了动手,他绝对能忍住的……

  “活该。小遇打得好!”高琳就差没给沈遇拍手叫好了。

  沈遇:“。”

  行吧,刚才全是他多虑了。

  这季狗到底有多作孽啊,连亲爸亲妈都这么不待见。

  “总之,叔叔阿姨想再麻烦一下小遇,在宴礼恢复正常以前,就让宴礼陪着小遇,可以吗?”

  沈遇对高琳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当年若不是她,自己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于是他咬了咬牙,心一横,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季狗虽然愚蠢,但实在是子凭母贵。

  亲耳听到了沈遇答应的季宴礼更是雀跃不已,那对眼眸仿佛发着炽热的光线,沈遇丝毫不怀疑,要是他身后真有条尾巴,现在怕是已经能甩成螺旋桨上天。

  一家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终于抵达了季家。

  经过一路上的了解,沈遇现在能够确定两位长辈是真不在意他对季宴礼的态度如何了。于是他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暴露本性,拎着季宴礼率先一步进了门,回屋给长辈们准备着。

  然而沈遇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带着季宴礼刚离开,后脚季屏而便推着妻子的轮椅,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语气充满担忧:“这样真的能行吗?”

  高琳眼中洋溢着笑意:“孩子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发挥吧。我们已经努力帮着宴礼创造好条件了,这么天时地利人和,他这次要是再失败,我们也无可奈何。”

  “可是我看小遇不是很喜欢宴礼的样子。”

  闻言,高琳叹了口气:“谁让宴礼那死孩子嘴比石头还硬,锯子都锯不开。明明喜欢小遇,还总要招惹人家,小遇会喜欢他才怪,我瞧着都眼烦。”

  “只不过……到底是亲生的,他从前为小遇做了那么多,我也想让小遇知道。就算小遇最后还是不喜欢他,应该也能解开不少误会。”

  高琳和季屏而进屋的时候,沈遇已经带着季宴礼收拾好了一切。

  晚餐是高琳最喜欢的海鲜大餐,沈遇抵不过两位长辈和管家叔叔的盛情,还是留了下来,一起享用。

  高琳特意把季宴礼的位置安排在沈遇身边,看着脑子瓦特版的儿子贴心地为沈遇剥虾剔蟹的,一双眼睛写满了欣慰。

  看来脑子偶尔坏一下也是不错的,至少知道该怎么体贴老婆。

  沈遇在长辈面前矜持体贴惯了,落座后非常会来事的陪着说话,讨得长辈欢心。

  只是稍不注意,碗里就会多一些鱼蟹虾肉。

  他皱眉,吃掉一口,季宴礼就帮他填上两份。

  渐渐的,原本空空如也的碗中被堆起一座小山丘。

  沈遇最后一次低头,险些把脸埋进肉山。

  季宴礼:>v

  沈遇:“……”

  季家夫妻:“……”

  让你表现,但没让你这么殷勤!

  这蠢儿子一直追不到老婆纯属活该!

  高琳简直没眼看,招呼着沈遇先去休息,然后趁着沈遇不在把自家丢人的儿子拽着耳朵好一顿奚落。

  因为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沈遇刚才还是把那碗小肉山解决的一干二净。因为吃得多了,他现在有些积食,闲来无事,便在季家院子里的小花园散步消食。

  深秋夜里风有些凉,沈遇揉了揉肩膀,有些后悔出门前没带上季宴礼那件外套。

  正想着,忽地感觉肩膀上一沉,紧接着一阵温暖抵御住了迎面风寒。

  沈遇回过头,就见季宴礼一脸认真的给他披上外套。

  沈遇拽了拽——这次是可挪动版本,和之前几乎焊死在自己肩膀上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季宴礼见他又要脱衣的动作,嘴角一撇,本以为自己献殷勤又要失败,却见沈遇变了动作,将那件外套穿在了身上。

  季宴礼眼前一亮。

  老婆穿他衣服了,老婆被他打动了,老婆心里有他!

  然而季宴礼实在是想多了。

  沈遇穿上这件外套,只是单纯的感受到了冷意。

  他又不是傻子,送上门的温暖不收,靠着一身正气在冷风中当傻逼。

  或许是吹了冷风,沈遇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几乎快要搅成一团浆糊。

  没由来的,他想到了今天见到的那位少女。

  齐念晚,很好听的名字。

  她们连名字都那么般配。

  沈遇幽幽长叹一口气,他几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胡言乱语:“你说,我是不是挺蠢的。”

  明明女神都要结婚了,自己却恬不知耻的还要追求人家。

  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喜欢自己这样类型的。

  听到沈遇问话,季宴礼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否认:“不是的!”

  沈遇却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小声嘟哝:“算了,你也是个蠢蛋。我们两个人蠢货除了互相伤害还能干嘛。”

  季宴礼上前,想要牵住他的手。结果在握住沈遇指尖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你手好凉,我们先进屋吧。”

  沈遇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眼神迷离着,望向头顶无边的朦胧夜色。

  他闭了闭眼,仿佛被人抽干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无法动弹。

  季宴礼见他状态不对,向前两步绕到沈遇身前,在看清沈遇两颊的绯红后脸色更加难看。

  他伸手,手背摁在沈遇额头感受体温:“小遇,你在发烧!”

  回答他的,是沈遇已经变得茫然的一眼。

  季宴礼心一横,不顾沈遇一声惊呼,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一路小跑回到房间内。

  期间路过父亲母亲身边,季宴礼也顾不得他们惊讶的眼神,只让人马上请医生过来。

  季宴礼没有丝毫犹豫,把人带回了自己房间,像是放下什么珍贵的易碎物品似的,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自己床上,随后立刻盖上被子,取出体温计开始测量体温。

  医生还在赶来的路上,季宴礼实在不放心,测量体温的时候还在不停搜索该如何照顾病患。

  他本想了解清楚情况好对症下药,不想越搜索越心凉。

  沈遇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烧得难受,似乎疼痛都钻入了骨髓,偏生身旁还有道聒噪的声音一直喋喋不休。

  “小遇,你吃点粥好不好,医生说这个暖胃,能让你舒服些……”

  沈遇眉头紧蹙:“不要,我讨厌喝粥。”

  他胃里的积食方才都还没消化完毕,现在这人就要追着他喝粥,想撑死他可以直说的,倒也不用如此委婉。

  被拒绝一次后,那道声音依然不肯放弃:“那、那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啊?”

  沈遇用尽全身上下最后的力气翻了个白眼。

  废话。

  他现在看上去是很健康无恙的样子吗?

  沈遇很想跳起来揪住季宴礼的耳朵数落他一顿让他好好闭嘴,结果等他有什么动作,胃里一阵酸涩,沈遇实在忍不住,蜷起身体干呕一声。

  好不容易等挨过了干呕难受的症状,不等沈遇抬手,另一只手抢先一步,指腹温热,擦去了他眼角漫出的生理性眼泪。

  “啪嗒”。

  手背迅速蔓延开一片湿润。

  沈遇身体又是一僵。

  他抬起头,眉头紧锁,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像是从喉咙最深处挤出:“你、又、怎、么、了?”

  天杀的,他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没哭,季宴礼竟然还先哭起来了?

  季宴礼一双下垂的狗狗眼满是红血丝,鼻尖也带着浅粉,嗫嚅着:“疼痛、厌食、呕吐……医生说,小遇已经到了胃癌晚期……我不想失去小遇……”

  沈遇伸手摁住突突直跳的青筋:“哪个医生说的?”

  季宴礼老老实实地上供出自己的手机,沈遇模糊的视线一扫,看到了经典的蓝白搜索框配色。

  沈遇:“……”

  沈遇用尽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将他的破手机丢到季宴礼怀里。

  放着正经医生不看,非要去网上找什么庸医,某度看病癌症起步,季宴礼你这狗东西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原地去世是不是啊?!

  路上堵车耽搁半天的医生终于还是赶在季宴礼狗带之前感到了病人床前。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视线在一脸苍白的像是死了老婆的高大男人与躺在床上气的胸腔不停起伏喘气的青年面前来回打转,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究竟谁更有病些。

  最后还是脸色苍白的男人迫切的向他叙述了青年的症状,医生接过体温计一看,这才相信了事情的严重性。

  沈遇发烧的不算突然。虽然昨天在季宴礼的照顾下他并没有淋湿身体,但到底还是受了些风寒,再加上最近天气转变骤然,刚才在小花园里散步又吹了些风,他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健康,于是病也来的匆匆,说病倒就病倒,体温更是直接飙升到39.6°,一步升级为高烧。

  沈遇严重怀疑这场高烧的背后,少不了季宴礼的原因。

  要不是刚才这人赖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他早该能好好休息,说不定也不至于烧到这种程度。

  好在季宴礼这庸医刚才虽然胡乱看病,万幸没来得及没对他下什么实际的法子,否则沈遇怀疑自己现在就没有这好命继续听他碎碎念,而是直接灵魂归于大地,与土地公好好唠嗑去了。

  “这两天不要切记不要再吹了冷风,记得还要忌口,远离重油食物和海鲜……”

  经过专业医生的一番救治以后,沈遇总算觉得眼前的太爷爷身影模糊了不少,头也没那么晕乎难过了。

  他就这么靠在病床上,对医生的嘱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倒是季宴礼,那认真记录医生叮嘱的态度简直比高考复习还要认真,不仅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纸和笔,甚至还打开了手机的录音机,把医嘱一条条记录了下来。

  医生看着面前的大小伙子非常欣慰,乐呵呵的拍了拍季宴礼的肩膀:“爱人生病了这么紧张,真是个不错的丈夫,会疼人。”

  沈遇:“?”

  他本是双眼放空的靠在床上发呆,乍一听见医生这话,险些没跳起来。

  到底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这是那只眼睛看出他和季宴礼是那种关系的?

  然而沈遇的想法并没有影响到那头两人交谈。

  季宴礼轻咳一声,带着些许羞赧:“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医生见他表情,思索片刻,又语重心长的补充了一句:“对了,那孩子身体不是很好,就算是康复了,一个星期内也不要行那档子事,知道吗?”

  季宴礼闻言,神情更加严肃认真,一笔一划的记录了下来。

  沈遇实在是忍无可忍,抄起手边的枕头就朝着季宴礼脑袋砸去。

  季宴礼结结实实受了这一砸,没有半分怨言,甚至还好整以暇的抱着那只枕头出门。

  医生简直啧啧称奇,临走的时候还在夸现在很少有季宴礼这么体贴的好男人了。

  好在后面那些话没再叫沈遇听见,否则高低得拖着病体追这两人两条大马路。

  季宴礼送走医生后,没有直接回到房间,而是一番转弯走位,进了厨房好一顿捣鼓。

  季家夫妻自然也得知了沈遇生病发烧的事情,季屏而本想去给季宴礼帮忙,刚一抬起脚,就被妻子拽了下。

  高琳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

  夫妻俩对视一眼,最终选择了默默走远,给两位孩子留下单独的相处空间。

  等到季宴礼端着热腾腾的鸡蛋羹和特调的蜂蜜水从厨房出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季宴礼带着这两样准备重新回到房间,转动门把手的时候却发现门板没有丝毫动静。

  门被沈遇从里面反锁了。

  季宴礼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在门口来回踱步,急得像要刚才厨房蒸锅上的热气似的,就差没直接破门而入。

  一分钟后,季宴礼重新端起了托盘,走向隔壁书房。

  趁着季宴礼出门送医生离开,沈遇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用他现在最快的速度冲刺到房门前,确定上锁成功后,沈遇才终于松了口气,重新躺倒回床铺闭幕养神。

  也不知道季宴礼的床铺究竟是什么做的,到底是怎么做到每张床都那么舒服……

  沈遇迷迷糊糊的想着,感受到灵魂收到了牵引,逐渐朝着梦会周公的方向飘去。

  “哗啦!”

  沈遇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双手用力攥紧被子,眨了眨双眼试图清醒,朝着发声来源的方向望去。

  只见几步之外的小阳台那,有一道人影正鬼鬼祟祟的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季家别墅……这是进贼了?

  沈遇警惕心拉满,顺手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准备随时下手。

  只是随着那道身影逐渐逼近,沈遇陷入了思考。

  这小贼不愧是专业的,长手长脚的很有优势嘛。

  就是这双大长腿,怎么看起来怪眼熟的呢。

  哦……原来那坨奇形怪状从隔壁阳台翻过来的,不是什么小偷,而是季家唯一的少爷季宴礼啊。

  沈遇没想到自己都这么防备了,这人还能找到可乘之机。

  他身心俱疲,准备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翻身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整个脑袋,一副谁都不愿意搭理的模样。

  等到季宴礼翻阳台偷渡成功后,又带着脸上的殷勤和餐盘走来了。

  他蹑手蹑脚的来到床头,放好餐盘后,动作轻柔的掀起被子一角,好准备让躺在床上的病患呼吸新鲜空气——

  下一秒,季宴礼被迎面而来的枕头捂住了脑袋,险些呼吸不过来。

  沈遇丢开枕头后,冷冷的瞧着季宴礼:“你想干——”

  什么两个字没能成功被说出口。

  温热的触感贴上脸颊的一刹那,沈遇只觉得浑身一酥。

  季宴礼只用杯子贴了一下,便把杯子收了回来,递到沈遇面前。

  “喝点蜂蜜水吧,暖胃。”

  蜂蜜水的味道很霸道,只是这么一靠近,沈遇便嗅到了萦绕在鼻尖的淡淡香甜,还有那其中混杂着的青柠香气。

  左手不自觉握成了拳,随后又松开。

  他没想到季宴礼还会在蜂蜜水里面加两滴柠檬汁。

  和很多华国人口味一样,沈遇喜欢食甜,但又不喜欢特别重口的甜。

  所以无论吃什么甜点,都喜欢减轻些甜味。

  他从小就是容易反复生病的体质。那时候,为了哄他喝下舒缓滋养的蜂蜜水,沈家两大一小几乎是绞劲脑汁,可无论怎么威逼利诱,沈遇都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忽悠。

  直到有一次季宴礼来找沈和源参考答案,撞见一脸抗拒捧着蜂蜜水的沈遇,灵机一动,往那杯子里挤入几滴柠檬汁中和过后,沈遇破天荒的喝完了一整杯蜂蜜水。

  从那以后,柠檬汁对于沈遇来说,就是蜂蜜水最佳的伴侣。

  他接过那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浅浅抿了几口。

  还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味道。

  沈遇很快便把杯子里所有的柠檬水解决干净。

  他刚放下手,季宴礼就双眼含笑的伸手接过杯子,收进一旁的餐盘当中。

  沈遇瞧了他一眼。这人特意来给自己送温暖,自己刚才却那么对待他。

  向来理直气壮的小沈老师突然心虚。

  沈遇轻咳一声,本想找个台阶顺手下了,可没想到他就发出这么一声动静,季宴礼瞬间开启一级备战状态。

  “怎么了小遇,还是很难受吗?咳嗽也还没止住,是不是医生开的药效果不好,不行我得把他重新喊回来让他再看看……”

  沈遇只咳嗽了一声,季宴礼一个人便忙出了一台大戏。

  沈遇:“……”

  麻了。

  他一双死鱼眼盯着天花板,伸手拽住了想要起身去追医生的季宴礼。

  “你消停点吧,别折腾医生了。谁家好人的病刚吃完药就能痊愈的。”

  到底是念在那杯柠檬水的份上,沈遇这次难得没有喷他。

  季宴礼垂眸,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又看了看抓着自己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臂。

  最后他纠结了半晌,还是乖乖的重新坐回了床边。

  被老婆牵手了!可是老婆感冒了好心疼呜呜呜。但是他牵我的手了哎!

  沈遇并不知道季宴礼脑子里正在精分的边缘疯狂试探,只见他安静下来,才摁着自己的太阳穴,长舒一口气。

  季宴礼瞧见他的动作,放弃了脑内的斗争,伸出贴心的双手为他按摩。

  沈遇也没有纠结,随他去了。

  季宴礼的手掌有力,按摩的力道也把握的十分精准,按的他身心舒畅,还增添了几分困意。

  沈遇小幅度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只是他才刚愉悦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季宴礼撤回了勤勤恳恳按摩的手掌,在他耳边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沈遇本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但那动静一直没有消停的意思,他眉头一皱,不爽的睁开眼睛。

  入目的便是一片宽厚的脊背。

  只见季宴礼弯着腰,看上去像是正在整理什么东西的样子。

  “你干什么?”

  季宴礼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就见沈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支起身体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季宴礼下意识把手上的东西往背后一藏。

  他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脱沈遇的眼睛。

  沈遇双眼一眯:“藏的什么东西,拿出来。”

  迫于老婆的威压,季宴礼还是老老实实交出了藏在身后的……

  “毛绒抱枕?”沈遇的脸色黑了又黑,好半晌后才出声,“你藏这个干嘛?”

  季宴礼眼神飘忽,脸上写满了心虚,顾左右而言他:“老婆你饿了吗,我刚煮了碗鸡蛋羹,吃点垫垫肚子吧。”

  慌不择言之下,他再次把“老婆”两个字吐露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说错话了,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疯狂对着沈遇摇头,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沈遇也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沈遇:“。”

  你脑子有病,所以也当全世界脑子都有病是吧。

  但沈遇现在并不打算和他计较这些小事。

  主要是……

  那碗被搁置在床头的鸡蛋羹实在是太香了,让人很难忽视那道香甜的气息。

  沈遇大发慈悲的抬了抬下巴,没骨头似的倚靠在床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端过来吧。”

  季宴礼得令,见他一副完全没有要动弹的意思,连忙上前,非常自觉的担任了投喂的工作,亲手喂食。

  老婆的嘴巴看起来好软,好想亲亲!老婆的小舌头也好可爱,真想狠狠欺负!老婆的眼神冷冰冰的,好辣,嘶哈嘶哈,老婆骂我!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沈遇如他所愿的开了口:“喂饭就喂饭,老盯着我干什么,我有这么好看吗?”

  季宴礼疯狂点头,恨不得双手双脚点赞。

  沈遇动作丝滑的翻了个白眼。

  这狗东西肯定是在嘲讽自己。他现在生了病状态不好,以前季狗多多少少会踩着他状态不佳的时候铺天盖地的营销通稿,现在这人心里怕是正在编辑该怎么传播他的黑料的小作文吧。

  “不吃了。”

  他推开季宴礼再次喂来的勺子,转过头去以实际行动丑拒。

  “好。”

  季宴礼也没有逼迫,动作自如的收回了手中的勺子,随后……就这么直勾勾的怼进了自己嘴里。

  沈遇:“?”

  则一套动作丝滑的,简直像是蓄谋已久。

  “你干什么?”

  季宴礼还端着那碗蛋羹嚼嚼嚼,闻言抬头,一双狗狗眼种泛着清澈与真诚:“还剩一点,不能浪费了。”

  “……”沈遇沉默了两秒钟,到底还是没有出言阻止。

  毕竟节约粮食是华国人民的传统美德!

  再说了,季宴礼愿意吃残羹冷炙就让他吃吧……

  只是当着面瞧着季宴礼吃自己的剩饭,沈遇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奇怪。

  前两天是家庭贫困迫不得已,可现在他们已经逃离了节目组的魔爪,为什么这人看上去还是那么喜气洋洋的模样?

  莫非季宴礼还有喜欢吃剩饭的癖好?

  沈遇闭了闭眼,到底没说什么。

  毕竟每个人都存在不同的XP,偶尔有些变·态些的,也不是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