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的宴会上,宾客云集。

  杜嘉临穿着剪裁得体的礼服,再次和一位合作伙伴打完招呼之后,便退到了一处角落里休息。

  这次宴会是望安国际组织的,作为华国近几年里迅速崛起的资本势力,望安国际除了在国际上大展头角之外,今年更是将华国分部转移到了晔城,而晔城的各大资本家们也不得不有所警惕。

  好在望安国际那边态度友好,所以才没有引起晔城资本动荡,甚至还与晔城的许多企业建立了合作关系,故而今天这场宴会邀请的嘉宾,也大多是晔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主持宴会的,是望安国际华国分部的负责人项荃,听闻他是望安国际总裁的得力助手。

  不过令众人疑惑的是,那位传闻中年轻有为的总裁先生却一直没有露面。

  宴会快到尾声的时候,杜嘉临也有些百无聊赖了,他在宴会上遇到了不少熟人,只是今日实在兴致不高,所以便没有和太多人推杯换盏,反而温和着笑颜待在了一旁。

  他无意听着身旁陌生面孔的琐碎交谈,当那些人开始对今日宴会的东道主做出无限揣测的时候,杜嘉临忽然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这些人的副业莫不都是小说家吧,怎么什么玛丽苏情节都能脑补得出。

  不过,年纪轻轻就成立了这样一所公司的青年才俊……

  杜嘉临摇了摇酒杯,唇角的笑意愈发灿烂。

  他倒也对那个人感觉有些好奇了。

  宴会大厅二楼,传闻中的“青年才俊”看了眼时间后,便从窗户里轻瞥了眼客厅,然后他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对着屋内的人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就走了?”

  坐在沙发上喝着酒的懒散青年忽然抬头问道:“你现在在宴会里待的时间可是越来越短了,怎么,家里有人了?”

  穿着一身低调西装的俞冀安没有理会青年的调侃,只是对着屋内的第三个人道:“工作上的事情项荃会和你接洽,旅游的事……”

  俞冀安抬眼示意了下刚刚和他说过话的文光咏,接着对那人说道:“我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晔城有哪些可以玩乐的地方了。”

  屋内的第三个人闻言笑了:“听你这语气,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想当甩手掌柜了?”

  说话的人是个面容冷艳的女人,眉目深邃,面容上看得出是混血,黑发自然垂泄,大波浪映衬着那张面容多了几分妩媚之感。

  不过俞冀安却没有什么触动,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只简单丢下了两个字:“走了。”

  转身就要离开。

  “俞冀安!”

  俞冀安皱着眉转过身,只见女人拿出了一串钥匙冲他扬了扬手,扬唇笑道:“我在粼海华苑买了一栋房,这次行程我可没有带司机,座驾也还没到,要不你,送我一程怎么样?”

  俞冀安思忖了片刻,看了一眼文光咏耸肩的模样,像是有些无奈,才淡着嗓音道:“可以。”

  “你和光咏还在闹矛盾?”

  车上,俞冀安朝对方问道。

  “谁和他闹矛盾?”李文心抬手撩了下脸颊上垂落的发丝,看向俞冀安,“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那么小肚鸡肠,是怎么和你把公司做得那么大的?”

  俞冀安没接话。

  这两人的关系总是忽好忽坏的,每次关系僵化了,都会让他感觉很头疼——特别是李文心,不止一次拿他刺激人。

  “对了。”李文心见俞冀安没回答她,便换了个话题,“我家小公主在我回国前可是嘱咐过我的,让我想办法找你家那位要个签名,你哪天让我去见见你家小孩呗。”

  俞冀安闻言又蹙起了眉头:“你说谁?”

  “还能是谁?”李文心笑了,“我外甥女啊,她去听了你家小孩的独奏会后,就把你家小孩当偶像了,粉丝想要偶像一张签名,这不过分吧?”

  这当然不过分……

  俞冀安敛下了眸色。

  李文心见状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笑得有些夸张了:“不会吧,这你也吃醋?”

  俞冀安忽然哑然,他只当李文心又在开玩笑,倒是没有过多理会,毕竟他要是真的理会了,才会显得可疑。

  李文心也确实是在开玩笑,不过她看俞冀安还是一脸淡定后,便没再多言了。

  啧啧,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喜欢上这块木头。

  车子没多久就抵达了粼海华苑,俞冀安问过李文心,便知她的别墅和他家不是同一个方向。

  “你急的话就先回家,到时候借你的车给我就行了。”

  李文心也不客气。

  俞冀安没拒绝。

  毕竟李文心先前说过了,她的座驾还没到,而他的家里还有几辆车,把车借给李文心,这对于他明天的出行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车子便向俞冀安和邢望的家驶去。

  只是当车子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俞冀安望向窗外的眼睛忽然微微圆睁,眼底惊异闪过。

  ——因为那栋别墅里没有亮起任何灯火,近乎一片漆黑,若是没有车灯的光亮扫过,俞冀安险些要看不出别墅的位置了。

  可就是因为那一片漆黑,俞冀安的心脏才高高悬了起来,车子停好后,他便近乎没有任何停顿般冲进了别墅里。

  夜深的时候,邢望洗漱完毕,便又回到了卧室里琢磨剧本。

  他还洗了头发,只不过头发没有吹干,于是那一头黑发便带着潮湿的水汽,显得他的面容更具冷感。

  纸页在他的指尖翻飞,邢望蹙着眉头,企图让自己安宁下心神。

  期间邢望又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俞冀安还没有回家后,他的心绪又乱了几分。

  邢望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想去楼下接一杯温开水喝,不过他才刚刚打开房门,眼前的景色便陡然一变——

  整栋别墅的灯火突然之间全部熄灭了。

  邢望心神一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像是粘稠的沼泽般将他包裹了起来,寒气迅速攀缘上了他的双足和手臂,紧接着,巨大的恐惧袭上了他的心头。

  黑暗化做了一张巨大的手掌捂住了邢望的口鼻,邢望开始大口大口喘气,他没有办法说话,双腿发软近乎站立不住。

  艰难地拿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响彻在黑暗的空间里,他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一般。

  火焰、浓烟还有饱含惊惧的面孔不停在他眼前闪现,他的身体却像是被猛烈的热浪拍击而过。原本站立着的身体忽然前倾趔趄了一下,他终于控制不了双腿跌倒在地。

  邢望忽然觉得很冷,冷到牙齿都开始打颤,身体更是止不住地发抖,可是在满目的黑暗里,他仍然能够看见那一片火光,如此真实的火光带着令人绝望却虚幻的热度扑面而来。

  他动弹不得,火光正裹挟着浓烟钻进他的鼻腔,可他连咳嗽都做不了一样,嗓音卡在他的喉咙里发不出来,五脏肺腑却跟着发疼。

  跟要窒息了一样。

  邢望感觉有人在喊他,可他又觉得那是幻觉。

  那人喊他“小希”,邢望僵硬着身子做不出回应。

  直到许久,一道炫目的灯光才在他眼前亮起,邢望抬不起头,他好像已经完全与地板相贴了,只是那灯光还是固执地穿过重重荆棘般的黑暗来到了他的身前。

  直到最后,异于地板的热度将邢望包裹了起来,冷到骨头都在战栗的邢望,才感觉自己终于落进了一片温暖之中。

  俞冀安急忙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冲进别墅里的时候,他亦觉得心脏鼓跳如雷。

  “小希!”

  他喊着那人的名字,试图让他担心的那个人不那么害怕。

  别墅里太安静了,还隐隐传来了他的回声,慧姨应该是睡了,所以没有人向他做出回应,但是这声响惊起了萨摩耶,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萨摩耶灵活的身影在屋子里穿梭,时不时对着主人吠叫两声,俞冀安打着手电筒目标明确地往楼上跑去。

  他听见了微弱的呼吸声,手电筒的光落在邢望房门前,俞冀安难得慌张,心里也闪过惧意。

  当他终于找到邢望的时候,他便急忙跑到了邢望身前。

  他家小孩像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一般,蜷缩在地板上,发丝和睡衣都湿透了,跟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眼睛半阖着,俞冀安控制住指尖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揽进了怀里。

  他喊他:“小希。”

  怀里的这具身体冰冷极了,俞冀安心神乱成了一片,可他还是温和着嗓音一遍遍轻声对少年说:“哥哥在,别怕。”

  俞冀安一只手安抚着少年的后背,一只手将少年冰冷的指尖收进了掌心,他还是轻声说着:“小希,别怕……”

  不知道过了许久,邢望才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的头抵着俞冀安的胸膛,细汗从发丝滚落晕染在了对方的衬衫上。

  “哥……”

  两片早已发白的唇瓣轻微开合,邢望用气声喊出了这一个字。

  “我在。”

  俞冀安收紧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