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人群散去了,邢望跑到俞冀安跟前的时候,他还带着寒食的妆,春日的风似乎都变得轻快自由起来,撩起他的发丝以及那深绿的流苏耳坠。

  俞冀安的目光落在那耳坠上,目光微深,他将怀里的山茶递给了邢望,由衷地说:“这段时间辛苦了,小希,恭喜杀青。”

  邢望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辛苦,见俞冀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带着妆,眼下以这个模样来见兄长,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俞冀安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绅士地称道了一声:“这身很适合你,很好看。”

  虽然近日听过不少类似的赞誉,邢望还是第一次觉得那么开心。

  虽然邢望的戏份杀青了,剧组的拍摄任务却远没有结束,他们还会在青竹镇待上一段时间,钟远岫本来说要给邢望组个杀青宴,邢望却拒绝了,一是太麻烦了,剧组的各位都还要忙,二是很快就到他二十一岁生日了,青竹镇本地逢一几乎都要宴请宾客庆生,外婆说难得那么赶巧,今年打算就在青竹镇给他办一场。

  于是邢望给关系熟稔的几位都发了邀请,那天刚好是周三——工作日,剧组的工作有急有缓,休息时间未必准确,所以那天谁能来除了看个人意愿,还得看时间方不方便。

  拍完戏紧接着就是邢望的生日,吕素琴也就没有提小少爷接下来的工作行程,主要是小少爷也没说还想不想继续在演艺圈发展。

  而邢望本人还沉浸在兄长回国以及给自己带了礼物的窃喜中,竟然没有发觉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邢望接过俞冀安递给他的礼盒,有些明知故问道:“这是生日礼物吗?”

  “生日礼物当然得当天送。”俞冀安失笑了片刻,目光纵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邢望揭开了颜色素净质感不菲的礼盒,于是他便看见了盒子封存的物件——里面躺着一枚玉制镂空球形香囊,纹样繁复精美,沾染的历史凝重感和玉石温润的色泽交相辉映。

  俞冀安的脑海里是吕素琴发给他的那些照片,照片里小孩儿时常拿着身上佩戴的那枚香囊把玩,便将这个细节记了下来:“我看你很喜欢剧组的那枚香囊,只是那是一枚现代工艺仿品,我在国外的拍卖会上偶然看见了这个,觉得你大抵也会喜欢,所以就拍了下来。”

  “它很漂亮。”虽然实用性不高,却很值得用来欣赏,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时常令人折服,更重要的是邢望确实觉得喜欢,所以不禁仰起头看向了兄长,眸光跃动,“——谢谢哥,我很喜欢!”

  转眼便到了春分这一天,玄鸟南归,草木初盛——道是人间春光乍泄,四处晴好。

  时节到了,小镇的人开始品春,在田野里摘野菜,冯家的老宅子也变得热闹起来,邢望邀请的人不多,要不是老太太觉得机会难得,这个生日他本想平平淡淡地过,就跟过去那几年一般。

  谁知小伙伴们真的很给他面子。

  郭榴拉着万煜明走在最前头,对着邢望扬起了明媚的笑意:“今天要拍大夜戏,所以我们就趁着中午有空来蹭个饭啦。”

  万煜明拿出了手里的两份礼物,对着邢望说:“生辰快乐,邢望,时间匆忙只备了一些薄礼,还请收下。”

  见万煜明还是这副沉浸在剧本中的模样,郭榴有些恨铁不成钢般朝对方说道:“哎呀,你能不能早点出戏,总是这么文邹邹的太像个显眼包了。”

  老太太见外孙的朋友来了便立马将人迎了进去,俩人对长辈很有礼貌,郭榴的嘴巴更是跟抹了蜜一样,一见到老太太就开始夸起人来:“奶奶你保养得真好!气质也好好!难怪邢望站在我们中间总是最显眼的那个,原来是祖传的啊!”

  见三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屋内,邢望被这种情绪感染,不禁也露出了一丝浅笑。

  俞冀安就站在邢望身后,和往常一样陪在弟弟身边,却尽力减少了存在感,甘当一片绿叶,方才的一幕落在他眼里,不由微敛了下目光:“小希,这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两人?”

  “是他们。”邢望点了点头,“都是很不错的人,而且都将跟原经纪公司解约,郭榴打算自己开工作室,万煜明……我问了舅舅的意见,十几岁的年纪潜力却很大,烁影打算签下来,眼下哥你不是又投了一部网剧吗?”

  想起那句戏言,邢望忍俊不禁道:“他们自称自己物美价廉,可以找他们试一试——”

  “我们没有打扰到二位吧?”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邢望,邢望别回头,便见到了钟远岫以及身后的女生。

  “钟导。”邢望朝人问好,目光在钟远岫身后停了一瞬。

  “这位我介绍一下。”钟远岫何其敏锐,立马让出了一步,“林葳,咱剧组大部分角色的人设文稿都出自她之手——包括寒食和清明的。”

  “这位林女士我在剧组见过。”邢望伸出手,“有幸得到过几句指导。”

  “不敢当。”林葳和对面的年轻人握了手,“这次拜访有些唐突,是我拜托钟姐带我来的。”

  “生辰快乐。”她先将礼物递上,接着说道:“寒食的杀青戏太快了,所以当天我没能及时看见你,也就没能跟你说一声谢谢。”

  邢望闻言有些惊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感谢他。

  “因为你将寒食完美地演绎了出来。”林葳的目光尤为诚恳,“这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所以想来感谢你。”

  “这是我的荣幸。”邢望似乎不太认可林葳的话,“这声感谢应该我来说才是,如果不是剧组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也无法身临其境地体会到这个美丽的故事。”

  “好了好了。”钟远岫在一旁揶揄似地笑,“感谢来感谢去的,这话等到颁奖典礼来说多好?”

  “我也不能在你这儿久留,礼物放下我们就该走了。”钟远岫看了眼时间,然后对着邢望笑了,“生日快乐。”

  “对了,还有一件事。”末了,林葳竟然从外套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看着对方一脸期待的模样,邢望自然是接过了纸笔,下笔之时却问了一句:“需要我写什么吗?”

  “就写……”林葳思索了片刻,然后笑吟吟地答道,“祝林葳的笔下还能诞生出无数个春天。”

  “好的。”

  或许是发现寿星的心情很好,春日的微飔从山茶树的枝桠间徐徐而来,抚过年轻人的黑色发丝时的动作,和中性笔在纸张上书写的字迹一般温柔而明丽。

  邢望本来以为今年的生日和往年没有什么分别,直到他环视着落座的人,发现今年才刚开了个头,和他相交的人却已然多了许多,宴间的热闹氛围也和之前迥然不同。

  但是他仍然会下意识地寻找俞冀安的身影,然后收到一个安抚温和的眼神。

  出于工作原因,舅舅一家并没有赴宴,冯晴窗更是在学海里叫苦不迭,抽不出身,不过因为知道邢望在青竹镇,便直接将礼物邮了过来。

  时间缘故,郭榴和万煜明真的只是蹭了个饭就准备走了,临别的时候郭榴还加上了老太太的联系方式,扬言自家奶奶也很喜欢旅游,但时候说不定能组个旅游团什么的。

  老太太看着明媚的少女连连说好。

  之后邢望打开了手机,还收到了许多生日祝福,他一边翻一边回复,蓦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蒋淮音:生日礼物寄过去了,二十一岁生日快乐,你什么时候回国啊,到时候来剧组找我玩儿,我都快无聊死了。

  因为许久没有联系过了,所以邢望才反应过来——作为好友,他好像忘记跟人家说自己已经回国了。

  于是邢望急忙打字回复:下个月去找你。

  对面秒回:你回来了?那我的礼物怎么办?看时间都已经到了。

  邢望哭笑不得:到时候让那边家里的人帮忙寄回来。

  蒋淮音:等等,看你这语气,不会早就回来了吧?!

  邢望不解,怎么看出来的?

  蒋淮音:邢小希,我不觉得生日这个美好的日子能改变你对我不甚友善的态度。

  邢望难得有些心虚,便直接将手机锁屏关上了。

  俞冀安却将一切看在了眼里——实属意外,他刚好瞥见了邢望手机上的那个名字,“还和蒋家的小子有联系?”

  邢望心道不妙,却仍然平静着语气和他哥解释道:“哥,这家伙已经从良了。”

  俞冀安微挑了下眉:“从良?”

  邢望说完就后悔了,还不是蒋淮音之前总是同他念叨说自己从良了、从良了,不然他能将这个说法记在脑袋里还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俞冀安却没有为难他:“哥哥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交友圈,他跟你一般大,想来这么些年性子应该稳妥了些,别跟以前一样跟着他胡闹就行。”

  邢望从善如流地点头,转而想起一件事来:“哥,我的生日礼物呢?”

  “等你回晔城的宅子就能看见了。”俞冀安并没有刻意卖关子,只是那礼物不能带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