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苦昼短【完结】>第39章

  1.

  没再回房间睡,索性等着看日出,竟还是管锌先醒的--也难怪,他睡眠浮浅--凑靖岳耳旁唤他看日出。海上生明月固然有意境,只是他一睁眼,先看到了管锌--这是他在脑海里深深描摹了几万次的风景--便觉得这日出也不过如此。他没将心里所想吐露只是亲了亲管锌的眉心,说真好看。不知道说的是人真好看还是景真好看,管它呢,对靖岳来说都是一样的。

  总有人爬山越海要等一次日出,却又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了,而他们恰巧得浑然天成,仿佛走到烟灰缸旁又刚好抽完一支烟那样,一切都像是拍电影那般设计过。

  大概是吧。

  靖岳恰好路过卫生间,恰好救了被校/园/霸/凌的管锌。管锌恰好遇见了靖岳,恰好帮靖岳补习。恰好喜欢。恰好相互喜欢。恰好思念。恰好相互思念。

  管锌拍了日出的全过程发给了靖岳,靖岳知道他的意思,偏逗他。

  靖岳笑了笑,撕开晕船药递给管锌,“我见着了。”

  是的,只有晕船药。

  管锌现在已经不太吃那些他讨厌的会倒进马桶的药物了,那时候他半含半衔地吻着靖岳,他说他是医生,他知道的,药物治不好自己而靖岳可以。他断定靖岳是他的药那靖岳便是他的药,比那些化学合成剂都有效的良药。

  “不吃了,吃了总犯困。”

  晕车药晕船药其实理论上大差不差,都含有一定的助眠效用,而睡觉从另一层面来说无非就是关闭大脑神经,除了逐渐凌乱的梦境,睡眠好像并不能再为管锌带来什么。不仅如此,甚至还会令管锌失去一些东西。如果早起,一天好像都变得漫长,若是睡着了,这一天便丢失了好多和靖岳单独在一起的时光。

  靖岳很随意地就把晕船药丢进垃圾桶,比丢管锌喝完的酒樽还随意,“好,那就不吃了。”

  鲜少有人能这样理解一个抑郁症患者,尤其,这个抑郁症患者是你的伴侣,更尤其,这个抑郁症患者是你的同性伴侣。

  管锌将椅子搬到靖岳的近侧,靠着,拉靖岳的手,此时的海天不再一线,它们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域界,可它们对视着,它们知道下一日,无数个下一日都还会再邂逅再相拥。

  天长地久地重复。

  2.

  管锌惶恐,惶恐靖岳觉得这一切不值得。

  靖岳将管锌发给自己的日出的照片发给了容茉,一句附文也无,容茉也未回复,但靖岳知道,她都收到了。

  都。

  他们看海,内陆长大的孩子好像总看不够海,但其实除了一望无际便真的没有什么了。

  于是找话延展情绪。

  “锌,你还记得我们在贵州相遇那一年吗?

  “那年,我去贵州的飞机延误了,我在候机楼的书店坐下来,我看中了一本书,因为不想原价买那一本书,于是问了店员我可以在这里看嘛?店员有一点点嫌弃,大概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又想看书又不买的人吧,也许。但她还是点头了,我很感激。

  “于是我坐在机场的书店看那本书,我真的好喜欢以至于我太投入了错过了我的班机。我不得不改签下一班,花了三百六十八元不说还要再等两个小时。

  “又害怕自己再次错过班机,我又买下了那本我已经看了三分之一的书。

  “而我,在登机口旁的椅子上等下一班机的时候又看了三分之一。

  “这本我原本不想花原价买的书我实际花了四百三七元九毛,而且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已经看了三分之二。

  “想必是我觉得太贵了不舍得看完,它现在躺在我的书架,我再也没有翻过。

  “仿佛,要把这笔巨资平摊到它所存在的能给我带来神秘感的更长的日子里我才能觉得值得。

  “锌,你知道吗,当你来贵州找我我才知道‘值得’真正的含义。

  “不是那本书立在机场书店的架子上,也不是我付出代价高价买回,更不是我从此不再翻阅便以为它特别。

  “锌,只是因为我觉得值得。是因为,是你,我才觉得所有的都值得。”

  “它有它的拥趸,你也有。

  “你不止那三分之一,远远不止,你是全部,是我的全部。”

  像给小孩儿讲睡前故事那样讲,靖岳拢着管锌生怕他冻着。

  管锌怔忪了一瞬,埋在靖岳的肩膀,手也牵着,心满意足。他知道,面前的海浪怎么漂泊怎么恍惚都不够靖岳惊鸿的一瞥,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永远藏不住。

  永远热爱永远爱。

  管锌握靖岳的手也握得更紧。如果那时候他在机场遇见靖岳,他也许会故作礼貌的姿态问一句扭捏的话,譬如--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没有如果。没有故作,没有礼貌,没有扭捏,是全方位的,全身心的,全情投入的,此情可鉴的另一句,哪怕,只是改动了小小的一个字。

  “我可以住在这里吗?”管锌的食指指着靖岳的心脏的位置,“可以吗,阿靖?”

  他重复地,多余地问第二遍。

  靖岳吻他,不,是咬他,咬在耳垂,咬在下巴,咬在唇边,咬在舌尖儿。

  “明知故问。”

  靖岳的心,可以是一片比草原还广阔的海洋,广阔,却住不下别的人,也没住过别的人。飘来过痛苦,袭来过凛冽,架不住最后落定的人是管锌。是曾在这儿住过,以后也永远住在这儿的管锌,无人掌灯,唯他。

  尸骨难拾,覆水难收。

  都不由己,都爱到底。

  3.

  大概因为别的原因也觉得那晚的晕船不算突出。

  想来是习惯了被内陆的太阳捕捉所以才觉着海上风雨来袭的前奏太长,花了点时间适应,但较之以往相对顺利,顺利到靖岳因为没来得及撑伞要暂停下来的时候管锌竟然拢上手压制他。

  “别。就这样。”

  他是医学生,他显然知道这样不仅增加感染的风险还增加清理的难度。

  他知道,但维持原判。

  鉴于之前多次经验,额,说多次经历也行,靖岳试探前进。

  第一句,“还行吗?”

  第二句,“还好吗?”

  第三句,“有没有不舒服?”

  管锌一直是没出声的,头也偏过去,一半都陷在被子里,一声轻微的哼唧都没有,靖岳有些慌,贴上去耳边。

  第四句,“是不是不舒服?”

  第五句,“嗯?”

  第六句,“要不还是别了。”

  他往后抽离,直至两人的距离逐渐呈剥离趋态,这个动作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靖岳很是熟稔。

  到这一秒钟管锌才开口。

  他说,“靖岳,你能不能专点心?”

  靖岳以为自己听错了,短暂地怔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

  海风的湿度很浓,至黏至稠,粘合破碎的剥离,大量的生态叙事。

  随后管锌翻了个身。

  是管锌自动自愿选择的这个姿势和方式,这样一来,即使有些难堪的神情也不会被靖岳瞧了去,他也可以紧紧抓住床单或者枕头而不是将靖岳掐出血印,又或者是不会在与靖岳接吻的时候咬破他的嘴唇。

  像是静脉注射血管扩张类或者控制血压类药物一样--靖岳说不清,毕竟这是管锌的领域--只允许缓慢推进,再温柔地伏低,他仍旧是凑在管锌耳边,掺杂的情绪里多半是使坏的,低低哑哑的声音无疑是阔达的暧/昧,又细细碎碎地啜着管锌耳廓的肌肤,“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管锌耳朵被弄得痒,连耳朵都醉得不像话,忍了一小会儿,忍无可忍。

  海一碧万顷,所以海风一旦四起便畅通无阻,焦灼地叫嚣,又不仅仅只是焦灼。他叫靖岳的名字,叫了两遍,倔犟的始终埋着头,话音很闷,闷得像有哭音,他说,“靖岳,你变坏了。”

  又像是计谋得逞一样的坏笑浮在靖岳的嘴角,绵密的碎吻蔓延至脖颈,含糊不清,“是你太坏了。”

  靖岳是发了力的,好几次管锌都觉得快要出声,大概是出于羞赧,他都硬生生憋回去了,在这一点上靖岳没有特别需要。也不能太打包票,姑且加个前缀吧--暂时。

  风与浪之间的战情一度胶着,管锌不得不换个位置避一下。无济于事。在他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侧了身,海风里的腥竟也裹挟着无邪青春。事已至此,索性接受自然的赠予。

  靖岳与之面对面,将所有都袒露无遗,交给夜晚微弱的昏黄的光线,交给和自己紧紧相连的人。

  “还会难受吗?”

  靖岳是真心发问的,至少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是没有动作的,他是可以随时撤退的姿态。讲真心话,管锌讨厌死了靖岳老是在这种时候问话他,又不得不换过来想--怪谁呢?怎么着靖岳都是心疼自己的。

  他摇头。不确定靖岳能不能在这样浓烈的暗色里看清,于是,很顺其自然地双手勾上靖岳,拉近,吻他。

  靖岳,这便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