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苦昼短【完结】>第37章

  1.

  放暑假应该是老师和学生都感到开心的事,可惜像硬币有两面,凡事总有但是。

  假前管锌还能瞒,现在日夜在眼皮底下活动怎么藏得住。

  他的呕吐越发频繁,日均三次,但不比得一日三餐准时,有时更多,已经不单单只是在性(战略间隔)行为时反感,胃部的泛酸和不适更像是作战,探子不断试探障碍和伏军后主将率兵侵袭。大获全胜。

  偶尔吃了败仗管锌都亲自送上门的去求屠,进卫生间,锁门,蹲下有时也虚弱到跪下,抠喉。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由不得他不承认,由不得他虚诞地希望靖岳视若无睹。

  管锌总会锁上卫生间的门,不论靖岳在不在家,倒不是像李夫人避讳汉武帝见到病重的自己的沧桑,说不上什么原因,大概是幽闭的环境能让他不适感上升的同时也能让他更放肆,为所欲为。

  按理来说不应该,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去看医生,配合治疗,开一袋子的瓶瓶罐罐,竟变得这么糟糕。

  怎么会?

  除非是他本身就在抗拒,除非是他根本就没吃药。

  卫生间窸窸窣窣地漱口声之后门被打开了,靖岳就站在门口。

  管锌一头栽过去,咬在靖岳肩膀,“你都猜到了。”

  他猜到了,但他没有生气,眼波里都是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的温柔,再抬手抱住管锌。

  怪自己为什么要把药倒进马桶里,怪这病明明都走远了为什么又要折回来找上自己,怪靖岳为何不生自己的气。忽而又舍不得,在咬痕处添吻痕,靖岳由他咬也由他吻,只环住他告诉他自己会一直在。

  回望这一路迂回曲折,仿佛每一次都耗了大半力气穿过云月才能得到片刻温情,可靖岳从未食言,他说他会在,他说他会一直在。

  他做到了。

  原本管锌以为自己已然没有回圜的余地,幸在神明可怜,赐他靖岳。

  不愿吃药的原因管锌没有避讳提及--讨厌。讨厌药片,讨厌胶囊,讨厌它们的气味,讨厌它们每天都占据着胃的一部分,讨厌它们的副作用,讨厌它们嗤笑自己,讨厌自己讨厌它们却还要依赖它们,讨厌自己从肉(战略间隔)身到灵魂都被这些化学式合并后得到的成品浸(战略间隔)淫。这些药都像是杀不尽消不灭的幻觉,是一种比死亡还可怕的缓期执行的凌迟,无尽地等待是痛不欲生的自我折磨。

  如果不是非这样不可。如果。

  管锌选择了靠惯性活着,而不是药物。

  2.

  夜晚,靖岳从背后搂着他,捋他的发丝吻他的后颈,极尽柔情,以至于管锌都无法决绝否认靖岳所提出的建议。

  3.

  先飞上海,再乘游轮去日本。

  订的露台大床,但所谓的大床其实对两个183+的男人来说到底是有些拥挤,得益于--这么说很别扭,毕竟原则上靖岳是没有如此想过的--管锌的瘦削,才仅仅只是有些拥挤,是可承纳的程度副词。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靖岳原本以为出来后管锌会开阔些的,其实不然,离开舒适圈的管锌一点也不舒适,除了靖岳,管锌不太想与别的任何人接触。管锌的配合程度相当有限,哪怕是找工作人员问一下WiFi密码管锌都是抗拒的,以各种借口,包含但不限于英文不及靖岳好这一条。靖岳都顺着管锌,不逼迫他,他敲他的脑门儿,笑说一切都不急,循序渐进就好。

  而这种潜在的抵制情绪的存在都是风险的一种,即便琐事繁多,但顾及管锌的事靖岳从来不遗余力。

  他在管锌去洗澡前喝光了管锌剩下的酒,管锌出来后拿着空瓶怔了一瞬,将空瓶丢在垃圾桶,随即小孩子耍赖那样地抱着靖岳。

  他明白靖岳的心思的。他明白的。

  --我喝完你剩下的酒,你就不要再喝了。

  意味着,

  --我在你身侧,你也无须酒精安眠了。

  --我并非耽于薄酒,是心折于你。

  靖岳从来没有逼迫管锌戒过烟酒,他是尊重管锌的抉择的,如若酒精和尼古丁能带给他安稳,为何不?!

  “可它们不如你能带给我安稳。”

  管锌这么说,可管锌这么说。

  靖岳还是那样侧抱他,用力又余力。

  “怎么办?那么爱你怎么办?管锌,管锌,好起来吧管锌。”

  管锌吻着靖岳颤颤巍巍的睫毛,又欢天又喜地,又心疼又不已。

  “好,我会快些好起来的。”

  管锌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只是以为自己总会好起来的,总会的。便不会让靖岳烦忧,便不会让马桶吞噬掉那些药物,便不会恶心呕吐,便不会失去肌肤相亲的愉悦。可他仍然想承诺,愿意给承诺,靖岳便毫无疑虑地相信他的承诺。

  世间很多事得以承诺且能实现,但病痛不行。

  唯有爱。

  虽然爱既不会填平山川,爱也不会漂洋过海。但它会经久不息地抚慰山岗,会无怨无悔地注入海珀。

  灯火不息,爱的人永存人间。万物突兀,像他们的爱那样蓬勃。

  4.

  有浪袭,加之晕船,管锌吐得更猛烈,这是今夜起的第三次。他一动,靖岳便跟着动,一而再,再而三,情绪又在崩溃的边缘来回试探。吐完后的管锌眼睛都还充红,血脉喷张一般,大约是想摔什么东西来着的,尚存的一丝意志告诉他这房间大部分东西都摔不得--管锌就算是犯病,他也是个成年人,对大范围的环境还算有可控的能力--于是便大口大力地咬自己的手臂。

  他答应过靖岳要快些好起来的。他没做到。他做不到。

  靖岳轻声叫管锌的名字,好几遍,缓缓地把他的手臂从他的口中挪出来,用衣袖擦去上面的水渍,心疼地摩挲着牙印。

  只是病了,可以治疗的,治疗了总会好的。

  靖岳从不觉得这一切麻烦,不觉得拖累,相反的,管锌离开他的那段日子才是他至暗的痛楚。如今管锌在身边,是什么样都是万幸。

  逢魔遇佛均是度化,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都没说话,但管锌知道靖岳在哄他,他便顺从,乖乖地贴在靖岳胸膛。有时候靖岳觉得这样的管锌是比管铱还要可爱的。

  靖岳问他是想回床上去还是就这么待一会儿。管锌也不知道,他只想靠着一个人,能让他回回血充充电治治病。

  靖岳还是扶他去床上,“打枕头,或者打我,都行。打不坏。”

  靖岳抓管锌的手腕往枕头上去,又往自己胸口上去,最后落在了唇边。

  “不是洁癖吗,连口水都用袖子擦!”

  管锌回缩,靖岳也任由他去,垂下来在被窝里重新握住。

  “你不一样。

  “你治好了我的洁癖。所以我也能治好你。

  “哪怕是为了我,也要好好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管锌何尝不想,他知道靖岳其实过得如履薄冰心惊胆战,从在埔山见到警戒线内的红色标记起,从在埔山见到施胭魂不守舍的疯疯癫癫起,一直,心有余悸。

  靖岳终究是害怕管锌走上那一步的,对红尘往事也毫无眷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靖岳怕,怕只弹指一挥间他便什么都没有了,而他没有这么磅礴的勇气去面对被弱点击溃爱意后沉睡在黑暗的尽头,长眠不醒。

  5.

  离开,对管锌而言是一件极其轻巧的事。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也说不清是管锌比较痛苦还是靖岳比较痛苦,反正我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