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苦昼短【完结】>第29章

  1.

  最终还是选择告诉管锌,算是靖岳和蔡徵超的共识。

  管锌的脸色有些泛白,很有可能并非因为听闻该消息,只是单纯的像是死过了一回那样罢了。

  “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牵扯不明的因果关系,请她不必自责。”

  这是管锌的原话。一字不差。

  没有血色的脸,上下嘴唇的翕合映入眼帘后尤显苍白。

  就是这样无力的唇齿说着这般具有穿透力的话语。

  靖岳和蔡徵超都沉默了,他们知道,在这样有力道的陈述面前再回应什么都是缥缈的。

  “她在论坛发布的,其实,大部分也是事实并非杜撰,我不能因为曾经想要隐藏而矢口否认。”

  管锌扎着针管的手只浅浅抬了一瞬靖岳便伸过去握住,他只握着指关节的部分,也不忍心用力。

  像是用了好大的劲儿才笑了笑,管锌说,“我有你就很好很好了。”

  从此以后,可以什么都不隐藏,连自尊也放低,只是靠着你,依偎着你,爱你,足矣。

  靖岳只觉得那只手好凉,他心疼,但他不允许自己在这时候失去作为后盾的坚韧,于是“迁怒”蔡徵超。

  “蔡徵超,你能不能研发个新课题?”

  “嗯?”

  “输液的液体为什么不能是温暖的?病人的手好凉。”

  蔡徵超哭笑不得,看他们肆无忌惮地牵手,欣慰却避不开有些酸楚,他无奈地摇摇头,“强人所难。”

  靖岳以释放“敌意”的方式自我谅解,“这都不行,还博士!”

  管锌拖着长长的尾音,气息不太均匀,“要不还是你转专业考研吧......”

  虽未指名道姓倒也不含糊其辞,指代很明确,“那你某学长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蔡徵超好像忍无可忍又不能无需再忍只能被动接受那样的,吁出一口气后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撑着太阳穴,看不出是笑了还是没有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或者,是难过。

  2.

  那日晚些时分靖岳送蔡徵超离开医院在电梯门口等待的时候,蔡徵超盯着靖岳看了一眼,掠过一丝他自己都很难准确形容的情绪,于是换成简单的表达,他说,“我到底是来晚了。”

  是的,蔡徵超曾经听管锌亲口告诉他--上初中时我就有一个喜欢的人,一直喜欢,以后也会喜欢。只是蔡徵超没想到他喜欢谁。事实上,就算想到了,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靖岳疑惑地皱皱眉,又舒展开来,没言语,也没有挥手和蔡徵超道别,只扬了扬头略略示意,他好像并不在乎那点儿疑惑的谜底究竟是什么,对他来说本也不重要。

  终究蔡徵超还是不懂,从来都不是先来后到,是--让我们相爱否则死1的霸道,是我栽树必须我乘凉的占有。靖岳和管锌的这些年也并非一马平川,也迷惑过,也遗憾过,也逃避过,也不知今夕何夕过。

  无所谓,没关系,因为结局是在一起,没有--过。

  3.

  返回时走到门口遇到了管锌的主治医生,一个眼色靖岳就复跟了出去。

  医生避开管锌的交流还是被管锌知道,阴差阳错。

  容莉送了晚餐来管锌也只喝了点汤,没多劝,只嘱咐他哪里不舒服或者别的什么一定要讲。

  他讲了,在靖岳守着他的夜晚,在靖岳深浅不一地吻他的夜晚。

  4.

  “靖岳,我爱你。”

  5.

  “可阿靖,我也爱别人,我也爱蔡徵超。”

  6.

  “阿靖,过你的生活,离开我好了。”

  7.

  管锌虽不是心理医生,但他起码是医学生,不讨论医学原理,最最基本的,如果当医生都摇头--说已经尽力接下来无能为力、说需要长期治疗也不一定会痊愈、说需要时刻关注病人情绪--的时候,意味着他的病情已然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也许是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也是一件可持续发展事件。

  如果,如果靖岳不离开,靖岳就不得不接受这一切。

  如果,如果靖岳不离开,管锌只能想办法用力把他推开。

  8.

  “管锌,管铱怎么办?爸妈怎么办?姥姥怎么办?

  “我怎么办?”

  靖岳把自己留在最后,是强调更是最痛苦。

  “管锌,你不能这么自私。”

  管锌别开头,两秒,被靖岳掰回来面对着自己,靖岳的目光炯炯得仿佛能从中燃起熊熊大火。

  管锌生起酸楚,像输送到体内的药剂,遍布到身体的细枝末节。

  漫天飞舞的流言他不怕,六百多天的思念之苦他也熬过,破碎的家庭里疯的疯死的死他也经历过,病痛的折磨令他无力支撑所以自残的行为他也尝试过。

  他原以为什么都困不住自己了。

  原来不是的。

  他还是会害怕的,靖岳是很深的牵绊,是从一开始就不合时宜但弥足深陷不能自拔地喜欢。

  喜欢。怦然心动。沉溺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管锌,你确定,要我,离开?

  “再一次,离开?”

  靖岳的问话断得不成样子,生怕说快了一点儿管锌就头脑发热地应了,他手握管锌握得特别紧,不知道是威胁还是警告,是不舍或者害怕。

  有一段寂静的时间,他们未曾开口也未曾移开过目光。管锌迟迟未言语,靖岳的心有些疲惫。

  如同在寺庙祈愿,祈盼得多了一落空就像秤砣不听称使唤地游离,离平衡越来越远。

  靖岳松了手,只虚虚掩着一点点,他说,“好,我知道了。”

  虚着的那一点点也逐渐和管锌的皮肤剥离。

  也许是从来没有真的想让他离开,也许是“再一次”这三个字勾起太多的不堪回首,管锌,靖岳,都不想再回过去一次,重蹈覆辙毫无意义。

  管锌急忙拽住靖岳即将腾空的指尖儿,死死地,耗尽了半生力气。

  “阿靖,我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他挪动手,咬他的指尖儿,轻轻地,好像在小孩子在舔舐来之不易的雪糕筒。

  “我走得很慢,你等等我,行吗?嗯?”

  尾音落在吻上,眼泪黏在唇上。

  他再说了一遍,“I am a slow walker, but I never walk backwards.”2

  靖岳抱他抱得好扎实,扎实得再紧一点点呼吸机都会叫唤,但他们都觉得很畅快,好似但凡分离一点点的空隙都会让彼此觉得不真切,“Totally you are.”

  “阿靖,我没有真的想你离开。”

  “我知道。”

  靖岳是逼他的,如果不到这一步,管锌大概是又可以欺骗自己,然后欺骗所有人,靖岳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吻管锌的眼眸,流连忘返。

  “那你说,你爱我还是蔡徵超,亦或是,很多人?”

  “没有。骗你的。只有你。”管锌由着他吻,唇覆在他的脖颈,“阿靖,我只有你。”

  靖岳“嗯”了一声,像计谋得逞的满足,甘之如饴。

  9.

  月光透过窗台洒进来,斑驳的光泽。

  10.

  出院那一天靖驰牧来了。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不愿意来看管锌,是真的忙得脱不开身,这世间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常常,连容茉都鲜少见到他。

  他对管锌说的话听起来严苛,“一年,你读完先算。”

  但管锌明白,那个年代,那个契机,靖驰牧多少动用了点关系。

  管锌也好,靖岳也好,亦或是容茉,都知道这样做或多或少会对靖驰牧的工作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但能影响多少,影响到哪一步他们又没有特别明晰的认知。

  容莉没讲错,孩子只是孩子,很多时候对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只不过半知半解。

  11.

  那一年,管锌挺了过去,起码是毕业而不是肄业,这都后话了。

  12.

  出院后管锌和靖岳并没有搬回去家里住,搬回去那个曾经让管锌自我吞噬孤独的房子里。

  说起来还挺戏剧化的,这房子竟然是孙天明收拾的。

  在蔡徵超和靖岳在医院的连廊谈话看不到孙天明和蔡栀毓时,孙天明给靖岳发过信息。

  --抱歉已经说烂了,但还是要说。

  --靖岳,抱歉。

  --管锌,抱歉。

  --这件事的后果我来承担,有事你吩咐我就行。

  靖岳没跟他客气,在他和管锌短暂的情感拉扯后,他也回复了孙天明信息。

  --请把以下地址的房间整理归置,谢谢。

  后续附上了详细的地址。

  13.

  没有人问为什么要搬去那里,或者说搬回更准确,连管锌这么决定的时候靖岳也没有问。

  既不是宝岛也不是乌托邦更谈不上心灵的一片净土。可这又有什么妨碍?管锌在那里投放了太多情绪,好的坏的,他都要一点点拾回来。

  就像明知道没有结果也要去爱,他没办法振振有词地说自己不在乎结果。他需要,他们都需要,需要用这样的态度去维系这样的一种存在方式。即使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爱他都爱得很沉默,但也只是沉默,和爱的形态无关。

  他们太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沉溺于对方,都来不及爱上别人就爱上彼此了。

  一直。

  【作者有话说】

  1.张悦然

  2.亚伯拉罕.林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