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苦昼短【完结】>第25章

  1.

  不用选图就挑了一下字体,靖岳抬头看见墙上的营业执照,主理姑娘摘黑色的橡胶手套扭头便看到这一幕,说,“叫我遥遥就行。”

  靖岳笑着点头。

  字体选好了打印出来贴图,管锌要纹在锁骨下方,遥遥贴的时候很小心,抱歉道,“小哥哥,冒犯了。”

  管锌倒没介意,摇头说没关系,靖岳使坏心眼,说,“这可太冒犯了,一会儿还得更冒犯,不打个折怕是走不掉了。”

  遥遥听笑了,喷着不知道什么无色的液体,说,“那一会我也不戴手套了,不然可太吃亏了。”

  遥遥的先生却先发话了:“诶诶诶,可不兴这么玩的啊!”

  之后不知道是不是纹身的过程太枯燥,开始闲聊,有的没的。

  管锌才知道遥遥的先生并不会纹身,算起来遥遥还是他的老师,他的父母都是军人,当年对他娶遥遥也不赞成,如今倒是好转不少,遥遥说也许他们都还心存芥蒂,但都挺过来了。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遥遥小声说,然后换了个音调,叫道,“亲爱的,你打完这一组帮我换一下水哦。”

  遥遥的先生正在练习打线稿,随机应了声便停了机子从工作台拿走脏的杯子换了新的过来。

  靖岳见遥遥的先生倒掉水后并没有在水龙头接水,而是冲过水后又去饮水机旁打水,一时好奇,问道:“必须要用纯净水吗?”

  “不要用自来水,杂质多,要用纯净水的。”遥遥先生拿自己线稿的图看,好像不太满意,“亲爱的,我好像打的不好。”

  遥遥的手和眼神都从管锌的锁骨处离开了两秒钟,或许还不到两秒钟,“不打紧,可以考虑手速和机器转速的问题。”

  遥遥老公带着点洋洋得意的不可置否:“什么时候你对我的要求这么低了?!”

  “亲爱的,我当年练习的时候也这样,不用妄自菲薄。”

  遥遥这次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但语气坚定又安抚,管锌和靖岳都听着,对望了一眼便笑了。

  “磕到了吧?!我俩甜吧?!”

  遥遥真的很可爱,和她的职业有着鲜明对比。

  人们总是误解,戴有色眼镜看世界。对社会,对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常常免不了偏见,纹身的,抽烟喝酒的,穿奇装异服的......

  就像那全身都纹满了图案的男人来洗纹身不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不是因为父母不喜欢,也不是因为女朋友不喜欢,只是单纯因为胖了纹身变形了。就像遥遥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却是纹身的一把好手,和她先生可以说是女强男弱的形势,起码在纹身这个专业领域是的。就像管锌的家庭和过去的遭遇被单拎出来在论坛上散布讨论,但管锌本人的学术研究和情感专一没有牵扯。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自私地活着,只要他没有伤害别人那做一个坚定不移的利己主义者又有何不可呢?

  2.

  小英文顺手,很快就做好,遥遥给管锌喷了点百多邦,说,“等等干,然后拍个照。”

  管锌没推脱,一般纹身师都会在自己完成作品后拍照,留念也好,做广告也好,正常的。

  她拿了支烟,又问管锌和靖岳抽不抽,管锌接了,她便和管锌在阳台抽。

  这个在阳台抽烟的习惯让管锌突然想起来管碌,那个让他犯恶心的男人,管锌吐了口烟,吐很慢,嘴唇只分开了一条细缝,好像他若是再张大一点就会胃酸倒流一般。

  “为什么一定要在阳台抽烟呢?”管锌也不知道怎么顺口就问出来了,“抱歉,我只是......好奇。”

  好奇,这两个字,今天还挺受欢迎的。

  “怎么开始的已经不太记得了,只是习惯一旦养成了就懒得改变,何况,也不是什么坏习惯。”

  遥遥耸了耸肩。

  “不应该是养成习惯难过于戒掉习惯吗?”

  “是,我只是懒得戒。”遥遥抽完一支烟,烟蒂杵在烟灰缸上,她也没看管锌,“就像懒得戒烟一样。”

  管碌最初在阳台抽烟的原因管锌是知道的,只是后来他和施胭的关系撕裂成那样也没有改过来,不过管锌心里蔑笑--管碌可不会是因为懒才不改。或许吧,或许有一种可能是--无论管碌怎么人渣,怎么垃圾,他也有一份习惯是为了施胭,只是为了施胭。

  管锌不敢再想下去,他泛酸的感觉越发明显,眼神透过阳台的玻璃锁定在靖岳身上寻求安抚感,恰好靖岳也正看着他。应该说,靖岳一直看着他。

  他吸烟,吐烟,食指轻轻点弹烟灰,嘴唇启合说话,脸部不适的细微表情,眼神找寻的期待......靖岳都看在眼里,他的目光紧紧跟随却很柔和,收放自如,能用力到可以在管锌身上烫个洞,也能温柔到像一片羽毛在管锌身上飘飘然地扫。

  “可以拍照了没?”

  管锌也灭烟,问话的对象是遥遥,目光还在靖岳身上留驻。

  “嗯,拍吧,再不拍魂儿都没了。”遥遥一边笑一边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迎面递来一杯水,遥遥先生给的,“温的,你先喝。”

  递完水他又去调整灯光和打光板以便拍照,同时还不忘嘱咐管锌之后的注意事项。

  “三个小时不要碰水,三天不要用沐浴露,结痂需要十天左右,结痂前可以用湿水的纸巾搓洗组织液,然后再吸干水分,要保持干燥。结痂后会痒,不要抠挠,也可以薄涂芦荟胶缓解。不可以喝酒,不能吃海鲜,不能游泳,不能桑拿,避免泡水和暴晒。”

  遥遥先生说得很平缓,但逐字逐句很清楚,不知道他说过多少次才能这么顺畅,一个咧巴都没有,就连手上没停下干活儿也丝毫没有影响发挥。

  3.

  拍照倒是很快,离开的时候遥遥送到门口,等管锌和靖岳换好鞋,她亮堂堂地一笑,说,“我没别的,只剩笑容和祝福,请一定要快乐!”

  是很真诚的,管锌和靖岳能感觉到,一个陌生的女子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挡在他们前面对别人的不礼貌表示抗议,幸得只是一场误会;仅仅只是商业关系也不吝啬自己的祝福。

  “Carpe diem.”

  靖岳这么回遥遥,他和管锌挥手和他们夫妻道别,背向他们走向电梯的时候也手牵手,无避忌。

  4.

  再过好多年之后,他们一个坐在沙发,一个坐在地毯,偌大的房间了也还是硬要挤在一起听歌,那首歌唱--

  没有风吹拂的夜晚,没有琴撩拨的酒馆,一盏昏昏欲睡电扇,在转,有一对陌生的男人,面对面隔着那扇门,他们戴着面具亲吻 ,沉沦1

  于是,他们便不约而同地想起这一天,在咖啡外的玻璃门前,他们清醒着,没有被情欲侵蚀的单纯的一个吻,只是因为我想吻你所以吻你。不同的是他们没有戴面具,那样的年少,鲜衣怒马,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爱他的,他是我的。会想起在纹身店的几句笑话,一支烟,还有遥遥“青岑可浪,碧海可尘”的爱情观。会想起那一趟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电梯。

  “阿靖。”在下降的电梯里管锌叫靖岳的名字,他没顾忌是电梯,没顾忌是公共场合,没顾忌有摄像头,他撒手然后抱他,他说,“阿靖,我好爱你,你也要爱我,一直都爱,好吗?”

  靖岳怔了怔,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把管锌揽得紧,心里也拔凉地疼,他说,“嗯,我爱的。”又想起什么,腾出一点点位置,抚摸管锌微微红肿的纹身部位,“这样蹭着会疼吗?”

  “不疼。”管锌揽回来重新贴上,“你离开我我会疼。”

  “我不离开。”

  如果这趟电梯永远没有尽头就好了,哪怕一直跌,跌入地狱都可以,只要相拥真切。

  这世间有多少人能真心实意地抱得那么紧,多少人一直揣心口捂着怕凉掉的不过是别人随口夸下的海口,甜言蜜语罢了,当不得真。那些始终不渝的饱满的激情终将淡去,留下的要么细水长流要么分道扬镳。

  别觉得庸俗,爱情到最后剩下的就是很俗气的事情,是我爱你你爱我,是我们在一起比我自己待着更舒适,如果这都没有,算什么爱情。

  5.

  管锌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他的反胃和不明就里的不舒服来的愈发的频繁,关医生说的没错,他从来就没有治愈,只是隐性,以为不提及不在乎刻意隐匿便不复存在,其实不然,没有治愈就是没有治愈,复发是巨大的隐患。

  甚至都不叫复发,纯粹叫做发作,再次,发作。

  6.

  很快,坏事传千里的快,不出两天学校教务办便找了管锌谈话。

  管锌别的都没有否认,同(战略间隔)性(战略间隔)恋也没有,光明正大,唯独对遗传性精神病的“指控”他是不认同的。

  管锌语气近乎原始的朗读般:“她是被逼疯的,就像这样!”

  就像这样,被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的威慑力镇压,被没头没尾的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

  校方的态度很摇摆,明明可以直接勒令却非要装模作样给你个反抗的机会。

  既然给了,管锌也没打算真的放它走。

  “你们可以查,可以测,可以考核,我只要没过失就可以继续念,直到毕业。”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管锌,企图在他身上和过往的学业相关中找出一些不良的蛛丝马迹。

  无果。

  校方最后的妥协--安稳念完。

  管锌最后的妥协--不生事端。

  【作者有话说】

  1.《昨天涯--献给布宜诺斯艾利斯》--谭维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