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苦昼短【完结】>第11章

  1.

  一堂英语课结束便湮灭了之前想法,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还得往前靠。

  管锌一直没消毒没包扎,大概是出于好人做到底的心态,靖岳戳他的后背,搔痒痒似的,等人回头他又绕到前桌,拆起包装来。

  “诶,伸手!”

  靖岳拿着棉签在等。

  “不用。”

  管锌觉得城里人套路挺多,他往回收手。

  “怎么,怕痛哭了丢脸呀?没事,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说话莫名其妙,管锌是这么想眼前这个人的。

  但又奇怪,他竟然没有再次躲开,靖岳诧异,包扎的动作显得按部就班地笨拙。

  那粒灼斑在管锌手里,到现在只有淡淡印记,却深印在靖岳心里,同样的,直到很久以后。

  事与愿违这种词儿放在管锌身上一点也不唐突,越是想往前面冲越是冲不上,到下期后半期管锌仍然荡在倒数的座位,多少是进步了,第三排。

  与此同时进步的,还有他和靖岳的关系,虽然仍旧是前后桌。

  是靖岳先开的口:“管锌,我教你英语吧。”

  管锌认,不是鸣云教得不好,是他开不了口,说白了就是哑巴英语。他没回不好于靖岳而言就是好。不知道算不算是教书育人有的天分,管锌肯开口讲些,也小小声。他性子就这样,瞅什么都淡淡然心里怀念的感激很薄弱,讲得难听些,寡情。

  憋着不正经的馊主意,靖岳将英语课本翻到后面的单词表,二十六个字母排序,找到P列,蔫坏,“你看,你就这么读,People,person,perfect,poor,poker,power,purple......”

  重音节到了他嘴里像下油锅炸了一遍似的,专登的,但也就是做做样子出个响声儿罢了,没打算真喷管锌一脸。

  管锌拿英语书糊他脸上,佯装恼他,骂道,“我看你就是个P!”

  靖岳却不恼,咧个嘴笑,将书拿下自己磕在书沿,说,“你就是得这么练,不出声不行。”

  管锌不搭理他,留了个“滚”便转头,仍旧留了个后脑勺儿给他。

  还是那个性子,办事儿说不上偷偷摸摸畏畏缩缩,但心里总觉得不能给人落着把柄也不能主动惹人厌。

  他天不见亮就爬起来,连走廊都觉得不合适,非跑到小花园的亭子里去喂蚊子。这里大声读不吵着人也不会被人察觉,管锌的孤立感来自于自我的孤僻,除了孙天明带头欺负过他一次,再后来倒是没有被“特殊”对待过。

  要真用得上“特殊”一词的,有一个算一个,靖岳算。

  2.

  孙天明那时候不知道靖岳为什么要警告自己离管锌远点,还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以为靖岳和自己一伙的,是不屑于与管锌打交道的那一种。后来觉得奇怪,他们俩却走得近,跟成立了互帮小组似的。再后来,他算是看清了,但也就是看清了,对管锌的不屑早就没有了,连对警察都畏惧都逐渐淡去,正经算起来还是他欠了管锌人情。即便是在知道管锌和靖岳的小秘密后,他既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鄙夷视之。

  按以前的标准来判定确实不像孙天明的风格,他“啧”一声,又一拳打在靖岳胸膛,翻白眼,说,“妈了个逼的,我保密还千夫所指了?”

  靖岳回他一拳,左右手齐齐开工,勾管锌搭孙天明,笑道,“理解理解,人性本善。”

  3.

  大拇指磨着掌心,那年烟头的杰作已不再明显,只是靖岳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出它曾经侵蚀的坐标。那些往事距今已经一两百天至一两千天不止,不究探则已,非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非要文绉绉地打比方,也算得上是靶心之于靶场为爱点着光亮地曝露自己。

  靖岳在贵州学了些方言,有些许蹩脚但不妨碍,他笑着点头只说着“是是是,巴心巴肠巴心巴肠”。

  风打紧人也打紧,相互往对方怀里缩,自然而然形成相拥之姿,月亮催促他们热吻糜风促使他们入榻,也仅此而已。

  毕竟管锌对那事儿的排斥由来已久,不是没有反应,本能欲/望反应和条件反射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相对峙多年,后者赢了,他甚至对要不要出东西来都没太多渴求。

  靖岳倒是个不害臊的,当着他面儿自己操作,索吻索得频,耳垂到肚脐都漫着溽//湿,再黏稠地唇(战略间隔)舌交缠片刻靖岳便缴械了,长嗟吁叹--想着人做坏事儿和吻着人做坏事儿,不一样,太他妈不一样了。

  愉爽过了羞赧才姗姗来迟,搂一起还有点痒臊,扯一些话题像电台里的情感倾诉者和电台主持人,独白和剖析。

  管锌他始终在这场情感里妄自菲薄,开口是浓烈试探的气息,“我要是没来,你是不是白等了?”

  黑夜里看不清靖岳的神色,只觉得有股忧伤,“我从来就没有等过你来。”

  剖摊开来并不是一定就花香四溢,血淋淋的也有,宛如一手握住仙人掌,十指连心,随即疼痛蔓延波及至全身引起功能性凝血障碍。

  管锌是医学生,他知道有多严重。

  分开的日子总免不了怀念,这时候的失恋者大抵都是导演,拉扯记忆的丝线像极了洗胶卷,幕幕重现。靖岳想,想管锌小声读单词的试探,想管锌左手的烟疤,想他讲函数时严肃的样子,想他在招待所无数遍的歉疚,想他们的热吻,想他们的胆大包天,想很多,想得靖岳偏头疼。再怎么想落脚处总在那一天,管锌说不是并离开的那一天。过去的温柔和冲动都变成刑求,竹篮打水。

  靖岳摸到了管锌的烟疤,放唇边啄了一下,“我不敢,只要我等无论我是等不到还是等不来,管锌,这辈子我就只剩恐惧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1,如今坦然开来管锌又凝血痊愈了。他丢下了靖岳但不能丢下靖岳的一生,如果他不曾同样因饱受相思之苦率先迈出一步赶来,分道扬镳是最终结局。是后怕的,汗毛都竖起来,于是伪装成索求温度的样子靠近,而伪装又不堪一击。

  4.

  情感缺氧期的人代入感极其强烈。

  靖岳打那之后去了很多次他们第一次接吻的音像店,港澳台群星荟萃,碟子也刻成锦集,他没再听到《矜持》,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转身冲到店老板面前,手指着挂墙角落上的音响,问,“这是什么歌?”

  “我在慢慢把他忘掉,我在慢慢开始变好,我已不在爱恨里久久缠绕,我要学着做我自己的主角。我在慢慢把他忘掉,我在慢慢开始变好,也许有一天他老的动不了,抬头看满天星空啊,是我的微笑。听说他过的很好,自从我放弃不再打扰,是谁守着他看着他睡着,我做不到的有没有人做的更好?”2

  脑子里还能完整播放,那时候靖岳觉着这旋律和歌词都是踏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在行经,蹂躏得遍体鳞伤,便总想着--管锌会不会儿孙满堂绕膝时也会想起我?

  眼下人就在跟前儿他没问,说答案呼之欲出都不够严谨,答案主动找上来,是管锌本身,体感温度三十七摄氏度的恒温取暖器。

  这是第一次管锌说“我爱你”,也是第一次有了要战胜内心排斥感的想法,简单粗暴地想--是不是做一场,酣嬉淋漓,无论是本能驱使还是出于愧疚补偿。可到最后他还是失败了,无论是存疑的“我爱你”还是身体的给予,于是歉疚感更胜一筹,陡增,铺满了整个防空洞。

  他记着要补那一句,适宜的时候。

  原以为重逢风云千樯,然不然到最后被歉疚钻了空子,但靖岳不为此沉闷,也不愿管锌因而受缚连,他们是相爱的,他们也是自由的。

  “我再也不走。若我让你走,你也别真走。”

  管锌和从前差无几多,总因为家庭的破败幼时的障碍而无法自洽,心里一直欠着一块,时间一长便是结节、疙瘩、肿瘤。内心的恐惧这些年看似有过增增减减实则此消彼长,到底是并没有被抹去多少,唯独思念和爱只增不减,三角铃在心里转,每一次敲击都像局部麻醉的心包穿刺,物理性生断了疼痛感,他再清楚不过--麻醉是欺骗的一种。

  或者反过来说也行。

  “还是不想让你走的。”

  靖岳还未答话,管锌又改口了。

  过去一直匍匐前进,突然有人放你翱翔带你畅游,犹如跌进万花丛,迷了眼。悔青了肠子地厌恶自己当年的怯懦,靖岳小鸡啄米地亲他,持续氤氲洞里的魅惑气息。彼时到底谁让谁走,谁又躲避谁又负气早已经不重要了,他在管锌的锁骨处用食指描摹。多年后,那成了管锌的纹身--Carpe diem.

  5.

  越夜越发生凉意,无意间促使两人搂得更贴,到翌日朝早醒来时两人都有些懵,竟是有些不敢相信就这样重圆了,愣了一瞬又抱着笑,无论是重新开始还是回到过去只要在一起就好。

  【作者有话说】

  1、《妙色王求法偈》

  2、《漫漫》--阿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