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道友，你可有悔？你是否后悔了答应老衲，立下那天道誓言？”
那是吾烟在慕流云进入佛塔之前问他的话。
“师弟，你应该后悔收了向灵华为徒。他毁了你的前程。”那是若熹斐的喃喃。
......
南宫渚，若熹斐，吾烟，进入那个佛塔之前，慕流云被人问的最多的话就是，你后悔了吗？
慕流云什么都没说，他从来没有那么平静过。
在那间昏暗的出租屋里，他放声大哭过，没有人回应；在被父亲殴打时，他求过，没有人怜悯；在救下那只小橘猫时，亦没有人在乎。
他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他爱向灵华，所以他才会如此痛苦。
要是有人问他，你后不后悔进入到这个修仙世界，他肯定会想一想，然后毫不犹豫的回答那个人，他才不后悔。
他只是恨这个懦弱的自己，只会默默忍受，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只有向灵华的爱，是他唯一得到的，去争取的东西，那么珍贵的时光，哪怕是这样的结果，他又怎会后悔呢。
见过了一次阳光，又怎么能再一次忍受黑暗。
五年，慕流云在佛塔整整待了五年。
从蓬莱仙岛的审判台离开之后不久，慕流云就一直把自己关在缥缈峰的洞府里，他谁也不想见，无数个日夜，只有小白狐陪着他。
要不是小白狐用自身的灵力为慕流云续命，就凭慕流云凡人的躯体，早就死上个不知道多少回了。
直到后来去了吾烟的那座佛塔。
慕流云有时候想，他这种谁都不想见，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感觉，可能就是抑郁了，或者也可以说成是颓废。
要是放到从前，受到什么挫折，他绝对不会哭，只会强颜欢笑，让自己看着像个没事儿人，一如往常的去上班上学，或者生活。
他以为自己到了修仙界，也会像从前那般振作。
可就像是绷紧的弦，时间久了，用力大了，也是会断的。
这一次，他不想强撑着让自己笑，他只想好好的休息，他觉得在这佛塔里挺好的，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有种给自己放了个大长假的错觉。
他故意的让自己忘掉向灵华，可是，不论他怎么甩，都没有办法把他的身影从脑袋里清除。
刻骨铭心，又怎么能忘掉。
记在心里的东西，只删除脑子里的记忆，又有什么用呢？
本来小白狐阿狸是不用跟着慕流云一起进到这佛塔受苦的，但是慕流云拗不过它，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见了一次面的小白狐居然会这么粘着他。
粘着，就好像从前的向灵华一样，只要想起他，慕流云就止不住的难受。
但是这个人，他一辈子都不会见了，永远都不见了。
“你这只小白狐，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去佛塔呢？我是因为大道誓言，必须要去，你跟着干什么？”慕流云道。
“我喜欢美人仙长，我就想跟着美人仙长。”
小白狐奶呼呼的，站起毛茸茸的身子，拿两只小爪子叉着腰，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慕流云摸了摸它的小脑瓜，这个动作他本来只对那只橘猫和向灵华做过。
慕流云本来就不爱笑，那次之后，笑的更少了，每次小白狐都会偷偷跑出去，去人间带些有趣的玩意儿哄慕流云开心。
有时候带回来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有时候带回来小风车......
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佛塔里，俨然搭成了一座小山。
五年的时光，有一天，慕流云突然发现，空荡荡的佛塔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一个小孩子。
后来他发现，原来是小白狐化形了，那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也是一个小奶团子。
只不过化形还不完全，是清秀的小男孩模样，但是还长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和一条白亮顺滑的尾巴。
湛黑色的眼睛和慕流云一样，只不过有着白色的睫毛。
每次阿狸靠近慕流云，他那只大尾巴就会甩来甩去，弄得慕流云直发痒。
明明是只狐狸，却把自己当成了一只小狗。
小白狐的灵智越来越高了，有一天，他突然问慕流云。
“美人仙长，我不能...我不能当美人仙长的徒弟吗？”
阿狸有些瑟缩，他知道，只要一提起和向灵华有关的事情，慕流云就会不高兴，几天都不搭理他。
这个问题慕流云最开始没有回答，一直回避，但是阿狸时不时的就会问起。
慕流云沉默了许久，回避了很多次，今天终于是回答了。
“阿狸，我很喜欢你，也感激你这么久的陪伴。但是这件事不行。”
“我...我答应过他，我只会收他一个人当徒弟。尽管我说的与他恩断义绝，但是说过的话不能不算话，所以哪怕他不是我徒弟了，我也不会再收其他人当徒弟。”
“何况，我现在什么灵力都没有，就是个手无寸铁的凡人，又病恹恹的，什么都教不了你。”
声音冰冷，没有情绪，只是淡淡的述说着事实。
慕流云没有了灵力，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凡躯肉体，先前又受了那么多责罚，落下了病根，身体很不好。
好在佛塔里四季温度相同，倒也不会受寒感冒，又有阿狸在旁处处照顾，输送灵力。
阿狸失落的低下了头，两只耳朵耷拉着，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在向灵华的事情上，慕流云从来没有妥协过。
“那...那美人仙长你不收阿狸为徒，阿狸单方面认你当师傅，喊你师尊可以吗？”
师尊...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会想起向灵华。
慕流云实际上有些自私，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思念向灵华。
他想他，他恨他，他爱他。
思念那个乘飞剑一直粘着自己，喜欢把脑袋搭在他肩上的徒弟，思念那个为他束发理冠，为他熬粥又嘘寒问暖的身影。
不论是小的时候，还是长大了，他都好想他，想听见他的那声，师尊。
慕流云自私的想，他还想再听一次。
“好，那你便如此唤我吧。”慕流云心中忐忑，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做对不起向灵华，可是，是向灵华先对不住他的。
瞒着他瞒了那么久，他还傻傻的一直以为向灵华是重生前的，没想到付出了真心，确是喂给了一头饿狼。
阿狸喜出望外，开心的摇起了尾巴，声音清脆而明亮。
“师尊！”
听到这一声，慕流云以为自己会高兴，可迎来的却是愈加沉重的失落。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对不起阿狸，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当中。就好像掉进了泥潭和漩涡，越陷越深，看不清深渊之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