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是在古典音乐之都的维也纳,那么温南星在进行学业的同时,也一定会进行身材管理。

  不是单纯的减肥,而是日常保持一种“三分饱七分暖”,适应轻微的饥饿感以及寒冷,有助于提高身体的活力和免疫力。

  更是为头脑清醒,当一个人处于极度温饱的状态当中,那么他的精神力必然会因突然升高的血糖,而迅速消耗体内能量,引起疲劳。

  简而言之——就是吃多了,容易打瞌睡。

  所以当时间悄咪咪来到下午一点,还未吃上中饭的几人在热闹的商场周边找了家快餐店,温南星点了份……儿童套餐。

  “儿童套餐,没看出来小温哥哥你居然……童心未泯。”陈妙妙盯着会动的哆啦A梦,心情复杂,“这甜筒还没我的巴掌大,一口就能吃完吧。”

  温南星咬着苹果片,两指捏着粉色且迷你的脆皮外壳,闻言给陈妙妙递过去:“你想吃吗?我还没动过。”

  “不了,”陈妙妙摇摇头,指指自己的餐盘,“我觉得这些已经够了。”

  一手可乐,一手汉堡。

  陈妙妙满意地嗦两下沾上番茄酱的手指。

  岑黎看着对面一人占两个食盘,薯条堆成小山的陈妙妙,以及三两口就能解决一顿中饭的温南星,同样心绪纷杂。

  “……”这是要绝食啊。

  微叹一口气,岑黎以一种趋近道歉的口吻说:“我开玩笑的,真的。”

  皮包骨呢,就算长了点肉,肉眼也几乎看不出。

  除了摸上去可能手感会更软乎些。

  只是一二两的差距罢了。

  “长身体呢,多吃点。”岑黎塞给他一大块蘸着甜酱的鸡块,“陈妙妙以前也跟瘦竹竿似的,现在还不是……”

  他忽而停滞,因为陈妙妙在桌底下猛猛踩他的脚。

  岑黎换了种说法:“刮风下雨,龙卷风都吹不跑。”

  温南星:“……”

  解释略显苍白。

  但温南星切实感觉到他已经松懈了许久,可能是远离了白人饭,远离了食难下咽,高度紧张的生活。

  偷偷捏了下大腿,温南星想,大抵是真的长肉了。

  “下午我们去哪?”陈妙妙嘴里的炸土豆还没咽下去,嚼吧嚼吧含糊不清地说。

  才刚吃上呢,就开始计划下午的行程了。

  也没见得她学习完这学期的内容,预习下学期。

  玩,就是小孩子的天性。

  更何况今天类似今天的出游,实属难得,是她拿一年一次的生日换来的。

  “你就必须要把今天的时间全部压榨完才肯罢休是吧。”岑黎问,“列清单了没?每一分钟都得安排项目吧。”

  陈妙妙一拍桌子:“好主意,下次就列!”

  “小温哥哥,你想去蹦床吗?或者碰碰车……诶游戏厅怎么样——”

  岑黎抓起几根薯条堵住陈妙妙即将机关枪扫射似的话语。

  陈妙妙:“呜呜呜!”干什么干什么!

  温南星不说话,他在反思自己这个假期是不是过于放纵,才导致身材走样……

  但至于为什么那么在意,陷入思维反刍的温南星显然没意识到。

  可岑黎却惊悸不安,他就多余说那句活络气氛的话!

  吃过饭,三人再次准备转场,只是还没决定到底应该去哪。

  开出一小段距离,岑黎就发现一丝不对劲。

  不是温南星沉默的不对劲,而是……

  车辆缓缓靠边停下。

  “我们到了吗?”

  从后视镜发现岑黎打了双闪,温南星蓦有些奇怪,又问:“怎么了?”

  看了眼油箱,岑黎解下安全带:“感觉有点问题,我下车看看。”

  “什么问题?”温南星听得云里雾里,也准备下车。

  岑黎关了车门,让陈妙妙待在车里,转而绕到后备箱位置,毫不吝惜地踹了两脚后轮,车身都摇晃了两下。

  轮胎瘪陷,再结合仪表盘的胎压,他平静地说:“车胎爆了,踩了根钉子。”

  温南星四下环顾一周,他们目前处于闹市中的静谧地,除了鸟鸣,路上几乎没几辆车,偶有来往散漫的行人。

  陈妙妙半个脑袋探出车窗:“那怎么办?”

  温南星不开车,自然也碰不上这种事,但遇事算是镇定自若:“后备箱应该有应急的东西吧?”

  “有,但没应急胎。”岑黎掀起眼皮看他。

  意味着只能打个气,再撑一段路。

  温南星思量着,又听岑黎说:“扎了胎花,问题不大。先看看附近能不能找到个修理厂吧。”

  温南星道好。

  两人又重新上车,还算幸运,不过五百米的距离,他们在周边的汽修厂停下。

  老板熟练地起重,然后就如岑黎所说的那样,不是什么大问题,补个胎就行。

  又浪费了点时间,不过陈妙妙也不在意了,因为她看到一家装修复古的小店:“那边有家卖项链的,我过去看看!”

  岑黎叮嘱她:“别走远了,不然一会儿我们开车走了,可没人等你。”

  陈妙妙气鼓鼓:“知道了!”

  她就在附近的小饰品店看看而已。

  小姑娘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对各种银饰,水晶爱不释手,光是从她急促的步伐中都能看出那股子兴奋劲。

  岑黎看着人过马路,这才收回视线对温南星说:“去隔壁大爷那儿蹭会儿风扇吧,太阳挺烈的。”

  仅仅只隔着一条斑马线,这边的店铺就相对破旧一些,有年代感一些,旁边都是一些小巷,道路崎岖复杂。

  如果不着急离开,这条街一定很适合citywalk。

  “好,买瓶水吧。”温南星说。

  岑黎也想说,于是点点头,一头扎进街边的小卖部。

  温南星站在另一侧门口,感受着左右摇晃的风扇所带给他的凉意,发现大爷正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地盯着悬挂起的电视机。

  而收营员是一只三花猫。

  “你是老板吗?”温南星挠了挠猫猫的下巴,小三花朝他喵叫一声,舒适地眯起眼睛。

  “你在贿赂老板吗?”

  门口大爷的笑声传来,岑黎自行扯了个塑料袋,走过去也摸了两下:“老板感觉如何?满意的话能便宜五块吗?”

  温南星小幅度地勾了勾唇角:“你这样才是贿赂吧。”

  小三花在居民区生活了很长时间,也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喵呜”一声就从他掌心桎梏中溜走,一点儿也没留恋。

  “老板说:门都没有。”温南星说。

  忽地,一旁的小孩扯着他妈妈的袖口撒娇:“我要棒棒糖!我就要我就要!”

  耍小性子,让两人同时扭头,看戏。

  小孩的妈妈正被他闹得脑子疼。

  “你知道小孩制止闹脾气的最佳方式是什么吗?”岑黎突地问。

  温南星疑惑:“嗯?”

  岑黎转着棒棒糖,偏头说,“就是往他嘴里塞个东西,最好是有点滋味的那种。”

  小三花跑了,他也没办法强留,扫收款码的同时问:“给你也买根棒棒糖?”

  “安抚一下。”

  温南星顿了一下,后知后觉才明白他意有所指的对象是谁:“……”

  还想着先前惹人不高兴,要负荆请罪。

  所以岑黎琢磨:“一根够吗?”

  温南星现在不想搭理他。

  可岑黎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没等温南星开口,就兀自否定了自己:“太少了,不好打发。”

  “大爷,这些剩下的都打包卖给我吧。”他说。

  大爷一次性生意做了个够,这才从躺椅上屈尊降贵起身,甚至笑呵呵地从柜子底下又掏出两大包存货,问他够不够。

  “够,”岑黎看向那道气鼓鼓的背影,“哄小孩也不能太宠,不然无法无天了。”

  就因为这句话,小孩最终只得到一小粒薄荷糖,气势汹汹地朝岑黎呲了个牙。

  门牙掉了一颗,露出深深的黑窟窿。

  也挺有脾气的。

  “哎,荔枝味的……”

  都走出一段路了,声音还在后面追着,温南星干脆拐进一家巷口的小店。

  抬眼一看才发现琳琅满目的琴弓被挂满一整面墙,右侧展柜里全是吉他和贝斯,色色俱全。

  温南星止住脚步。

  中心摆着架子鼓,最左侧是钢琴。

  “这种居民巷里还藏着这么大个琴行啊。”岑黎跟着他进店,推开玻璃门便被里头的盛况吓到,忍不住赞叹两声。

  各种他看不懂的乐器占满四周墙面,面积虽小,但五脏俱全。

  走近一看标签……岑黎望而却步。

  这把五位数。

  但若是温南星看上,他肯定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一挥,买。

  “你喜欢这个颜色?”

  奶白偏黄,岑黎想起来他那把损坏的贝斯似乎也是这样的颜色,所以他问。

  温南星现在能做到看见这些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东西,却波澜不惊。

  十八岁之前看到的是理想。

  十八岁之后看到的,只是一把普通的乐器。

  “还没问过,你学的是哪一种?”

  温南星说着“大提琴”,但却往钢琴的方向走。

  “都学过一点,最开始碰的是……三角铁。”

  “……叮叮当当的那个?”岑黎半开玩笑问,“该不会是你抓阄抓到的吧。”

  温南星看向他,抿唇不说话了。

  真是?

  岑黎在心底噗嗤一声笑,面上正色起来:“你继续说。”

  温南星:“……后来家里人发现我对音乐感兴趣之后,才慢慢培养其他乐器。”

  “钢琴是练得最长也是最开始学的一种。”他坐下。

  岑黎也顺势坐下,学着他的样子抬手,指腹轻落于琴键,似乎这样能透过面前这架钢琴触及到年幼时的温南星。

  那个意气风发的温南星。

  那个耀眼的天上星。

  信念激增,又或许是因为想象,岑黎指尖微动,白键陷下复而又升起。

  音符在空中胡乱舞动。

  ……糟糕的音乐。

  温南星:“……”

  有一瞬间,他很想立刻马上抓住岑黎的手,呵斥他不要再继续摁那些琴键了。

  对人耳的折磨太大。

  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克制不了自己手的温南星确实这样做了,只是没有用蛮力迫使他停下。

  “怎……”岑黎错愕地望着覆在自己手指骨节上的手。

  温南星其实是所有人羡慕的那类“行走的衣架”,再吃胖多少都不会被人说一个胖字。

  手背没有多少体毛,细长的指骨很漂亮,微微用力脉络便随着手部力量微凸。

  看上去就像一个温室出生的艺术家。

  温南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用左手做了示范:“要这样,手腕持平,大拇指侧面放在琴键上,关节稍曲。”

  另一只手带动岑黎的右手,中指用劲,压下。

  第一个音,哆。

  再第二音,咪。

  很多时候,语言不一定能表达清楚的东西,但音乐却能。

  比如这个时候岑黎偏头看向身侧人的目光,如同此刻的F大调,柔和。

  乱糟糟的心绪随着这一声抒情的音调平复,再一次被注入一剂兴奋剂。

  两颗心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节拍。

  可接着几个拍子下去,琴键所发出的声音却有些古怪。

  “为什么我感觉……”岑黎侧目看了眼专注的温南星,又看了眼谱子,犹豫着说,“跑调了……?”

  温南星分出一道眼神落在已经翻开的曲谱上:“不是跑调。”

  “是这首曲的作曲家很喜欢升四分之一的音,弹出来就是这样……”他动了下手指,琴键淌出几个有些低沉音符。

  “从缝隙里挤出来的感觉,耳朵听上去就会显得不准,跑调。”

  岑黎听着头有些大:“简单一点的呢?比如说入门曲。”

  温南星思忖一下:“简单的……”

  然后接着“双人合奏”。

  ——哆哆唆唆拉拉唆,发发咪咪瑞瑞哆。

  岑黎滞楞:“这首……”

  有点过于简单了。

  以至于连基础门槛都碰不到的岑黎也听出来了。

  是小星星。